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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县试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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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
考场的棚子就只有那么大,不可能容纳下所有人。
后进来的人挤不到棚子里头,只能坐在雪地里。
鹅毛大雪啊。
县令沈承泽领着师爷衙役赶过来,看见这么大的雪,也有点傻眼。
冷风吹吹也就罢了,这雪落在卷子上,还怎么写字答卷?
考生们也是纷纷求县尊想办法。
沈承泽撮了一会牙花子,跟师爷商量了片刻,最后决定去弄一些纸伞来给他们遮着。
大冬天的纸伞也不好买,东拼西凑的才弄了一二百把伞过来,分发下去后,还有许多人没捞到。
实在是没办法了,他们只能自己想法子,要么用褂子遮着头,要么用篮子挡着卷子,好歹别落了雪。
沈承泽照例站在上头,说了一番劝勉之类的废话,便吩咐师爷分发卷子开考。
这卷子也都是考生自己花钱买的。
宁清羽和周元宝看见他们那些考生的凄惨模样,相互对视一眼,内心里都无比庆幸。
如此恶劣的考试环境,哪怕是天才也没法考上。
宁清羽拿到卷纸,厚厚一叠,数了数,有十几页。先看了看题目,都是小题。另外还给了几张空白的草稿纸。
所谓小题,都是从四书五经中截取的不完整的句子,做八股文。
宁清羽仔细看了题目,心里有些惊讶。这第一题竟然就是小题中最难的截搭题。
她抬头看向上头监考的县尊沈承泽。
这老小子挺狠啊。
第一题就这么难。
这截搭题更难,因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句子随串在一起,有时甚至是不同的两本书中的句子。
一般人连意思都没法顺畅解答,更别说以此做一篇文章。
宁清羽看这第一篇,一句是论语中的“君子不器”,截搭论语中的另一句“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她抬头看看周围考生,大多面露苦色,拧眉思索。
这题目对宁清羽却没什么难度,她对四书五经早已经倒背如流,平常没事就练破题玩,随便几句搭在一起,她能说出个一二三出来。
她略微思索片刻,拿过草稿纸,先在草稿上写文章。
写完之后,从头至尾又读了两遍,确认没什么要修改或者遗漏的地方,这才认真誊写在卷纸上。
这叫“誊真”。
还必须得用正楷写。
宁清羽练习了这么多年的字,练的最好的便是正楷字,写的比贺知元还要好。
她在卷纸上一笔一划誊写完毕,检查一遍,用毛笔把断句的地方标记出来,最后再读一遍,这才仔细放好卷纸,开始答下一题。
科举对卷纸的卷面要求是非常严格的。
哪怕有一个字的修改,半个字的错别字都不行。
据说去年有个考生在卷写了错别字,不但没有被录取,还被公开贴出了卷纸,那叫一个丢人,简直丢到了姥姥家。
宁清羽可不想成为下一个。
第二题就相对简单了一些,是《孟子》里的一句“我欲行礼,子敖以我为简,不亦异乎?”
宁清羽先看了眼不远处的周元宝,见他在草稿纸上运笔如飞,倒有些意外。
不管怎么说,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她也希望周元宝能考个什么功名。
她收回视线,收敛心神,仔细答题。并不因为题目简单而有一丝的懈怠。
容成曾跟她说过,要认真对待每一场考试,都可以积累经验,为将来做准备。
写完后,她也依样用正楷仔细誊写在卷纸上。
誊写完毕后,她揉了揉手腕,估算了时间,已经是中午时分了。这场县试的考试时间是一天时间,天黑之前必须要交卷。
至于午饭,便是个人提篮里带的干粮随便吃几口,要么就出钱请衙役出去买,这价格自然是贵的。
下午三点左右会有第一次放牌,可以让考完的人提前出去离开。
宁清羽便是等着那个时间。她最后一遍看了看整齐的卷纸,仔细放好,这才有心思回头看看周围的情形。
那叫一个凄惨。
那些挤不出进来的考生,有纸伞遮住的也就罢了,那些没纸伞的,头上身上桌上全都落了厚厚一层雪,饶是如此,还拼命用褂子遮住卷纸,艰难的答题。
况且外头寒冷刺骨,连袄子都浸湿了。
这还怎么有心思考?
有几个已经完全放弃了,干脆缩在位置上取暖,只等着放牌离开。
宁清羽又去看周元宝,他也回头看来,冲她做了个鬼脸,也不知是何意。
这时有人挪动椅子,捧着卷纸和草稿纸,上去交卷了。
不少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宁清羽也看过去,却是一个很英俊的少年,十四五岁,气质优雅,面带温和笑容。
这号人物,她之前没注意到,想来是早就进了考场的。
县尊看见他交卷,面露几分笑容,伸手接过他的卷子看。
这是要面试了。
先交卷的一些人,可以求县尊当面阅卷,也可以当场知道结果,算是一份特殊的荣耀。
宁清羽注意瞧着。
那沈县令仔细看着卷子,点头:“不错。”
他提笔在卷上写了个“可”字。
这便是取了的意思。
众人都露出艳羡的目光,低头接耳这是谁家的子弟,这般出色。
宁清羽听见后头有人小声议论:“那是白鹿书院的陆之鸣,才学甚是出色,好像和县尊是同门呢。”
“难怪了。”
这时皂役喝道:“肃静!”
考场立即安静下来。
陆之鸣交了卷,便回到座位上,需要等到三点放牌才能出去。
宁清羽觉得这面试很有意思,总比干等着结果好玩,便也捧着卷子上去。
沈承泽早就注意到她了。
满场中比她长得好看的可没几个。
况且看着年纪甚小,沈承泽便有心看看她学识如何,便也翻过卷纸,打算当场看一看。
他只看了一眼,便面露惊讶之色,又抬头看了眼宁清羽,问道:“宁清羽,你今年几岁了?”
宁清羽答:“十一了。”
“先生是哪一位?”
“贺知元。”
“哦。”知县沉吟,低头又去看,“你这字练了多久?”
“大概五六年。”
贺知元朝她手扫了眼,没有说话,把卷纸仔细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拿起笔批注,最后说道:“好,很好。你很不错。回去好好读书,过两个月参加府试吧。”
这是中了。
且得到县令这般夸赞,名词必定也低不了。
众考生纷纷露出羡慕之色。
宁清羽回到座位时,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还真有一种前世当学霸的感觉。
周元宝更是兴奋的朝她猛眨眼。
接下来,又有几个考生上前交卷,求县令面试。
县令选择了几个面试,很快便到了第一次放牌时间。
放牌开门,宁清羽看着前头出考试的人,默默数数,数到了十个,她这才没有犹豫的站起身,收拾好东西,提着篮子走出去。
外面一阵唢呐喇叭吹打声音传来,还有不少围观的百姓,出来一个就欢呼一阵。
这头十个最先出考场的人,也算某种荣誉,甚至还有县里差人去这几名考生家中讨赏赐。
还不能拒绝。
宁清羽之所以挨到第十一个才出来,便是为了避免这种事。
她可不在意这丁点的荣誉,还是钱最实在。
外头雪很大,也很热闹。
宁清羽等了片刻,没等到周元宝,知道他还在跟题目较劲,便决定先回客栈等着。
太冷啦。
她提着篮子,踩着雪往回走,无意间看见前头一个眼熟的身影,仔细一看,竟然是那位白鹿书院的英俊才子陆之鸣。
陆之鸣也看见她了。
宁清羽跟这种学院派的富家子弟没什么话说,便垂下眼帘,打算绕过去。
“你叫宁清羽?”陆之鸣竟然主动跟她说话。
宁清羽也不能那么无礼,便应了声。
陆之鸣走到她身边,笑道:“刚才我听见县尊对你的评价。这几年来,还从未有人得到过县尊如此高的评价。”
“高吗?”宁清羽擦掉飞到脸上的雪,随意说道。
“很高。”陆之鸣笑道,“不瞒你说,我跟县尊师出同门,县尊对我的评价,也不过是不错两个字。”
宁清羽不置可否。
她对陌生人,尤其是主动搭话的陌生人,习惯保持距离和警惕。
“你是哪里人?”陆之鸣又问,“咱们县里能中的不过几十号人,等府试的时候,咱们可以结伴一同前往。”
一千多个人,只能进几十个。
这才是最初始的县市,可见科举之残酷。
宁清羽想了想,道:“好,到时候还请陆兄多多照应。”
“好说,好说。”陆之鸣笑了笑,温润如玉,“我这边往家里去了,你跟我一起去家里喝杯热茶?”
他住在县里。
宁清羽正要摇头拒绝,却见贺知元疾步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