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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迷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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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迷惘
我这一晕还真是晕的天昏地暗,浑身上下忽冷忽热,头痛欲裂。总是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周围的一些动静我大都知道,却怎么也醒不过来。身边的人好似进进出出的不少,还有人握着我的手,不时地摸摸我的额头,好像还有人抱过我,耳边也总有人在对我说话,吵得我不能好好休息。但具体说了些什么,我是一句也没听清。
这会儿,我的脑子倒是有些清醒了。
“云儿姐姐,她怎么还没醒啊,都七天了。她再不醒,大王可又要问罪了,以为我们没照顾好她呢。不过,那些太医就更惨了。”
“等正午之后,她若还没醒,就叫那些太医再来看看。这几天,那些太医也够头痛了,这妙弋姑娘怎么就不醒呢。唉……”
好像是小苏和云儿的声音,她们都是琉宁宫的小丫环们。我皱着眉,听着声音,脑中迷糊地辨别着,并想试着慢慢睁开沉重的双眼。
“云儿姐姐,你说,这妙弋姑娘究竟算是主子还是奴才呢。怎么让人摸不清呢,说是奴才吧,但她偏偏享有主子的待遇,大王对最受宠的郑妃似乎也没对妙弋姑娘来的好。瞧妙弋姑娘病重时,大王的紧张样,就连我都瞧出什么来了。但说她是主子吧,又不像啊,妙弋姑娘还是太后身边的贴身丫环,大王也没有要给她名分的势头,她该做的事也一样没少做呢。真搞不懂。”
“嘘,你小声点,万一她醒了怎么办?”
“七天都没醒,偏巧这会儿醒了?我才不信呢,没事儿。”
我本来是想醒的,听到她们这么一来一回的说着倒一时半会儿不方便醒了。只能在心中苦笑,呵呵,我还真就偏巧这会儿醒了。
过了好一会儿,听她们都不再说话了,这才慢慢睁开了双眼。
我正躺在自己的床上,熟悉的摆设,熟悉的味道,唯一不熟悉地是小苏正在水盆中搓洗着帕子,而云儿则坐在一旁吹着那碗应该是汤药的东西。小苏搓完了帕子,正准备走近替我擦脸,却见我正目光炯炯地笑看着她。一时,她的表情既惊又喜,欢快地叫了起来:
“啊,云儿姐姐,妙弋姑娘醒了,她醒了啊。”
云儿一听,放下手中的碗便快步走了过来,见我眼睛睁得大大的,便不自禁的喜上眉梢,握着我的手忙道:“妙弋姑娘,你可总算醒了,可担心死我们了。”
一旁嘴快地小苏也忙附和道:“是啊,你可是醒了,你如果再不醒,我们可就要掉脑袋了。”
云儿一愣,马上对她使了个眼色,小苏便讪讪地闭了嘴。
“呵,妙弋姑娘,小苏她瞎说呢,你可别放心上。”云儿尴尬地向我笑了笑。
我微笑的摇了摇头,歉疚地说道:“真是过意不去,让你们俩受累了。”
“这是哪儿的话啊,来,先把这碗药喝了吧。”
我笑着按照她们的吩咐擦脸,喝药,颇为配合。
没过多久,只听门外传来一声:“大王驾到。”小苏和云儿皆是一惊,赶忙低头跪了下来。而我也忙着从床上爬下来,跪倒在地上。
只见嬴政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冷傲模样,但脚步却是急急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大群的太医们。
他原本淡淡地目光在看到我也跪在地上之时突然就冷了起来,沉声说道:“你怎么也跪着。”说着,便走至我身边一把抱起了我,把我安稳地放在了床上。我虽极不愿意,但想到他毕竟是大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忤逆了他总不好,便默不作声的朝他瞪了一眼。而他只当没看见。
“你们两个奴才,怎么照看的。竟也让她跪在地上。”嬴政看着小苏和云儿,略显不满。
小苏和云儿立马磕头道:“大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我见了,忙急着解释:“大王,不关她们的事,是奴婢自己爬下来的。”嬴政皱眉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便说道;“行了,太医,替她把脉。”
“是。”此时,走在这些太医之首的一位老太医应声而出,瞧他白头发白胡子的模样,便知他定是这群太医之中最为德高望重的。
他蹒跚着走至我床沿,边摸着胡子边帮我把着脉,从左手换至右手,又从右手换至左手,过了好半晌,他才起身跪于嬴政面前,恭敬地说道:“回大王,妙弋姑娘的病情已不似先前几天那般严重了,如今姑娘身子虽还虚弱,但并无大碍。再休息几日,加以老夫的汤药,定能康复。只是……”
“只是什么?”嬴政本放松的脸色忽然又凛冽了起来。
那人摸了摸胡子,笑着说道:“大王别紧张。老臣是想说,只是姑娘以后定要好好爱惜身子,切勿积劳成疾。更重要的是……姑娘心事太多,导致心绪紊乱,今后更应放开才好。”
我听他一说,顿觉好笑,这老中医竟连我心事多都能看得出。他在这宫中做太医真是委屈了,还不如摆个摊儿去做半仙呢。
嬴政听了他的话,讳莫如深的看了我一眼,便说道:“你们都下去吧。”一时,满屋子的人就只剩下了我与嬴政二人。
他走至床沿边,坐了下来,眼神一扫阴霾,晶晶亮亮的看着我,完全没有了以前惯有的寒意。他替我掖了掖被子,轻声说道:“听到太医说的了?积劳成疾,心绪紊乱。你……唉……要我拿你怎么办呢?”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咬了咬下唇,不知该说些什么,许久才憋出一句:“让大王费心了。”
他目光一紧,沉声说道:“你能和李斯那样畅所欲言,为何总是要这样对我说话呢?”
我低着头,沉默不语。
“唉。”他看了我半晌,见我不声不响,又叹了一口气。
“妙弋,有些话我一直都没对别人说过,但我想让你知道。”他直视着我,见我没有任何反应便站起身继续道:“我虽是大王,但在这宫中却并非是说一不二。如今我还没有举行冠礼,许多事都要请教吕不韦,不,不是许多事,是事事要请教他,处处要依赖他。呵,我……只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大王,吕不韦说一句话比我说十句话还管用。就因为这个,我想不通,要我这个大王何用?更可恨地是,这吕不韦,他竟然……竟然与我最亲近最爱的人做出了我一辈子也无法原谅之事。可我,却偏偏还离不开他,也无法除去他。”说着,他倒了一杯水,恨恨地一饮而尽。
“就因为此,我心灰意冷,逃离了这个王宫,却不料被歹人所伤。后来,是你救了我。你不会知道当时的我有多失意,那应该会是我这一辈子最黑暗的时候,比我当初在赵国做人质时还要让我不知所措。可是你……”他忽然笑着看向我,眼神中是难得的明亮与清澈。
“呵呵,你告诉我死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是啊,我不能便宜了那些伤害我的人。你看出了我活得是那么的累,世人总以为大王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谁知我心中自小到大的种种痛楚,但是,你看出来了。是你在我心情阴暗时处处逗我开心,我虽没说,但我心中清楚。你虽打了我一巴掌,却让我畅快地发泄出了心中压抑许久的不满。还有,你带我去看得那片花海,那座墓。你一定很奇怪,当时我为何笑得那么大声,是因为我想通了。一介女流,都能靠自己的双手创造出那么一大片的奇迹,为什么我不可以,只要我努力,只要我慢慢等待时机,暗中布置,我总能除去我要除之人,得到我要得之物。这些都是你让我懂得的啊,妙弋。”
我迷茫地看向他:“大王为何要对奴婢说这些?”
他认真地看着我,眼神复杂。“因为,你曾说过我只是习惯性地去占有一样我感兴趣地东西而已,你曾说过我不懂得爱。那时,我认为你是对的。不过现在,我又有不同的认识了。”说着,他的嘴角坏坏地牵起了一个弧度,倒是真的很好看。
我只是傻傻地看着他,心里想着,他究竟是秦始皇吗?他究竟是嬴政吗?现在的他,对我坦诚,对我推心置腹,对我笑得阳光灿烂,他好陌生啊,可是却陌生地很可爱。
天啊,我在想什么呢,我的心里只有李斯啊。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想入非非了,忙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大王,奴婢想问您,那日我与李斯在华阳宫中和老太后的对话,您都听到了,对吗?”
他的笑容一僵,沉吟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我微微牵起嘴角,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说道:“那,大王应该很明白奴婢的心意。如果大王忘了奴婢当日说过些什么,奴婢不介意再重复一遍。”
他明显地一愣,挂在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冷,两个原本清亮地眸子蓦地一沉,那眸子中闪动着的是痛吧。我别过了头,竟不忍再看向他。但嘴中仍是说道:“奴婢何德何能,不值得大王的眷恋,望大王还是忘了奴婢吧。”在说这话时,我的心竟莫名地有些痛。
此话一出,这屋中是死一般的寂静,我漠然地直视着前方。反正说都说了,后悔也来不及了,这样倒好,说清楚,他明白,而我也清静。
忽然,觉得有一只手握住了我的双颊,硬是把我的头给别了过来,我看到了他如墨般的眸子闪烁不定,心中又是一沉。
“为什么?我……真就比不上李斯?”他的声音那么轻,犹如耳语,没有了他惯有的威严与气势却是字字敲打我的心。
我闭了闭眼,半晌才回应道:“你还是不懂爱。有时候,爱,是没有理由的。奴婢只希望大王不要因我与李大人的关系,而……而为难李大人。”
我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温热的双眼中有什么东西在一圈一圈的蔓延。“在你心中,我竟那么不堪吗?”他痛苦的说着,内心的情感第一次就这么赤裸裸地从他的眸子中体现了出来。我看着他注视着我的那双眼睛,心中竟是那么的,痛苦。
我的心一抽,不忍再看,挣脱掉他的手,默默地爬下了床。跪在地上,头重重地叩响了地板,我强忍住心中莫名的伤痛,闷声说道:“奴婢求大王成全。”说完,便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长跪不起。
他在我面前不知站立了有多久,我也不知跪了多久。两人就这么默默地对峙着,像是时光静止一般。
最终,他自嘲般的冷哼一声,走出了门外。
而我,却情不自禁的哭出了声。
可究竟是为什么哭?之后我想了很久,仍旧是一片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