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与紫》墨卜琛

6、回想

　　.第六章 回想
　　洛瑞坐在一棵高大的合欢树下的长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眼睛却盯着从树上落下来的合欢花出神。
　　他很少会在看书的时候发呆，因为洛瑞认为，每本书上每个章节每一个段落每一个字眼，都是作者的一缕生命，一块思想的结晶。所以看书时，要带着敬意仔细品味，哪怕是卡尔为了逗弄他故意给他看的，描写情情爱爱毫无营养的话本书。可是这一次，洛瑞却怎么都没办法平静下来，集中注意力。他脑海里不断浮现着伊瑞那个冰凉却温暖的怀抱，那双含笑的深紫色眼睛以及.....那朵落在他肩头上的合欢花。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起来，“咚咚咚咚——”，一下一下的跳的很快。他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难道说自己生病了？一个又一个问题困扰着洛瑞，让他有些疲惫。
　　洛瑞不能否认，他很喜欢伊瑞的拥抱，也很喜欢伊瑞伊瑞那样专注地看着自己，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里只有自己——那是他在其他所有人身上，都没有体会到的满足感。洛瑞因为埋头苦学所以接触到的人很少，不善交际也是理所当然。他所认识的人，无外乎父亲埃森斯公爵，母亲安娜，青梅竹马卡尔，以及一些授课老师。但是授课老师并不会干涉学生的私人生活，而且在所有艾利特学院的学生中，洛瑞也并不算是拔尖——这还是他没日没夜废寝忘食刻苦学习取得的成果。由于他身份尊贵看起来不好相处，有交集的同学基本上算是没有。所以实际上，洛瑞的交际圈子就只有父亲、母亲、卡尔三个人。而父亲埃森斯对洛瑞的态度是不加掩饰的冷淡，两人甚至稍微长一些的对话都没说过几句，就更不要提肢体接触了。母亲安娜剩下洛瑞之后身体就一直很差，深居简出、卧病在床，洛瑞极少被允许去看望她，即使是难得见上一面，两人也相隔很远，所以洛瑞对母亲的感情并不深。至于青梅竹马卡尔，两人年纪相仿，身份也相配，因为卡尔是早产儿，所以自小体弱多病、身体很差，于是就一直被安置在相挨公爵领地的一座城市里的度假行宫中调理身体，国王与王后常来看他，后来身体渐好，卡尔却不愿意再回到首都里的王宫中，就一直呆在这里。卡尔与洛瑞虽然从小认识，却因为性格原因并不大合得来，卡尔是自小被宠坏了的病弱王子，就撇开他尊贵的身份不说，单因他的娇弱的身体，洛瑞就要处处忍让他，在洛瑞的心里，卡尔就是一只聒噪娇气的烦人虫。而在卡尔的心里，洛瑞是一个只有身份配自己其他地方一无是处的没劲的书呆子。虽然卡尔常来找洛瑞，但那也只是因为实在是无聊又或者是有求于洛瑞。这个“常”，也只是与几个月不见得和父亲说一句，一年到头也不一定与母亲见一面的这个频率相比较而言的。卡尔会和洛瑞有什么肢体接触，简直就跟男人会生孩子有着同样的可能性。洛瑞对伊瑞一开始就好感很高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伊瑞愿意与他说话、交流吧。
　　这样一无是处的自己，也会被人重视，被人拥抱吗？洛瑞想。一直以来，他都是被人遗忘，被人淡化，被人轻视的存在，虽然有公爵之子的尊贵身份，却因兰开斯特家族一向是能者为先的继承原则，所以这个身份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只是生活稍微优渥那么一点罢了。一直以来他把自己所有问题的原因，都归根于“不够优秀”，于是每天比每天更加刻苦地看书学习，却谁都看不见，什么成效都没有，于是他越来越迷茫。可现在，他的努力，似乎，有了结果。一定让他看到更优秀的自己的。洛瑞想。受重视的感觉真好。
　　洛瑞露出一丝笑容，心里的疲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源源不断的动力与能量，澄澈的绿色眼睛亮的仿佛在发光。他蹲下身子，从芳草萋萋的草地上捡起一朵刚落下的合欢花。放在鼻子前，轻轻嗅了嗅，有一股植物混合着潮湿泥土的清新芬芳，很平常，却有一股莫名的甜味，在心里弥漫。
　　真好闻，怎么从前就一直没有发现呢，洛瑞心想。他轻轻地把花夹在书页里，私心想要留住这一刻的味道与时光。可是突然，他想起了什么，拿着书的手抖了抖，书差点掉出来。
　　合欢花的花语......是夫妻对合，永远恩爱.....洛瑞的脸“唰——”的，一下子就变得红彤彤的，比手上花的颜色，还要红。自己在胡想些什么呢？洛瑞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抑制住自己这无礼的想法，却不可控制的越想越多。
　　夫妻......多么遥远的词语.....洛瑞想到自己的父母。明明父亲是那么地洁身自好，从未有过情妇，对待母亲是多么地专情，可是自己为什么就是......怎么都没有办法把“恩爱”这个词，用在他和母亲身上呢？洛瑞想到父亲公务繁忙，看望母亲的次数比自己还要少。如果真的恩爱的夫妻，会这样吗？洛瑞垂下眼睑，神色落寞。
　　“铛铛——”熟悉的钟声响起，敲了四下。
　　四点了。洛瑞心想。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从长椅上起身。该去找伊瑞了。虽然他对伊瑞说的教导自己并不抱多大希望，但是他还是很想现在去找他。至于为什么，洛瑞没有想，也想不到。
　　今天的艾利特学院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洛瑞透过巨大的窗子，看到了坐在里面专心看书小男孩以及认真讲着什么的老师，男孩脸上露出似懂非懂，却又很兴奋的神情。洛瑞甚至能想象老师接下来会讲些什么，那个小男孩又会是什么反应。这个时间，绝大部分的艾利特师生都在看书、上课，总之都在忙碌着，而洛瑞已经完成了所有课业，这几天就清闲了下来，看着窗户里他们的样子只觉得，恍若隔世。以后再也不用在艾利特学院没日没夜、黑白不分的刻苦学习了，本来是件轻松的事情，洛瑞却不知为什么情绪有些低落。
　　沿着熟悉的路走着，很快，洛瑞就走到了禁地。他接着往图书室的方向走去，却在不远处的空地，发现了仰头望天的伊瑞。于是他走了过去，注意到伊瑞专注又痴迷的神情，心里有几分不解。
　　洛瑞也同样仰头望天，依旧是一成不变的蔚蓝，广阔的晴空大的看不到边际。天空每天都是这个样子的，有什么好看的？洛瑞想。
　　伊瑞终于注意到了身旁的洛瑞，从草地上站起身。洛瑞这才发现，伊瑞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衣服，也没有戴那个巨大的深蓝色斗篷。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伊瑞完整的所有头发。之前伊瑞戴着斗篷，把身上盖的严严实实的，洛瑞只能从斗篷的缝隙中看到隐隐的金色。伊瑞的头发很长，足足到脚踝，发色并不是贵族中常见的那种闪耀的金色，而是发白的金色，有些像银色，却又带一些金，有点像老人的那种发色；头发很有光泽，从发顶到发尾，没有一处打结，笔直地垂落，像一段名贵的丝绸；头发高高梳起，没有一根散落，发带是像天空一样的蓝色，被不知是银还是白金材质的金属环绕着却没有宝石装饰。男性留长发，是只有贵族才有的专权，所以有很多贵族都会留长发以此彰显自己尊贵的身份。当然也有很多像埃森斯那样身份的人，纯粹是喜欢才留的。但那往往是成年结过婚的贵族才会做的事情，一般的贵族少年，大多都是短发，说是“为了和女孩区分”。伊瑞年纪看起来并不大，怎么也不可能成年，这么长的头发着实让洛瑞有些诧异。也许是爱好，洛瑞并没有在意地想到。
　　伊瑞拿起一旁放在地上木剑舞动了几下，渐渐找到了一些感觉地使用起来。洛瑞识相地往后走了几步腾开地方。伊瑞的长发随着身体的扭动也左右的摆动起来，英姿飒爽，赏心悦目极了。他脖子上系的不知是项链还是香盒的什么饰品也随着他的舞动上下跳动，有些碍事。洛瑞有些奇怪，练剑前照理来说不都是应该把身上的饰品摘下吗？不过洛瑞专心看伊瑞的动作，很快就把这个疑问抛到脑后。虽然一开始洛瑞还能勉强看懂几招，可很快就眼花缭乱起来，只是在心里赞叹着漂亮。不过即使是他也看得出，伊瑞动作招式虽然华丽多变，力度却是远远不够，不过也足够打消他的疑虑，让他敬佩了。
　　伊瑞很快停了袭来，额头上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滚落，轻声地喘着气往洛瑞这边走来。洛瑞这才惊奇的发现......
　　伊瑞怎么突然矮了一截？原本与洛瑞同样高的伊瑞，现在却只到他的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