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奋斗日常》半饱微醺

54、放弃

　　雪已经小了许多，只有细细密密的小雪粒子。

　　陆之鸣也没撑伞，拍了拍肩头的薄雪，走过来，对宁清羽拱手，温和说道：“恭喜你，宁师兄。”

　　宁清羽忙也还礼：“陆兄客气，也恭喜你。”

　　陆之鸣满脸都是敬佩：“宁师兄才十一，竟有如此文采，实在令人佩服。”

　　宁清羽摇头：“我的文章比不上陆兄的，我想，县尊大人之所以没有取陆兄为榜首，十有八九是为了避嫌？”

　　陆之鸣笑笑摇头：“县尊大人为人公正，并不会因为我是他的同门师弟而避嫌，也不会因为我是他的师弟而有任何关照。宁师兄得到这个榜首，全是你自己的本事，与旁人无关。”

　　周元宝听着他们两个，你恭喜我，我恭喜你的，觉得很是无趣，跟宁清羽打了个招呼，便回去收拾东西了。

　　宁清羽和陆之鸣站在雪地里。

　　“宁师兄，过两个月的府试，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府试在四月份。

　　宁清羽：“必定要提前出发的，按惯例，下个月吧。”

　　陆之鸣道：“我也正是这个意思。去府城要走水路，到时候各县去参考的足有几千人，怕是找不到铺子住。我在府城有一门亲戚，到时候可以投住。如果宁师兄不嫌弃的话，可与我一道去投靠。”

　　这可是好事儿。

　　住在熟人亲戚家里，既安全又清静。

　　还可以节省很大一笔盘缠。

　　只是，到底不是自己的亲戚，跟着别人投靠亲戚，宁清羽还没那么厚的脸皮。

　　她想了想，笑道：“多谢陆兄一片好意。只是，我还要跟同窗一起结伴而行，恐怕无法叨扰。”

　　陆之鸣笑道：“无妨，既如此，先去了府城。若到时找不到铺子住再说。”

　　“谢谢陆兄。”宁清羽真心实意的道谢。

　　“不客气。能够结交宁师兄这等惊才绝艳之人，在下十分欣慰。”陆之鸣笑道，“我家就在此不远。”

　　他把住址告诉了她，说道：“平日里我都在书院中读书，若哪天宁师兄来县里，可以来书院走走，我介绍你给恩师认识。”

　　宁清羽心中微动。

　　现今，她认识的生员除了贺知元就只有沈纪，可惜这两个都不是好相与的。

　　如果她能通过陆之鸣认识别的生员，岂不是可以帮她一起作保，也可免得受贺知元的威胁？

　　想到这里，她笑道：“既然陆兄邀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改日天气好了，定然去书院拜访。”

　　陆之鸣没想到她答应的这般爽快，笑道：“如此甚好，我的老师最为惜才，若是见到宁师兄，一定很高兴。”

　　两个人又寒暄几句，陆之鸣把自己的文章拿出来给宁清羽，宁清羽也把自己誊写出来的文章给他，这才依依惜别。

　　回到客栈，周元宝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你们聊的够久的，也不嫌冷。”

　　宁清羽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嘛。对了，你行礼收拾好了没，咱们这就回去。”

　　在县里多住一日，就要多话费一日的盘缠。

　　宁清羽本是个自律节俭之人，既然已经看完了榜单，自然不肯多留。

　　更重要的是，她想家了。

　　来到这里十年有余，她从未离家这么久过，此时拿下县榜首，更加归心似箭，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家人。

　　周元宝怕拍包袱：“我就两件衣服和笔墨，包袱一卷就好了。倒是你，快些吧。”

　　宁清羽点点头，跟另外几个同窗打了招呼，商议一起回去，便回自己房间去收拾行李。

　　东西收拾到一半，却见贺知元推门进来了。

　　宁清羽坐在床边收拾东西，头也没抬。

　　“阿羽。”贺知元走到她面前，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语气兴奋，“你中了县榜首，为师很是欣慰。”

　　“谢谢先生。”

　　“阿羽，我已经给了你三天时间，你是否想清楚了？”贺知元追问。

　　宁清羽把包袱扎好，站起身，说道：“先生，您是我的启蒙恩师，我敬重您，也会一直把您当恩师看待。”

　　贺知元的脸色有点沉：“你想清楚了？”

　　“没错。”

　　“阿羽，你连自己的前程也不要了？”

　　“自然要。”宁清羽淡声说道，“先生，您如此逼迫学生，难道您不要前程了吗？”

　　贺知元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忽然笑道：“宁清羽，你这是在威胁为师吗？”

　　“学生不敢。”宁清羽垂下眼帘，眸中却闪过一抹寒意。

　　贺知元踱步走了几步，叹了口气：“我一心对你，奈何你却……唉，罢了，罢了。为师也不忍心勉强于你。”

　　宁清羽有些意外，抬头看他。

　　贺知元叹息道：“为师要的是两厢情愿，并非强迫一方。阿羽啊，你别想太多了。收拾行李跟他们一起回家去吧。”

　　“先生不回去？”

　　“我还要拜访几位好友同窗。”贺知元说道，“过几日才回去。你回去也可趁机休息几天，三天后再到村塾来念书。好生准备府试。”

　　“是，先生。”

　　“行了，你路上注意些，为师出去了。”贺知元背着手，慢悠悠的离开。

　　宁清羽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疑惑。

　　这个贺知元，也不知是真的放弃，还是以退为守。

　　这时又有人敲门。

　　宁清羽走过去打开门，却是朱文。

　　这小子跟周元宝年纪相仿，长得白净文弱，很是斯文，但脑瓜子却不怎么灵光，已经连续考了三年县试，却次次落榜。

　　他站在门口，表情有些愁苦。

　　“朱文，等下，我这就好了。”宁清羽以为他是来催自己的。

　　朱文摇摇头：“不着急。”

　　他站在门口，只说了三个字就不说了，犹犹豫豫的也不知要做什么。

　　宁清羽笑道：“朱文，你进来坐吧。”

　　她让开位置。

　　朱文点点头，跟着走进来，看着她把门带上，忽然问：“刚才，我看见先生从你房里出来，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宁清羽淡道：“是吗，我不知道。也许先生有什么烦心事。”

　　朱文沉默的站在原地。

　　宁清羽觉得他有点怪异，拎起茶壶给他到了碗水，温声说：“朱文，坐下喝口水。”

　　朱文沉默着坐下，两只手捧着茶碗，慢慢吸着。

　　宁清羽也不着急，自己去收拾东西。

　　直到一碗水喝了个干净，朱文才缓缓开口：“宁师兄，先生可有跟你说什么话吗？”

　　宁清羽回头：“先生说了许多劝勉的话。”

　　“哦。”朱文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昨晚，先生也来找我了。”

　　“哦？”宁清羽放下东西，坐到他面前，也给自己倒了碗茶水，轻声问，“先生找你做什么？”
　　朱文苦笑一声，脸色忧愁：“先生说，他喜欢我。”

　　宁清羽挑眉。

　　好个贺知元，人面兽心的东西。

　　“他威胁你了？”

　　“嗯。”朱文垂着头，低声说，“先生说，只要我答应他，他就会托关系保我进县学。”

　　“放屁！”宁清羽爆了句粗口，“他若是有这个本事，又岂会一直窝在靠山村做村塾先生？”

　　朱文把头垂的更低。

　　宁清羽打量他：“你……答应了？”

　　朱文双手捂住脸：“我不敢拒绝……”

　　宁清羽震惊。

　　难怪今天看他没怎么出来，走路的姿势似乎也怪怪的……

　　朱文的年纪，在古代虽说算是成年了，但这毕竟是欺骗和强迫性质的行为。

　　实在太可恨了。

　　看来，这贺知元就专挑那些长得白净柔弱的学生下手。

　　宁清羽甚至可以肯定，朱文绝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个道貌岸然的猥琐变态伪君子。

　　朱文低声啜泣，显得更加柔弱苍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还听先生说，他最喜欢你，还让我来劝劝你……”

　　宁清羽心内冷笑。

　　“宁师兄，你在学里一向乐于助人，与人为善，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虽然不肯害你。我就是来提醒你一声，以后千万小心着点贺先生。”朱文低声说完，站起身，“这件事，还求宁师兄替我保守秘密，若是被我家人妻子知道，脸面就被丢尽了。”

　　他去年刚娶了妻子。

　　宁清羽忙道：“你放心，这件事我必定烂在肚子里，绝对不会往外说。若传出去，对我的名声也有影响的。”

　　朱文点头，“既如此，我回去收拾行礼。”

　　“朱文，”宁清羽叫住他，“你还要继续考吗？”

　　朱文一愣，慢慢说道：“要考的，所以，我不能得罪他。”

　　“我知道了。”宁清羽想了想，“回去后，你告病休息十天半个月吧，过一段时间再来村塾。”
　　“为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宁清羽声音沉静，“若你信我，就在家休息一段时间，耽误不了什么功课。”

　　朱文想了想，点头：“行。正好我现在也……不想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