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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夜 ...

  •   第一次杀完人的夜晚,陌上晚靠在陌上司的怀中睡得香甜。热爱血腥的本能甚至让她在沾上猎人之血时当即陷入痴迷,整整三天三夜挥动着远高于她身高的三叉戟,不曾停歇。不安与生疏被埋没在激烈的兴奋之下,父亲大人更摸着她的头,用前所未有的温和语气对她说,“晚,你会君临天下的。”

      那个时候的她,以人类的年龄来看,大概五岁。凭借一己之力剿灭猎人数十,她的脸上始终没有表情,但屠杀中连眉头都未曾皱过的她,却在收起三叉戟之时露出了格外明媚的笑容。干净而清爽的,独一无二的笑容。

      猩红乍起。

      陌上晚冷冷地看着一名猎人的身躯从她的眼前倒下,毫不迟疑地转身寻找新的目标。一条拓麻始终与她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谨慎地将向她而去的偷袭一一化解。他的动作敏捷而果断,却从未狠下杀手,仅仅是使对方失去行动能力罢了。但他知道,陌上晚不会再对他的那些手下败将动手,因为她想要的杀戮并不是单纯地夺走性命。

      “陌上大人,天快亮了。”一条拓麻反手解决一名偷袭者,快速靠近陌上晚说道,“您应该已经玩得尽兴了吧。”

      “完全没有。”陌上晚回答,“这家俱乐部应该不仅如此而已,只是并未将它的真面目展现出来罢了。”

      “既然如此,我们继续留在这里也是徒劳的。”一条注意到陌上晚的动作,与她同时后退,瞬间便远离了包围圈。

      “我想见这家俱乐部的主人。”陌上晚垂下手,暗红色的血液顺着三叉戟滑下,她嫌恶地燃起火焰,使那点点猩红在顷刻间蒸发。

      人群由分散至集中,仍旧保有行动能力的人亦伤得不轻。他们不约而同地靠拢并后退,似乎已准备好应付陌上晚下一轮的攻击。

      “不说吗?”她突然有了一丝笑意,“无所谓,我会自己把他找出来。”

      语毕,她颇为轻蔑地扫视着东倒西歪的众人,然后示意一条拓麻收起刀。两人潇洒地转身,准备向门口走去。并没有看到隐于人后的黑影,凌厉的枪口正闪着凄寒的光芒。

      枪声响起——

      却只有一瞬。

      下一刻,整个房间已被急冻的寒冰覆盖。自门口蔓延至墙角的透明冰晶将一切生灵毁灭。半空中的子弹,与它的主人一同成为冰之雕塑的一员。那是人类的火焰所无法融化的冰,在黯淡的灯光下依旧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还真是多管闲事啊。”陌上晚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赤色火焰自指尖渐渐泯灭的架院晓以及扶着门框小声喘气的……蓝堂英。

      “辛苦了。”一条拓麻似乎因为看到了救星而兴奋不已,三两步便冲到了蓝堂和架院的身边。

      架院向他点了点头,径直走到陌上晚面前,“陌上大人,枢大人派我们来接您。”

      “枢么……”陌上晚微微皱眉,她似乎因为什么事而有些分神,绕过了架院晓直接向大门走去。她走得很慢,低头不语,微微颤动着双肩,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忽然,她将食指放进了口中。下一刻,稀薄的血腥味如尖锐的芒刺扎醒了在场的三人。他们用目光交流着,但谁都不明白陌上晚为何会有如此反常的举动。

      ***

      四人回到别墅的时候,只有玖兰枢独自坐在桌边用餐。他柔和的声音说着“你们回来了”,却不曾将视线停留在在他们身上。陌上晚一言不发地向楼上走去,大力的关门声响彻了整座别墅。

      一条拓麻在客厅里向玖兰枢报告事情的发展过程,架院晓挑了新鲜的咖啡豆煮了咖啡递给陷在沙发里的蓝堂英。蓝堂若有所思地紧锁着眉头,无意识地接过咖啡抿了一口。

      “啊烫烫烫烫烫……”一声惨叫伴着玻璃杯砸碎的声音。

      “蓝堂,怎么了?”玖兰枢分神向客厅扫了一眼,见蓝堂正怒气冲冲地瞪着地上的碎片与溅在沙发上的深褐色污渍。

      “不,没什么。”蓝堂小声回答,他似乎还未从神游中恢复过来,盯着裂成几瓣的杯子看了半晌,便若无其事地上了楼。

      推开那扇门的时候,他并没有思考自己为什么这样做。或许是受到好奇心的驱使,或许还有些别的原因,但等他回过神来已踏入了一片黑暗的房间。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隔绝了所有光线的来源,乍看之下屋内似乎没有人,但愈发浓重的血腥味告诉蓝堂英,那个人就在房间的某个角落。

      瞳孔化作猩红,不消一刻他便看见了那个坐在梳妆镜前的身影。她在做什么?如人偶一般纹丝不动,唯有一双亮得骇人的眼睛与唇边妖异的殷红昭示着她的存在。她似乎已经在那儿坐了很久,久到连同时间的流动一同被忘却。蓝堂突然感到恐惧,来自身体本能的恐惧与战栗,但他定了定神,依旧冷静地向她走去。

      他站在她的身后,她却并没有意识到。没有焦距的瞳孔不可能注意到他,就连她自己也湮没在无尽的虚无背后。蓝堂犹豫了片刻,转到她的右前方,握住了她的手背,将食指从口中抽了出来。指尖淡淡的伤口上滚着玲珑的血珠,被标记上属于“陌上晚”烙印的香甜而独特的味道一刻不停地刺激着他的鼻腔,使他有一瞬间几乎就要放开她的手,惊恐地后退。

      觊觎纯血者的血液是任何人都不该触碰的禁忌。但面前之人却像在对他发出诱人的邀请,比起之前在学院里她刻意地将指尖送到他的面前,此刻他竟然无法再压制那即将喷涌而出的欲望。

      蓝堂英动了动,他半跪在陌上晚的身边,如同公主专属的骑士一般,虔诚地低下头,凑近了她纤细冰冷的手指。

      他是受到了蛊惑。

      没有力量逃开。

      他全部的理智都在嘶喊着错误与罪恶。但一股油然而生的执念与飞蛾扑火的孤感却将他灭顶。

      她苍白的指尖几乎就要贴上他的唇。

      但也只是几乎罢了。

      突如其来的力量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开。蓝堂跌坐在地上,诧异地抬头,见陌上晚的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她的视线很快移开,藏着一抹不易被察觉的慌张。但她依旧冷漠淡然,用轻蔑与厌恶的语气对他说。

      “你想死吗?”

      ***
      接下来的几周过得风平浪静,陌上晚没有再离开别墅一步,她和蓝堂拍的广告已经在大街小巷播出,反响强烈,但两名当事人似乎都对此没有太大的反应,就连之前嚷嚷着绝对要在人气上打败支葵和莉磨的蓝堂也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意兴阑珊。

      吸血鬼们聚在一起能够做什么?

      种花,打牌,丢枕头。这是他们最热爱的集体活动。早园瑠佳和远矢莉磨会凑在一起讨论最新一期的时尚杂志,蓝堂英和架院晓偶尔会在日落之后找一片网球场搏杀。一条拓麻买回了大把大把的漫画和游戏,整天泡在房间里从早宅到晚。玖兰枢和陌上晚则坐在底楼的客厅里,一盘接着一盘地下棋。玖兰枢是高手中的高手,陌上晚则擅长耍诈,一天下来倒是难分胜负。

      他们就像一群最普通的度假少年,在无止境的游乐中虚度光阴。

      夜幕沉沉,众人又聚集在饭厅里共进晚餐。远矢莉磨始终将手机放在桌面上,时不时地瞟一眼,或拿起来按上几下。

      “莉磨,怎么了?”最先察觉到她异常的是心思缜密的一条拓麻。

      “没什么。”她放下手机,又将注意力放到了面前的牛排上,“支葵那个家伙整个假期都没有回我的短信。”说着,握刀的手恶狠狠地切下,仿佛将那三分熟还滴着血的牛排当作了某人的脸。

      “诶……这倒是很少见啊。”一条拓麻感叹,“支葵应该也是手机从不离身的吧。”

      “大概。”莉磨心不在焉地回答,“说不定他妈妈又发了什么疯不许他开手机只能每天陪着她。支葵又不是她的奴隶。”

      一条拓麻沉默,没有再接话。关于支葵的母亲,他们都或多或少地了解过。她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是人类社会中知名的女演员。她在上流社会中,被许多贵族追求,但她从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听说患有轻度的忧郁症,发病的时候会变得非常难缠,支葵每次回家几乎就会被她禁锢。纵然她曾是那般光彩照人,但神志不清的时候也不过是个除了儿子便一无所有的可怜女人。

      饭桌上又只剩下了刀叉交替的声响。忽然……一阵悠扬的铃声响起。远矢莉磨的手机屏幕闪烁起忽明忽暗的蓝色荧光。

      她轻轻推动滑盖,手指飞快地在键盘按了几下,又重新合上手机。“支葵说,家里有事耽搁了,要晚回学院几天。”

      “是吗,看来这次他妈妈的反应格外激烈。”架院晓拿起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血液锭剂的颜色就如同上好的红酒,但口感却是不敢恭维。

      “不过,那个家伙终于回你短信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蓝堂大口嚼着生菜,一边朝莉磨挤了挤眼,不出所料地被她瞪了回来。她的脸颊有一抹淡淡的绯红,但很快被平静所掩盖。

      一条拓麻干咳两声,扯开了话题,“说起来,陌上大人没有使用手机吗?”

      “以前有的。”陌上晚回答,“不过真的已经很久没有用了。”自从她被绯樱闲囚禁之后,当然不再需要手机这种东西。

      “那,回去之前让一条陪你去买一支新的吧。”玖兰枢抬头,略显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一只眼睛,“他对这个很在行的。”

      “不必了。”陌上晚饮下杯中的番茄汁——一直以来,她的面前从来不曾摆上血液锭剂。“我还是比较中意过去那个,回去的时候我会顺便把它找回来。”

      放下刀叉,她小声说了一句“我吃饱了”便离席而去,走到一半又回身道,“枢,待会儿把你的号码给我。”

      玖兰枢点头,“好,我会让一条打印一份夜间部全员的号码列表给你。”

      陌上晚皱了皱眉,不声不响地上了楼。

      ***

      假期的最后一天,众人乘坐来时的特快列车返回。中途停站的时候陌上晚借寻回手机之故离开,并承诺明天之前回到学院。她拒绝了玖兰枢派人陪同的打算,独自转乘另一列快车。她要去的地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那是一个她根本不愿再踏足的地方,但是权衡了一下那支手机的价值,她最终还是决定亲自前去。

      森冷古旧的铁门在风中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陌上晚推了推门,发现它从里面反锁着。她燃起火焰,将门锁熔去,光明正大地走进了这座爬满荆棘的死气沉沉的别墅。这座别墅的地下,曾是她十年的囚牢,这里是——绯樱闲的宅邸。

      屋内蒙着大片大片的白布,地上的积灰已厚厚一层,显然这里已经很久都不曾有人踏足。陌上晚一层一层地向上走去,扬起的灰尘使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她对这里并不陌生,毕竟也曾像个普通的客人一样居住过几天。三楼的最里面是绯樱闲的房间,陌上晚推开门,见到的是和大厅内一般的死寂。永远失去主人的这座宅邸,不需要太长的时间便会成为一片废墟,因为狂咲姬也和她一样始终孤单一人。

      打开抽屉翻找了一会儿,很快便发现了目标的存在,她知道绯樱闲喜欢收藏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那些能够帮助她记住一些特别的事的东西,即使是一根头发,一个耳坠,她也会保存得完好无损。

      陌上晚紧紧攥着小巧的银色手机,这是十几年前的老旧款式,却是她所唯一钟爱并珍惜的。纵然有再多精美潮流的新款摆在她的面前,却无法取代她手中的这一支。这支手机中只存储着一个号码,是她能够联络到他的独一无二的方式。她的忘性太大,总是不记得家里的电话,所以他才给了她这支手机,电话簿中也只有他的存在。她不需要被全世界的人找到,只需要听到属于陌上司一个人的声音。

      但是与绯樱闲交锋的那一天,它被砸得支离破碎,如今躺在她手中的也只是零落不堪的残骸。但是没有关系,因为那个人也再无法接听她的电话了。

      陌上晚的视线,很快被抽屉底部的另一支紫色手机吸引。她拿起手机,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按住开机键。出乎意料的,看似已经被遗弃很久的手机屏幕瞬间亮了起来,右上角的电力指示闪着红光。震感接二连三地袭来,开机不到一分钟便有几十条短信涌入,陌上晚微微有些诧异,她打开收件箱,见发件人的一栏全都是同一个名字,一缕。

      闲大人,你好吗?

      闲大人,我很想你。

      闲大人,为什么您就是不愿把我也变成吸血鬼呢?

      闲大人,难道我真的一点都比不上零吗?

      闲大人,你的仇我一定会报。

      陌上晚忽然就想起了他是谁。四年前的某天开始,她每隔几个月便会听到少年的声音,他负责向她转达绯樱闲的话,尽管她从未见过他,但直觉告诉她这个少年就是一缕,一直以来绯樱闲的身边也只有他。

      发信的日期从几个月前开始,那时她已经去到了黑主学院。也就是说……这个少年始终在发信给一个死去的人,他明知她永远也无法收到,却固执地延续着这种习惯。

      这样的自欺欺人,在陌上晚看来愚昧至极。

      忽然,手中再次传来震感。

      陌上晚不耐烦地想要关闭手机,却意外发现这次的发件人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陌生……却又有些眼熟。

      信息很简短,应该说只有一行字。

      『闲,我回来了。』

      陌上晚皱眉,盯着发件人看了许久。这个号码……她一定在哪里见过。是哪里呢?脑中一闪而过的碎片使她猛然惊醒。手缓缓插入口袋,掏出了之前一条拓麻交给她的夜间部全员联络表。那时她只淡淡扫了一眼便折成纸片扔进口袋,却没想到还能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她仔仔细细地比对着手机上的号码查找,终于在中间靠后的位置找到了一模一样的数字。

      发件人是——支葵千里。

      陌上晚狐疑半响,微微勾起嘴角,握住绯樱闲的手机按了“回复”。

      『你是谁?』

      发送完毕,屏幕忽然就暗了下来。真是恰到好处的电力。陌上晚轻笑,扬起手机,将它从窗口砸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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