《寒门奋斗日常》半饱微醺

53、榜首

　　宁清羽如蒙大赦，连忙扬声回应：“周元宝，我在先生这里！”

　　“出来早了也不知道在外面等等我，算什么好兄弟，哼！”周元宝嘟囔着，啪嗒啪嗒走过来。
　　宁清羽扫了眼贺知元。

　　贺知元皱眉，却也只得松开手。

　　周元宝啪的一声推开门，差点撞到宁清羽的脸。

　　“嘿，先生，我也考完回来了!”周元宝先跟贺知元问候，随即又瞪着宁清羽，“宁小五，你怎么不等我一起？”

　　宁清羽从来也没如此刻一般觉得，见到周元宝是那么的亲切。

　　她一把拉着周元宝的胳膊，拉着他向外走，边走边说：“好好，是我对不起你，下次我一定等你。我也饿了，我们去找吃的，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周元宝被她拉着直跑。

　　他觉得今天可能见鬼了。

　　一向抠门到令人发指的宁小五，竟然会大方到请他吃饭？

　　有问题。

　　他斜睨着她：“宁小五，你捡到银子了？”

　　“没有。”

　　“那你突然请我吃饭是何意？我可告诉你，我所有的盘缠都在你身上，你跟我借钱，我也是没有的！”周元宝义正言辞的说道。

　　宁清羽拉着他一直下楼到了客栈大堂，才放慢脚步，轻轻吐出一口气，“我不跟你借钱，你那几个子儿，我还看不上。”

　　周元宝不高兴了：“你要这么说，我还真的跟你好好掰扯掰扯，我知道，小时候我是欺负过你，但你也不能老记着啊，老这么讽刺挖苦我，我也要面子的好么？”

　　宁清羽摆摆手：“少废话，到底要不要我请客？”

　　“要！”

　　“这不成了？”宁清羽回头看看客栈二楼，下意识拍了拍心口。

　　周元宝奇道：“你这又是怎么了？瞧你一脸受惊过度的样子，怎么，今儿没考好？凭你的才学，不应该啊。再者，你不是已经过了嘛，县尊亲自说的。这样大的喜事儿，家去他们该乐坏了……”

　　他一个劲的唠叨。

　　宁清羽也没心情仔细听他的叨叨，走到客栈门口，问道，“你想吃什么？”

　　“吃什么无所谓，要紧的是在哪儿吃。”

　　“你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内涵有深度了？”

　　“我说宁小五，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周元宝斜睨她。

　　“什么事？”宁清羽茫然。

　　周元宝就“啧啧啧”的咋舌头，“你去考试的时候，除了纸墨笔砚，还带了啥，记得不？”

　　“笔墨纸砚，还有……”宁清羽看他一眼，忽然哎呀一声叫了起来，“桌子！”

　　她竟然把桌子的事情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完了，完了，完了！”宁清羽急忙往外跑，“我当时只看着陆之鸣交卷走了，他没拿桌子，我也就忘了……”

　　“人家进去的早，有衙门提供的桌子用，你跟人家比？”

　　“少说风凉话了，我赶紧去找！”宁清羽撒丫子跑。

　　周元宝嘿嘿笑：“总算也能看见你宁小五惊慌忙乱的样子，不枉费我一路辛辛苦苦扛着两张桌子回来。”

　　宁清羽的脚步顿住，回头看向他。

　　周元宝那叫一个得意洋洋，尾巴都快翘到了天上。

　　“我看你直溜溜的就走了，我就知道你指定是忘了，所以我帮你拿回来了！”周元宝指着客栈角落里的桌子，得意洋洋的说道，“你瞧瞧外头多大的雪，差点没把我给累死！你得请我吃顿好的！”

　　“请请请，你想吃什么？”宁清羽看见桌子板凳安然无恙，心里也松了口气。

　　周元宝高兴的说：“这桌椅你不是得还给人家吗？”

　　宁清羽明白了：“我知道了。敢情你巴巴儿的把桌椅扛回来，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要见人家漂亮小姑娘吧？”

　　周元宝嘿嘿笑道：“既帮了兄弟，还能见到美人，何乐不为呢？好兄弟，这次哥们帮了你，你也得帮我。”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宁清羽上前提着板凳，桌子扔给他拿着，走出客栈。外头的风雪果然越来越大，冷风卷着雪花直直的朝脸上拍打，不远处的人影都看的很模糊。

　　周元宝连忙扛着桌子跟上去，从怀里摸出一根银的细簪子，递给他：“你帮我把这个送给她。”
　　宁清羽接过来看了眼：“你来考试还带这个？”

　　“嗨，这是外祖母偷偷给 的。”

　　“怎么，你们还怕我私吞了银子，饿着你？”宁清羽哼道。

　　“嘿嘿，宁小五，你可别小气吧啦的，我知道你不会生这种闲气。”周元宝腆着脸说道。

　　“知道奶奶最疼你，你就是人家的心尖尖，肉疙瘩！”宁清羽加快脚步，“既然你想见美人，那就快些走，肉疙瘩！”

　　周元宝长得高高胖胖的，跑的比她还快，冒着大雪，两个人到了借桌子的小饭馆里。

　　饭馆里的桌子果然已经多了好几张。

　　吃饭的倒是没几个，这么大的雪，少人有愿意往外跑。

　　饭馆老板父女俩正坐在角落里的桌子上吃饭。

　　看见他们扛着桌椅进来，小姑娘的眼睛当即就亮了。

　　饭馆老板急忙站起身，满脸笑容的过去把桌椅接着，笑道：“我刚才还跟锦心说呢，这么大的雪，二位小相公必定要明天才来还桌子的。”

　　锦心放下筷子站了起来，抿唇柔声笑道：“人家是读书人，知书明理的，难道会食言么。”

　　周元宝立即兴奋的大声说：“还是我提议来的，不然宁小五他哪里能想的起来……”

　　宁清羽有些惭愧，把凳子放下，对锦心道歉：“实在对不起姑娘，若非我表兄提醒，差点把姑娘的桌子忘了。”

　　锦心垂下眼帘，有些腼腆：“没什么，必定是你考试才过于投入的缘故。”

　　周元宝的眉毛顿时就耷拉下来。

　　这岂非是说他没有认真考试，所以还能惦记着桌子。

　　宁清羽笑道：“是我记性不好，多亏了周元宝。”

　　“别站着了，二位相公都没吃晚饭吧？考了一天辛苦了，来来来，正好有新鲜的羊头锅子，来一份？”饭馆老板热情的说。

　　宁清羽估算了下兜里的银钱，点头：“行，来一份。”

　　饭馆老板父女忙着去张罗，锅子和饭端上来后，宁清羽邀请他们一起吃，饭馆老板却连忙摇头拒绝：“不行不行，咱们怎么有资格和二位相公一起上桌？相公们且吃。”

　　相公，也指秀才。

　　周元宝夹一块羊肉塞进嘴里，摆手说道：“我可考不中相公，老板别乱叫。”

　　他对读书从来也提不起兴致，也知道自己没希望走科举路，不过是为了满足家中父母的一点期许罢了。

　　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考试。

　　所以他出来之后，都懒得去找贺知元讲解文章。

　　宁清羽也没问他。

　　饭馆老板笑笑去忙了。

　　锦心站在柜台后面，问道：“宁相公，你能考中吗？”

　　宁清羽笑道：“县试应当没什么问题，至于府试还难说。”

　　“你别听他谦虚，他今儿可是被县尊好一顿夸奖呢，稳稳进了府试的。”周元宝嘴快的说道。
　　锦心垂下眼帘，脸上有几分欢喜。

　　宁清羽道：“快吃吧，羊头都堵不上你的嘴。”

　　两个人就着炖菜，大吃大嚼。吃过饭后，宁清羽去柜台结账，顺便把手帕交还给她，轻声说：“谢谢姑娘一片好意。”

　　锦心看见帕子，脸色微白。

　　宁清羽又把簪子拿出来：“这个送给姑娘。”

　　锦心眼睛一亮。

　　宁清羽忙道：“哦，这是我的表兄托我送给你的。”

　　她回头看了眼周元宝，周元宝正兴奋。

　　锦心垂下头去，泪珠逐渐蓄在眼眶里面，声音细细的，带着一丝哽咽：“我不要，你拿回去吧！”

　　她说着扭头进了后院。

　　宁清羽举着簪子，甚是为难。

　　她知道锦心有些喜欢自己，但怎么办呢。

　　也只能辜负了。

　　片刻后，饭馆老板走出来，神色严肃的看向宁清羽，说道：“宁相公，我们是乡野人家，都是爽快人，有话就说，没那么多的规矩。我实话跟你说罢，我闺女看上你了，想嫁给你。如果你不嫌弃，改天就来提亲，把这事定下来。”

　　宁清羽：“……”

　　她瞥了眼周元宝。

　　周元宝的脸都变成了猪肝色。

　　“老板，我年纪尚小，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

　　“没关系，我们等几年。”

　　“老板，我一心向学，不想分心……”

　　“不会，我闺女最贤惠勤快，绝不拖后腿，还可以伺候照顾你，她的厨艺可是一绝，今天你们吃的羊肉锅子，便是闺女做的。”饭馆老板绷着脸说道。

　　宁清羽心内暗暗苦笑：“老板，婚姻大事，我也不能私自做主。要么这样，等我回去后，与家人商议一番，看看 父母是否同意。”

　　饭馆老板这下高兴了：“自然要你父母家人同意的。对了，你留个信物下来，成与不成，都得送个信来，也免得让我闺女苦等。”

　　宁清羽正要说话，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哟，胡老板啊，人家都是进士榜下抢女婿，你这就开始抢上了？”

　　宁清羽回头，看见沈纪裹着锦袍，领着两个跟班，一脸跋扈的走进来。

　　胡老板看见他，顿时脸色发苦。像是受了不少欺负的样子。

　　沈纪抬着下巴进来，扫了眼宁清羽，走到柜台前，懒洋洋的说：“胡老板，你家的闺女若是愁嫁，小爷不介意帮帮忙的。”

　　“沈少爷别跟小民一般玩笑。”胡老板有些畏惧的笑道，“沈家门第高，小民高攀不上。”

　　“我不嫌弃。”沈纪露出吊儿郎当的笑容，“你家闺女长得倒是有两分姿色，给小爷做个同房，倒也勉勉强强了。”

　　胡老板脸色一变，却又不敢跟他作对，只低声下气道：“小女没有那个福气。”

　　沈纪冷笑了一声，“你在这里哄骗别人做女婿，倒是觉得自己够福气了？”

　　“小人，小人我……”胡老板张口结舌，向宁清羽投去一个求救的目光。

　　宁清羽心中极度厌恶沈纪，本不想理会，但这饭馆老板父女俩毕竟好心帮过自己。她开口：“沈少爷，何必跟他们为难。”

　　沈纪看向她，带着戏谑的笑容：“小爷的事情，轮的上你多嘴吗？”

　　胡老板忍不住道：“小女正打算与这位宁相公订婚……”

　　“噢？”沈纪笑了，“实在太好笑了。”

　　宁清羽心中微动，抬眸看向他，总觉得他这话里有话。

　　胡老板道：“男婚女嫁，有什么可笑？”

　　沈纪勾唇：“你这胡老头，敢跟我们沈家抢女婿，难道还不可笑么？”

　　这下所有人都愣住。

　　胡老板变了变脸色，勉强笑道：“原来宁相公与沈家的小姐定了亲事，难怪瞧不上小民的女儿，是我等高攀了。”

　　说罢，他转身离开。

　　周元宝蹦跶过来，嚷道：“宁小五，你什么时候跟沈家小姐有了婚约？行啊你！都说沈家小姐是绝色啊！”

　　宁清羽确实听说过沈纪有个妹妹，容貌才情都很出色。

　　但她连见都没见过，连对方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谈何亲事？

　　必定又是沈纪故意搞鬼。

　　“沈少爷，事关你妹妹的清誉，你慎言吧！”宁清羽冷着脸，对周元宝说，“元宝，我们回去！”

　　沈纪伸出一只胳膊，拦住她，嬉皮笑脸道：“我可是在给你解围，怎么，连谢字都不说一个？”
　　宁清羽冷声道：“不需要。”

　　“还说不需要？刚才是谁啊，被人家吓的脸色通红，尴尬为难？不喜欢就直说啊，这么怜香惜玉，不愿伤害人家姑娘的心？”沈纪坏笑。

　　“沈纪，你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宁清羽绕过他想要出去。

　　沈纪道：“我已经听说了，你的卷子被叔父很是夸赞了一遍。看来这次你是稳中的了。”

　　宁清羽没说话。

　　周元宝道：“这是自然，小五有实力，比你这种靠关系的要抢的多！”

　　沈纪扯了扯唇角：“你懂个屁。关系都不是实力？你倒是想要呢，可惜没有。”

　　周元宝一片鄙夷：“你再有关系，还不是被退了县学回来？”

　　“哟，忘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通过了岁考，又可以回县学了。”沈纪得意洋洋的说道，“而你周元宝呢，这辈子，也不可能进县学。”

　　周元宝就不吭声了。

　　不管沈纪怎么纨绔，人家是正正经经的生员，也不是什么人能随便冒犯的。

　　沈纪又看向宁清羽，说道：“周元宝出去，我有话跟宁小五说。”

　　周元宝哪里愿意：“什么？你要我丢下兄弟一个人走？我周元宝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吗？”
　　沈纪的两个随从立即揉着拳头，向他围过去。

　　周元宝后退两步，忙对宁清羽说：“你是被县尊点中的，谅他也不敢对你如何。兄弟，你先顶一阵子，我这就回去叫人！”

　　他撒丫子就跑。

　　“这个混蛋。”宁清羽看了眼他消失的背影，店里此时也没什么其他人。

　　她看向两个随从，在心里估算着如果他们一起上，自己能有几分的胜算。

　　她道：“沈纪，咱们事先说好，打架可以，但不能打脸。”

　　沈纪却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他微微侧头，朝她脸上仔细瞧了好一会儿，忽然问：“宁小五，你今天考试顺利么？“

　　“还……行。”宁清羽愣了愣，下意识回答。

　　“希望你能考上。”沈纪轻声说。

　　“嗯？”宁清羽觉得他怪怪的，狐疑的打量他，“沈纪，我跟你有这么熟吗？”

　　沈纪看她一眼，哼了声，脸上又回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我当然期待你进县学，因为……到时候我又可以继续欺压你了啊。啊哈哈！”

　　他张狂大笑。

　　宁清羽觉得他有些幼稚，淡声道：“谁跟你说我要进县学了？”

　　“不进县学，你来考县试做什么？再说，不进县学，你将来是没资格考科举的！”

　　“这些事情，我知道的不比你少。”宁清羽说道，“我不进县学，可以进府学啊。”

　　沈纪哈哈大笑，笑的喘不过气来：“你做梦吧？就凭你这点微末本事，也想进府学？知道那是什么人才能进的吗？”

　　“你没进去，起码说明府学比县学好一些。”

　　“你！”沈纪狠狠瞪她一眼，“宁清羽，你这般嘴贱，早晚被人打死！”

　　“是啊，谁能比你活的时间久啊。”

　　“什么意思？”

　　“祸害遗千年啊哈哈！”

　　“宁清羽你……”沈纪有些暴躁，“信不信我收拾你？”

　　宁清羽恨不得捏死他：“你又不是没收拾过我，上次把我推进水里，差点淹死我，你以为这个仇，我会轻易忘记？”

　　沈纪闻言，神情露出几分不自在。

　　他摸摸鼻子，说道：“还不是你自己蠢？怎么就没淹死你！”

　　宁清羽不想跟他磨嘴皮子，说道：“如果你要问的事情问完了，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沈纪，好歹咱们也算同窗一场，你别闹得太难看！”

　　“瞧瞧你吓的，小爷也没说要揍你啊。”沈纪嘲讽说道，“这小脸白生生的，给小爷摸摸，是不是滑溜溜的？”

　　“滚。”

　　宁清羽瞪他一眼，疾步离开。

　　沈纪就仰天大笑起来，很欢愉的模样。

　　他身后的随从走上前，低声说：“少爷，您为何要破费那么多钱财，帮这小子疏通？这小子一看就是一肚子的坏水，当年还害您没能娶到美人儿……”

　　沈纪笑声止住，冷冷撇他一眼：“以后再提这件事，老子拔了你的舌头！”

　　随从忙垂头噤言。

　　……

　　宁清羽走出小饭馆，旁边跳出一个人影，哈的叫了一声：“嘿嘿，我来啦！”

　　宁清羽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往前走：“周元宝，你可真是仗义啊，我记住了。”

　　周元宝连忙凑过去，“小五，我这不是帮你搬救兵去了吗？”

　　“哦？救兵在哪里？”

　　“那个……”周元嘿嘿笑道，“我又怕你吃了亏，所以躲在暗处，也可以伺机给他们来个一击致命！”

　　“得了吧。”宁清羽嗤之以鼻，“鼠胆之辈，难怪人家锦心姑娘不喜欢你，”

　　被戳到痛处，周元宝一下子就炸了：“什么鼠辈？锦心姑娘喜欢你，还不是因为你长了一张小白脸？”

　　宁清羽不理他。

　　周元宝就一路缠着她说话，两个人到了客栈，看见其余几个同窗也已经回来了，正围在一起探讨今天的试题。

　　天冷大雪，晚上也没法回家，他们只能再继续在客栈住着，也可以等着几天后的揭晓出榜。

　　看见宁清羽回来，几个同窗立即围过来，纷纷拱手道贺恭喜。

　　“宁兄，这回你是必中的了。”

　　“是啊，好生令人羡慕。”

　　“师兄，把你的文章誊写出来，给我们观摩一番，如何？”

　　他们虽然都是同窗，年纪也比宁清羽大，但在科场中并不以年纪论长幼，宁清羽若考的名次靠前，那就足以做他们的师兄。

　　宁清羽自然不会拒绝，当场把文章誊写出来，又拿了其他几人的文章，相互鉴赏比较和评论。
　　这也算是一种交流和长见识。

　　宁清羽很喜欢。

　　唯有周元宝无精打采的，不停打呵欠，一脸困顿。

　　他的文章做的一塌糊涂，懒得誊写出来，也没有人要看他的文章。

　　“你们忙着吧，我要回屋睡觉了。”他听了片刻，就眼皮直打架，无趣的去了。

　　宁清羽与同窗们讨论片刻，也觉得困乏，便各自散开回屋歇息。

　　她走到自己房门前，便看见贺知元向这里走来。

　　她皱眉，心里有些厌烦。

　　若非还要顾忌着贺知元的生员身份，需要他为自己作保，宁清羽必定当场跟他翻脸。

　　可是……

　　她现在轻易不能得罪贺知元。

　　“阿羽，你回来了。”贺知元的眼神有些发亮。

　　宁清羽道：“先生，我刚才和同窗们探讨文章，此刻有些困倦，便先回去歇息了。”

　　他说着要推门进去。

　　贺知元上前两步，拦住她：“阿羽，我的心意，已经告诉你了，你得跟我说句明白话。到底要如何。”

　　宁清羽说道：“先生，您是我的授业恩师，我很敬重您。”

　　“还有呢？”

　　“没有其他。”

　　贺知元眸色微沉，缓缓说道：“阿羽，你聪明，稳重，有毅力，肯下苦功。我很看好你，你一定要好好想清楚，切莫一时想不开，断送了自己的前程。接下来还有府试，道试，你要不要为师陪着你去，就看你的了。”

　　宁清羽沉默片刻，唇角扬起一抹笑容：“先生，我现在真是累得很，您容我好好想想，行吗？”
　　“好，我便让你想三天！到时候我再问你。”

　　贺知元转身离开。

　　宁清羽的脸色慢慢阴沉下来。

　　这个该死的。

　　以为她在意这区区威胁么。

　　到时候，管教你也知道知道姑奶奶的手腕。

　　宁清羽低哼一声，推门进屋睡觉去也。

　　……

　　连夜大雪，把赶考的学子都困在了县里。

　　县衙为学子们考虑，抓紧时间阅卷，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把榜单贴了出来。

　　外头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到处都嚷嚷着，衙门已经拿着榜单，即将贴出来了。

　　宁清羽正在屋里看书，就被周元宝生拉硬拽了出去，和其余几个同窗，一起朝府衙冲。

　　在路上，他们不断与其他考子汇聚，无数小溪流汇聚到府衙门口，到了县衙门口，宁清羽就被眼前的盛况惊呆了。

　　来看榜单的，除了考生自己，还有许多瞧热闹的百姓。

　　人们争相朝榜单前面挤，慌乱的浏览着名单，想要从中看见自己的名字。

　　好几个人都被推倒了，有些连鞋子都被踩掉了。

　　好生狼狈。

　　周元宝人高马大，奋力挤进去，大声叫道：“都他娘的别挤，让老子看，老子念给你们听！”

　　后面挤不进去的立即高兴起来，着急的说：“你快念来！”

　　周元宝朝宁清羽几个同窗眨眨眼，露出一个阴谋得逞的笑容。

　　宁清羽站在人群外头，见状摇摇头。

　　这小子，无非是为了抢先看见榜单罢了。

　　片刻后，县衙的衙役，在万众瞩目中，拿着榜单过来，贴在了公告栏里。

　　周元宝立即使劲瞪大双眼去看。

　　这县试的榜单是圆圈形状的，按照顺时针的方向写，处于中间位置，也就是十二点位置的名字，就是榜首。

　　其余名字依次顺时针写下去。

　　至于为什么不按照顺序，直着排序或者横着排，那是因为，这只是第一场县试，还没有最终决定生员的录取名单，需要再考过府试和院试才能最终决定。

　　所有人看这个榜单，第一眼看见的，都是中间十二点位置的那个名字。

　　周元宝也不例外。

　　他一眼看见那个名字，又使劲揉揉眼睛，再次看来几眼，深吸一口气，冲后头喊道：“宁！清！羽！”

　　他嗓门极大，震的人耳朵嗡嗡嗡的响。

　　宁清羽朝他看去。

　　周元宝大声叫道：“宁清羽，你是榜首啊！”

　　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汇集到宁清羽身上。

　　待看清这位县榜首只是一个年纪尚幼的俊俏少年时，都大为吃惊。

　　小小年纪便考中县榜首，未来可期啊！

　　宁清羽自己也有些惊讶。

　　她有把握得前十名，但得案首还是有些惊喜的。

　　毕竟有陆之鸣那样的天才在，人家和县尊又是师兄弟，关系亲近。竟没有取陆之鸣为案首。

　　是为了避嫌么？

　　宁清羽正想着，周围的人已经纷纷朝她拱手，说着恭喜之语，“师兄”二字不绝于耳。

　　宁清羽只得一一回礼，脸都差点笑僵了。

　　榜首过后，便是其他名字。

　　周元宝大声念出来，陆之鸣是第二名。

　　淳远是偏远小县，此次一共录了五十三人。

　　至于从贺知元社学出来的，除了最令人惊艳的宁清羽，另外还有一个名叫宋廉的，也中了二十九名。

　　也很不错了。

　　其他四人，包括周元宝，都没有被取上。

　　上千人，只取了五十几人，真正是几家欢喜，许多家愁。

　　大多数人都是无功而返。

　　好在这童子试每年都可参加，今天不行，来年再战便是。

　　大多人的心情虽然失落，但还算平和。

　　唯有一些年纪大，四五十岁还未考上童生的考子，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当场痛哭起来。

　　甚至还有一个精神崩溃，一跃跳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去，寻了短见。

　　幸而县尊早有预备，着了许多衙役在此候着，手中还拿着竹竿网子，见到有人跳河，立即上前打捞起来，扔到岸边。

　　动作娴熟无比。

　　倒是做惯了的。

　　围观了这一场热闹，众人便感叹着，议论纷纷的散去。

　　周元宝兴奋的说道：“嘿，早就听说有人在榜下跳河的传说了，今儿倒是见到真的了！”

　　宁清羽道：“看你那副八卦的德行。”

　　“嘿，多有意思啊。”周元宝拍拍她的肩膀，“小五子啊，你这回可是给咱们五柳村争了大脸面了！榜首啊，我的乖乖！我真是做梦都不做这种梦的。”

　　宋廉有些惊讶：“元宝兄，我记得你并非五柳村人？”

　　周元宝脸一沉：“老子外祖家是五柳村的，你有意见？”

　　“呵呵，没有，没有。”宋廉脾气极好，也不生气，对宁清羽拱手，笑道，“恭喜宁师兄了。在下这就要赶回家中，给父母报喜去。”

　　“好说。”宁清羽回礼。

　　“四月份的府试，到时咱们一同上路，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宋廉说道。

　　“这是自然的。”宁清羽道。

　　宋廉放下心来，转身离去。

　　宁清羽看向周元宝，道：“人家宋廉为人一向很好，你张口闭口的老子，跟谁呢？将来宋廉做了秀才，你也敢如此？”

　　秀才的地位，比白丁可要高出许多。

　　说白了，那就根本不是一个阶层的。

　　周元宝挠挠头：“我知道了。咱们现在回去？你这中了案首，必定有衙门的人去报喜，家里还得跟赏钱吧。”

　　“不过是个县试，没必要这么张扬吧。”

　　“嘿，你说的倒是轻松。按照惯例，县案首是一定会被录取生员的。毕竟你是县尊亲自点的榜首嘛。”周元宝嘿嘿笑道，“上头总得给县尊这点面子的。”

　　宁清羽道：“我看你不爱读书，倒是挺喜欢钻研这些。”

　　周元宝闻言，凑过去，说道：“小五子，我这个人虽然对读书无用，但也不是个蠢货。哎，我可指望着你飞黄腾达呢，我只要跟在你身边，就算我没有功名，将来照样能出人头地，是不是？”

　　宁清羽有些意外：“你的心思倒是不少。”

　　“你看我平时傻，但我也不是个真的傻子啊。”周元宝得意的说道，“所以，我得报紧你这个大腿才行！”

　　“得了，越说越恶心了。”宁清羽说道，“我看雪也渐小了，咱们回去收拾行礼回家吧。”

　　周元宝应了，二人一起回客栈。走到客栈门口，却见一个身姿挺拔的优雅少年，站在客栈门口，笑眯眯的。

　　宁清羽走上前，笑道：“这么巧，陆兄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