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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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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生命力好强,可是……子弹已经损坏了脑部的神经中枢,只剩下脑干仍然有生命迹象。但……」医生为难地停了下来。
「说。」左羿闭上眼睛下令。反正已经没有更坏的情况,大不了就是一死,不是吗?
医生点点头:「病人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可她的情况——老实说,我们曾用一些关于婴儿的资料刺激病人,发觉病人的心跳会突然加速——表明病人很重视腹中胎儿。这样看来,她的生存意志根本是靠胎儿维持的。但以病人的现在情况来说,要负担起婴儿到生产那天,恐怕会有困难。若替病人拿掉贻儿,又可能会因麻醉药的作用而导致脑干坏死。」
「继续妊娠期。」
「可是……」这儿是医院,一切都要按规矩来办。这位左先生自称为病人的亲人,但天知道他们根本还未来得及证实?
「不用说了。孩子对于她,比她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医学上,在某些时候,『心理』是救活病人的唯一希望。这些,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
左羿没有理会医生的抗议,径自穿上隔离衣,走进艾文的加护病房。
病房内的人被惊动了,马上转头看向房门——
「左羿?!你——你走!这里不欢迎你!」方极谔最先回神,马上下逐客令。见左羿没有反应,他急了,往左羿那边走去,企图把人架走。但,方极谕阻止了他:
「哥,先别冲动,就看他有什么话可以说。」
方极谔气极的甩开弟弟抓紧他的手,却没有再反驳,只走到近房门的角落生闷气。
「没想过你还敢来。」
左羿摇头:「我敢来。而且在情在理,我都必须来,也一定会来。毕竟在一些外人眼中,艾文仍是我的未婚妻。」
方极谕冰冷的眼神覆盖上了一层阴狠。
「左羿,人的耐力有限,请自重。若非当初艾文嘱托,我怎么也不会让你有机会走出这间病房了。」
左羿看向病床上插满了一身不知名管子的艾文,「所以现在你会让我来去自如?」
方极谕的脸色更沉了。
「左羿,我们现在没心情跟你抬杠。请你马上离开这间医院,不要麻烦了敞院的保安人员。」
方极谕退后,让左羿得以清楚看见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艾文。这举动表示: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然而就在这时,另一把气得颤抖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左羿!你怎么还敢到这儿来?你还觉得害文儿害得不够惨?左羿,我告诉你!每个人都会有他的底线,你最好别再耍花样!」
来人正是艾飞。向来显得沉稳整齐的他,早已为了妹妹的重伤昏迷而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不复以往的斯文。
「我没有耍花样。艾飞,我只是来看看艾文的伤……」
「谢谢了!还死不了,很失望吗?」他伸手把左羿拉向房门,「你走!别再让我见到你!」
「艾飞!」另一把温和的声音响起,是刚进病房的霍清正:「放开他,我有话要跟他说。你和谕他们先出去一会儿,好吗?」
艾飞很想反对,但他最后还是放弃了。他示意方极谕一起出去,然后又拖着不甘不愿的方极谔走了出去。
霍清正静静地看着左羿。
「你明白吗?孩子和艾文,只有一人能够生存。」
左羿板起脸以掩饰心疼,「我选了孩子。」
「可以说说为什么?」
左羿坐在艾文床边的椅子上,小小心心的记忆着艾文毫无血色的脸:「既然艾文宁愿带着孩子下黄泉,那代表她就算死,也要在九泉之下尽好为人母亲的责任。那么,孩子对她有多重要,你我皆知。拿掉孩子,她也不会独活。」
霍清正苦笑道:「你的确有权利决定胎儿的生死,毕竟你才是孩子的父亲。」
左羿为霍清正可称得上「友善」的态度起了疑惑。
「我想问的反而是,你为何不像他们一样,拼命把我轰出去?」
霍清正冷冷地笑着,那笑意却没有染上墨蓝星眸:
「左羿,你是个遇强越强的人。我们的关,你很容易过得了。你过不了的,是你自己那一关。」
自己那一关!
是的,自己那一关……
* * *
当他们赶到案发现场时,看见的是五个重伤昏迷的□□小人物、哭泣不止的万彩云,以及重伤倒地的艾文。
他出人意表的直冲向艾文,而没有正眼看过彩云。这是否代表,曾几何时,艾文对他,已比彩云更重要?
据彩云断断续续的覆述,他们大概知道当时的情形了。
艾文到达约定地点后,面对的是五名在许多、许多年前早已消声匿迹的□□中人。显然,艾文是认识这五人的。彩云说,艾文叫得出那五个人的名字,而她不记得了。
经过一番协商,绑匪同意放了彩云;而条件是艾文必须放下所有武器,代替彩云当人质。
绑匪要利用艾文逼艾家屈服,而最终目的是报仇。
报仇?报什么仇?左羿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问题。但艾飞却说,那是以后的事。
那就是说,艾飞是唯一清楚一切来龙去脉的人。
然后,就在艾文解开彩云身上的绳索时,五人中的其中一个出尔反尔,突然拿起枪袭击彩云。艾文把彩云藏进空置的大型油桶里,并命她别出声。
其间,彩云曾偷偷把油桶盖顶开一条细缝。她看见艾文企图抢夺其中一名绑匪的枪,却没有料到另一人会自背后偷袭她。子弹射进了她的脑部,连躲也来不及。
在他们火速把艾文载到医院后,医院的脑科专家都说艾文的情况很不乐观。就算以机器吊住了她的小命,得回的也只会是一具活尸,没有任何思想意识。后来做全身检查时,妇产科的医生又无意中发现了她已怀孕一月,艾文的存活率又更低了。
他们只能盼望奇迹。
奇迹!一个多么机会渺茫的名词。
* * *
以后那七个月里,左羿每天都守着艾文,寸步不离。
起初,艾文是住在医院里的。但后来为了方便起见,由方极谕安排,把艾文连同所需的医疗器材全部移到左羿名下一幢位于偏远郊区的别墅。
左羿把公司一切事务都丢给父亲管理了。在他眼中,除了艾文,似乎已经再也没有任何人、事、物存在。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怕艾文的情况随时会有变,所以当初移进别墅的「行李」中,还包括了名叫「方极谕」的医生一个。
别墅已成了艾飞、方极谔和霍清正闲暇时唯一的去处。他们都盼望着,那可遇而不可求的奇迹能在临盆前到来,但最后,盼望只能是盼望。
每天早上,左羿都会负责为艾文净身和做一些简单的抬手、抬腿动作,以避免肌肉萎缩的现象发生。
中午,方极谕会为艾文做一次比较简单的检查,以确定她和胎儿的状况良好。
下午,左羿会给艾文读一些财经及社会新闻,尤其着重于左氏和艾氏的消息。毕竟艾文一向最重视的,还是左氏和艾氏的生意。
到了晚上,方极谕习惯煮一壶香喷喷的咖啡,坐在书房里看书。而左羿则是坐定在艾文床边,跟她说说话。累了,他的床就安放在与艾文房间打通了以一道小门相连的房间。
那夜,是十一月的最后一天,也是艾文二十五岁的生日。
孩子已经四个月大了,艾文的腹部也微微隆了起来。但,那本应不太显眼的肚子因为艾文的瘦弱,显得比普通孕妇怀第一胎时都要大很多。
这一夜,左羿如常坐在艾文床边守着。看着艾文日渐消瘦的容颜,左羿再一次默默祈求上天仁慈一点。
「艾文,你知道吗?艾飞找到他命中注定的女孩了。那女孩是艾氏基层一个很平凡的小职员,长得不漂亮,不及你的十分之一。但我想,艾飞大概是倾心于那份恬静的气质。你的父母和其它艾家的旁枝全都气个半死,认为艾飞是继你之后最难缠的出色人才。他们是决计不会放艾飞自由的,因为你的情况……很不乐观。所以,他们也只能忍住气,接受这个平民出身的媳妇了。可是,艾飞至今不肯结婚。他说,一天得不到一个答案,他永远不会允许自己幸福。艾文,你明白吗?艾飞的意思是除非你醒来或……死去,否则他会拒绝让自己得到你得不到的幸福。」
由于便于清洁,他们把艾文的头发都剪掉了。现在她的模样,竟显得像个脆弱的新生婴儿。
左羿叹息,轻轻抚着艾文的额。
「艾文,醒来,好吗?你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十一月三十日,是你的生日。我们想跟你庆祝呢,你为什么不肯醒来?你气我吗?」一朵苦笑不由自主地在脸上漾开了。左羿握住艾文没有插上管子的左手:
「艾文,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自己很笨的人。以前,我是从来不低头的,你该比我更清楚,不是吗?可是,面对着你,我开始觉得自己是天字第一号的大笨蛋。有一个女孩,在我身边守护了我二十多年,而我却一再地伤害她,也不知道要珍惜。现在,我知道了,但我也明白,你很气我,所以你不会原谅我。」
不可以!他不可以放弃!如果他放弃,艾文一定会更加不愿回来的……
「你想知道你祖父的故事吗?听艾飞说,在艾家,一切有关『艾惊涛』的话题都是禁忌,因为这是艾惊涛生前的嘱咐。所以,连你都不清楚当年你的祖父是怎么去世的,是吗?
「你的爷爷是个很冷、很阴狠的人。他对得罪了他的人向来不留情,一定要置人于死地才肯罢手。那么,你会觉得很奇怪,为何你的祖母竟能让你爷爷深爱了一辈子,并且被允许生下艾家的骨血?你的祖母,是个很迷糊的女人。当外人都认为像你祖父这种男人应该娶个善解人意的贤内助或女强人时,你爷爷却选了你的祖母——一个被评为『漂亮草包』的千金小姐。艾惊涛的婚姻,还曾轰动了上流社会呢!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像天神般的强者,竟会选了一个凡事要靠他照顾的小女孩。但即使再好奇,这个婚姻已是不容改变的事实。
「但,天意总是弄人的。你的祖母在五十四岁那年去世了,死因是脑癌。艾家上下都为这个善良而好脾气的女主人惋惜,但一如当年的婚姻,没有人能想到,你的祖父,竟会疯狂到陪着你的祖母下黄泉。那一天——就是你祖母去世那天,艾惊涛疯了似的自医院太平间抢走你祖母的遗体,直奔回当初他送给妻子的别苑。他竟然放火,并且淋了自己一身的汽油,然后抱着你祖母的尸体,点燃了他们夫妻的结婚证书。于是,一切都化成了灰。」
左羿从自己衣服口袋中取出了一个火机:
「艾文,还记得这个火机吗?是你送给艾飞的,但你可能并不知道它的来历。这个火机,就是当年艾惊涛用来引火自焚的那一个。当他们搜查那个废垆的时候,所有能烧的全都化成了灰,只剩下这个钢制的火机。
「艾文,你明白吗?妻子死了,艾惊涛不会独活。命运把你的祖母从艾惊涛身边带走,艾惊涛就跟她一起拋弃这个世界。」
左羿把艾文的手握得更紧了。但他知道,无论他握得有多紧,艾文始终会离开他。
「艾文,『后悔』两个字,我从不会写,是你教懂了我,什么叫做『无法回头』。我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明白自己?我后悔当初为何不曾真正面对过自己?我后悔当初为何要故意跟长辈们作对,刻意排斥你?知道吗?艾文,我是爱你的。可是,我也很孩子气,算是『反叛』吗?老家伙们要我去东,我偏要去西,就连对你也一样。他们希望我娶你,我就偏偏从不把你列入『选妻名单』中。可……结果呢?」
左羿把艾文的手贴上自己的颊,却再也感受不到从前的温暖了。
「艾文,我错了,错在一开始就掩埋了自己的心。你可以骂我、可以罚我,但别离开我,好吗?你不可以不给我补考的机会……」
强忍多时的男儿泪终于滑下脸颊,左羿把自己的脸埋进床单里,却仍握着艾文的手不肯放。
左羿不知道的是,他的自言自语,一句不漏地全进了方极谕的耳。而方极谕呢?他只知道自己的心情坏极了。因为……他竟然在心底里开始怜悯左羿,怜悯他的「情敌」!
……情敌?其实——是他太抬举了自己。毕竟艾文爱的,由始至终都只有左羿一人。
但,那又如何?再多的悔恨,也换不回艾文的一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