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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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夜的交锋，如同一场闹剧。除了少数几人留下清理现场，其他人一并回到了教室。入侵者的惊恐成为陌上晚纯血的确凿证明，他们突然就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位凌驾于他们之上，却似乎并不友好的同类。
尤其是蓝堂英。
一想到自己对陌上晚肆无忌惮的威胁，他就犹如芒刺在背。眼高于顶的蓝堂少爷第一次有了无力感。彼时想要亲近玖兰枢，获取他信任的愿望与他是否是纯血无关，但这个新来的纯血种，却清楚地让他感受到了『必须服从』这样的禁制是真实存在的。
“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走回教室的路上，蓝堂低着头不停碎碎念。
“英，你怎么了？”架院大概可以猜到事情的缘由，但蓝堂的反应似乎也太大了些。
“晓，这下完蛋了啦。”
“什么完蛋了？”
“陌上晚，就是那个陌上晚……”
“怎么？”
“我会被她杀掉的。”
“你是不是神经过敏？”
“不是！绝对不是！”落后于众人大半条走廊，两人的周围已显得有些空寂。蓝堂每每想起陌上晚说话的样子，总不由一阵恶寒，“晓，你有没有看过她的眼睛？她盯着你看的时候真的好可……”
“怎样？”略带沙哑的声音在两人的前方骤然响起。
蓝堂一惊，未说完的字就这样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一呛一咳，险些喘不上气来。
“呐，蓝堂桑是想说我怎么样？”陌上晚坐在窗框上，半个身子已悬空在沉沉夜幕之下。她托着下颚发问，心情似乎还不错的样子。
“不……没什么。”蓝堂苦着脸拼命摇头，一边有如含冤受屈般对着架院一个劲地眨眼。
架院看了看蓝堂，又看了看显然已恭候多时的陌上晚，识趣地没有说话，顺带给了好友一个『祝你好运』的眼神。
“是吗？”陌上晚似乎有些失望，她跃下窗框，瞬间已站在蓝堂身后。“我说……蓝堂就暂时借给我了。拜托架院桑跟枢说一声。”语毕，不由分说地拉起某人向着反方向走去。
架院晓微微欠身，行了一个绅士的恭送礼。
***
“蓝堂。蓝堂英。”
陌上晚停在了一条偏僻的走道。这里没有用来照明的灯烛，走道上的窗户也不知为何被钉上了木板。无光，无声，甚至听不到心脏的跳动。只有陌上晚自顾自的低喃。
蓝堂英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怕我吗？”划破夜的死寂，但陌上晚的声音却更让人惊慌。
蓝堂先是一愣，随即整理好了心情，“哈哈，有什么好怕的，我怎么会害怕呢？”
冰凉的指尖停留在了他颈部的大动脉上。
陌上晚的指甲很长，尖锐且锋利。她不需要用任何的力气，就能让他血流不止。这样程度的伤杀不死吸血鬼，但似乎也没有谁愿意自己最重要的血管上开那么一道口子。蓝堂严密地戒备起来，陌上晚却是一派轻松惬意。
“你知道，在同族之间互相吸食鲜血意味着什么吗？”她的指尖不着痕迹地离开他的颈项，沿着他帅气的面部线条攀上，疼痛伴着左颊似浅若深的血痕而来。
“听说是……为了填补彼此的空虚。”原本想说『只是为了喂饱自己』的，却不知为何说出了小时候听过的毫无根据的论调。蓝堂缓缓地将目光偏向一边，试图忘记自己被无数电视制片人称作美丽无双的脸蛋正在流血的事实。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吸食某个特定的人的血液，但他本能地以为，这种说法并非是空穴来风。
“真是天真呢。”陌上晚嗤之以鼻，“这种拿来哄骗幼仔的话，是谁告诉你的？”
她踮起脚，小心翼翼地靠近他。那双湖绿色的眼眸有些迷茫地望着她，仿佛是无言的邀请，尽管它们的主人未必是这样打算。陌上晚轻笑，探出舌尖，舔去了他颊上的血色，浓烈的香甜毫不留情地冲击着她的感官。她知道，她想要这个人的血，很想很想要。
“听说，你品尝过优姬的美味。”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蓝堂一愣。
“那可是，我中意的孩子哦。”
“我……”蓝堂的理智因为陌上晚的稍稍松懈再度清明了起来，他的双手已扶在了她的腰间，只要用力他就可以推开她。
“蓝堂英。”她优雅的声线如坠入湖面的碎石，荡起阵阵涟漪。被叫了名字的他，无法拒绝。“你家大人没有教导过你么，把血献给纯血种是身为贵族的荣耀。”
他的确，是被这样教育着长大的。
但他想要给的那位，不是面前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微小的变化却被陌上晚收入眼底。他在拒绝她。但是……他其实做不到的。她侧过头，将脸埋入了他的颈间，寻找一个最适合的位置。他的身上，传来不浓不淡的馨香，让她不由迷醉。“有薰衣草的香味呢。但是，我不喜欢。我不喜欢除了血腥之外的任何味道。”
霸道的话语在他的耳边炸开。他拧眉，却下意识地环住了她的腰。
再也无法抑制的欲望在瞬间喷涌而出。陌上晚猩红的双眸亮得骇人，仿佛能滴出血来。“让我来告诉你，这样做代表着什么。”她静静启唇，尖锐的獠牙向着蓝堂白皙的皮肤直直刺入。
没有谁，可以填补他人的空虚。因为他们是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夜之一族。鲜血的交换，其实是生命的继承。不是那种不切实际的安慰。而是关于对方的一切，全部接受。
血液流出体外的声音，使蓝堂英前所未有的清醒。他眯起眼，视线所及的地方皆如同红莲绽放。颈部竟意外的不怎么刺痛，只是那挥之不去的虚软与麻痹蔓延全身。
揽住她纤腰的手因为酸疼而垂下，却被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掌托起。她一手捧着他的脸颊，一手与他十指相扣，吸血的动作做得理所当然。
去他的理所当然。蓝堂英愤愤地想。
什么互相吸血的意义，这个女人从头到尾只不过把他当作一样可口的食物罢了。她是他所见过的，最恶劣的纯血种。
他讨厌她。很讨厌。
***
连续不断的吸食与吞咽的声音在寂静的走道中显得格外突兀。蓝堂英不知道这样的动作他们维持了多久，他只感到力量一点一点从体内流失，意识渐渐有些模糊，身体的重心也摇晃起来。现在的他，已几乎将所有的身体重量都靠在了陌上晚的身上，但这个不懂得节制的女人却依旧不依不饶。
“已经……够了……停下来。”蓝堂动了动，却发现自己被紧紧钳制。
微凉的空气吹过脖颈，他听到那个女人回味无穷地舔着嘴唇。“不要。”任性的拒绝之后，她又再随心所欲地刺入之前的牙洞。
“可恶……你想杀掉我吗？”蓝堂咬牙切齿，干脆闭上眼，大有一种英勇就义的赴死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当强烈的痛感再次袭遍他的全身，蓝堂感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陌上晚心满意足地收起獠牙，一点一点放开对蓝堂的压制，眼睁睁地看着他沿着身后的墙壁滑下，软软地坐在地上。
“啊，不好了。”轻佻的嗓音在空旷的走廊激起一阵回声。陌上晚舔尽唇角的最后一缕血色，漫不经心地蹲在了蓝堂的面前，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肩，“喂，没死吧。”
长长的睫毛无规律地颤动，好一会儿他才掀起眼皮。原本光彩逼人的瞳孔显得有些黯淡，但其中强烈压抑的怒气却直直逼向陌上晚的眼底。
“呵，看来还很有精神嘛。”陌上晚轻笑，饱餐之后的她比先前更风姿绰约，“我说，你的血很美味。”虽然不怎么尝得出优姬的味道，但是属于蓝堂本身的贵族之血还是很好地满足了她。说来也奇怪，陌上晚其实并不喜欢大多数贵族的鲜血，她过去的仆人中有不少上级贵族，但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都为她所厌弃，她极少在饥饿时索要他们的血液，从来没有一个吸血鬼如她一般对血液的纯度要求得近乎苛刻。
蓝堂家的血，真的与众不同吗？那也未必。因而陌上晚仅仅是将之归咎于她实在太过饥饿。
“呐，已经站不起来了吗？”
回应她的，只有静默的呼吸声。
“那……要不要稍微补充一点？”她半开玩笑地问道。撩开散落在肩上的长发，她将美好而诱人的颈项凑到了蓝堂面前，“可以从这里要哦。”
蓝堂一怔，本能地推开了面前的人。“开什么玩笑。”
“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陌上晚站起身，冷眼俯视着他，“怎么说……我也不能让枢来收拾烂摊子吧。”
“让纯血种流血这样的事，是禁忌。”蓝堂一手探到耳后，触到了陌上晚所留下的近乎狰狞的咬痕。“如果你觉得已经足够的话，那么您可以先行离开了。”
“你的意思是……不要咯？”
“怎么可能要！”这是身为贵族最起码的矜持。
“但是……拒绝的话我会生气。”陌上晚俯身，将每一个字都准确无误地送入他的耳中。她的眼神变幻莫测，犹如初春的天气阴晴不定。
浓重的血腥扑鼻而来。蓝堂猛地睁开眼，却见一朵又一朵妖异的血色花朵自陌上晚的指尖绽放。她有些心不在焉，却固执地将食指送到他的唇边。
“舔一下。”
胃部一阵痉挛。蓝堂迅速别过头，试图压制自己嗜血的欲望。渴求纯血种的鲜血这样的事，是不可原谅的。面前这个女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根本无法理解。但他隐约感到，一旦与她牵扯上了关系，便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她想要将他逼到无路可退。
她想要以他的狼狈来取悦自己。
“喂，我让你吸。”陌上晚冷冷地命令。她本就不是耐性十足的人，蓝堂的抗拒更是对她的自尊心的挑战。
“陌上大人。”他的声音不寻常地沙哑，原本意气风发的声调此刻也变得低沉，“请您不要再理我了。”
“原来如此。”陌上晚收回手，面无表情地吮吸着指尖的血液，流连于唇瓣的纤长食指，瞬间为她的唇染上了艳丽的色泽。
“你还真是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她缓慢地靠近他，几乎就能看清他眼底血色的纹路。他们的呼吸渐渐趋向同一节奏，他的眼中也只能看见她眸光流转。只需再向前一寸，她的唇便会与他相合。
她却在最后一刻冷漠地退开。
拍了拍裙上的薄尘，她悠然站起。“你以为我会怎么样？”此时的她，轻浮而不可一世，宛如高高在上的女王。
蓝堂突然就想起小时候父亲说的话，纯血之中总有那极少数的几人，执着于血统的至高无上性。他们看不起纯血之外的任何阶级，无论是贵族或是平民，对他们来说都如同草芥。原来他所遇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纯血种。
她在戏弄他，从头到尾都是。
“我会让架院来回收。”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而后，他只听见脚步声渐行渐远，不紧不慢，如同饭后散步一般。
***
陌上晚推门进入教室，毫无意外地接受了众人的注目礼。人群中少有窃窃私语，唯有以架院晓为首的几人向她走去，最终将她包围在中间。
“旧宿舍楼三楼东侧。”她的声音沉静婉约，不带丝毫感情地陈述。
架院欠身，然后推门而去。
“蓝堂那个笨蛋，竟然就乖乖跟你走掉。”远矢莉磨坐在桌边，手指抵着桌面胡乱圈圈画画。
“不去的话好像也不行。”支葵接口，却被莉磨瞪了一眼。
陌上晚浅笑，并不打算参与他们的谈话。身后的空气忽然凝滞，她回过身，正对上玖兰枢深不可测的眼眸。他拉起她的手，凑近面庞。
“有血的味道。”简单的句子，听不出是喜是怒，“下次不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陌上晚扬眉，抽回了手，“狼狈的不是我。”
玖兰枢不置可否，只将一个白色的盒子递到她的面前。
“什么东西？”
“血液锭剂。”他解释，“还有，你禁闭三天。”
陌上晚先是一愣，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弹开盒子，将里面圆白的药片尽数洒在了地上，“这种东西，你觉得我会接受吗？”
“既然你留在了这里，这就是规矩。”玖兰枢的口气似劝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回应他的却是盒子被重重摔落在地的声响。“枢，你不要忘了，是你求我留在这里的。”话音未落，她向前探出的右手已被人握住。
柔软的气息，以及不规律的颤抖。
“不要这么紧张。”陌上晚侧过脸，有些好笑地看着那个明明怕得要死却还一脸无畏地抓住自己的女孩，她抽出手，柔柔地拍了拍她的肩，“不会对你的枢大人做什么的。对了，你叫什么？我对贵族的事，其实不大了解呢。”
早园瑠佳的身子一软，险险地扶住了一旁的桌面。一条拓麻从她的身后走出，巧妙地停在了她与陌上晚之间，形成了视线的死角。
“很高兴见到您，陌上大人。我是一条拓麻。”他温润的嗓音，谦和的态度稍稍缓和了紧张的氛围。
陌上晚却不以为然，“一条？啊，是我很讨厌的那个元老院的家族呢。”
一条笑笑，恭敬地回道，“如此，真是万分抱歉。”
陌上晚沉默。她稍稍后退，选择了一个适合的角度认真地看着一条拓麻的眼睛。他没有闪躲，只是静静与她对视，不卑不亢。好一会儿，陌上晚才满意地收回视线，“不愧是一翁调教出来的。”
“枢，你的心腹还真是多得让我不知所措呢。”
玖兰枢有些无奈地摇头，拨开了遮住眼睛的碎发，“你不必这样说。”
“我说的是事实。还有，这种东西以后不要再拿给我了。”她向前一步，正踩过散落在地的血液锭剂，“我还没有堕落到使用这个。”
她的声音，清澈脆亮。顿时，教室里的议论声又增添了不少。
“晚，你是故意的。”
陌上晚摇头，径直向门口走去。
身后，是平静得毫无波澜的声音，“禁闭，不要忘了。”
向前的脚步稍滞，然后是她充满调笑的应答，“我明白了，玖兰宿舍长。”
半真半假，半虚半实。所有人都知道，陌上晚的承诺没有半分认真。但至少表面上，她臣服了。玖兰枢依旧是月之寮唯一的法则，这已足够。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三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