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与紫》墨卜琛

18、绝望的少女

　　.第十八章绝望的少女
　　伊瑞与洛瑞顺着声音的方向轻轻走了过去，卡尔也整理好衣着，戴好斗篷，除了发顶沾上了一片树叶之外，丝毫看不出刚才狼狈的样子。
　　接着在树林里传来了像是人痛苦的呜咽声，微风吹过，让人脊背有些发凉。洛瑞率先发现了吊在树枝上，痛苦地扯着脖颈处紧勒着的绳子，穿着浅绿色长裙的女性。
　　“伊瑞！卡尔！快！”
　　洛瑞一边喊着，一边一脸焦急的飞快地冲了过去，女性痛苦的呜咽声越来越微弱。可洛瑞手上的绳子是那么地牢固，不论他再怎么用尽全力都解不开，手心被粗糙的绳子磨得通红，他却浑然不知。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救下她，绝对不能让她死去。
　　“嘶啦——”一声，绳子被后到的卡尔拔剑砍断了。浑身瘫软的女性落了在地上，两眼翻白，倚靠着树干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洛瑞与卡尔仔细一看——这不是刚才买布匹时碰到的那个疯女人吗？
　　“麻烦！害的我连觉都没睡好！”卡尔瞪了瘫在地上的女性一眼，不满地说。
　　女性像是听到了卡尔的抱怨，缓缓地抬起了头，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发间戴的那朵黄玫瑰此时看起来蔫蔫的。她干裂的嘴唇张张合合，极为小声地说着什么。
　　“你说什么？”卡尔没有听到，不耐烦地问道。
　　“为——什——么——要——救——我——？！”女性突然扯着嗓子大吼道。震得卡尔耳朵嗡嗡作响。
　　“让我死了啊！活着......活着有什么意思啊？！我......我什么.....都没有了......”女性的声音越来越小，那双黯淡的茶色眼睛里的泪水却越聚越多。最后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女性哭得实在是太惨，泪水像是不会干涸的两条小溪，顺着眼角一滴紧接着一滴流了下来。流经她脏兮兮的脸颊，于是脸上不知是泥点还是别的什么的脏东西花成了一片，然后流过她的下巴，在尖尖的下巴处汇聚在了一起，最后滴在了脏的看不出原样的浅绿色的长裙上。她大张着嘴，“呜呜呜”的哭声比刚才濒死时的呜咽还要凄惨，就像是在用尖利的刀一下又一下地刮着她身上本就没有多少的肉似的。她的情绪过于激动，导致她的脸颊通红一片，眼睑也肿了起来。她边哭边抱紧自己，像是感到寒冷在取暖。
　　卡尔与洛瑞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他们接触的人往往把面子看得比自己本身还要重要，总是一副笑眯眯的亲切样子，除了假笑之外的表情在他们的脸上都很少看到。就更不要说哭泣了。第一次见到这样情况，于是两人都沉默了下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听着女性凄惨的哭声，只觉得自己的情绪也被感染了，眼眶渐渐开始有些发红，那些不愿意回想起的事情一件又一件地浮现在自己的眼前，胸口闷闷的，难受极了。
　　“别哭了！”卡尔最先受不了这种感觉，皱着眉对女性说道。
　　可女性丝毫没有反应，哭声一声更比一声高，一声更比一声凄惨。
　　“我叫你别哭了！！！听见没有？！！！”一向对女性耐心温柔的卡尔此时不耐烦地冲着女性吼道。
　　女性被卡尔愤怒的样子一时间镇住了，她吸了吸快要流出来的鼻子，愣愣地看着卡尔。
　　“难道你除了哭就不会做些别的事情吗？！”卡尔揉了揉耳朵说道。
　　“我什么......都没有了.......还能做什么......”女性断断续续地回答着，神情有些恍惚。
　　“艾.....艾玛！吊死......吊死是很痛苦的！”洛瑞不忍心地出声安慰道，可一时词穷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本来就丑，吊死的样子一定能把人吓出病来。”卡尔在一旁嘟囔着。虽然艾玛的长相算得上清秀可爱，可对于卡尔他们这种身边都是难得一见的俊男美女的人来说，艾玛确实不能算在“好看”的范畴，再加上她现在狼狈的模样......
　　“卡尔！”洛瑞瞪了一眼卡尔。对待一位伤心的女性说出这么恶毒的话，卡尔的礼貌上哪里去了？
　　“丑......丑.......今天去找了怀特.....他还是看都没看我一眼.....我还是不够美吗......我还是丑吗.....可是.....”
　　“可是明明就有人说我很美啊.......我够美了吧？......够美了我才去找怀特的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看我呢......为什么.....”艾玛恍惚地抚上自己发间的黄玫瑰，断断续续地说，茶色的眼睛时而明亮起来，但更多的时候都是不解迷茫与黯淡。
　　洛瑞偷偷看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什么反应的伊瑞，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洛瑞脸瞬间红了起来，顺着伊瑞的视线，看到了自己红肿破皮的手心，连忙把手收了回去，装作没有看伊瑞地把头又转了回去。
　　“怀特？怀特究竟有什么好的？让你这么下贱地非要去喜欢他？！”卡尔嗤笑。一直以来，卡尔都不明白那些痴男怨女们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难道移情别恋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吗？为什么总是有脑子转不过来弯的蠢货就爱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怀特当然好！我不好.....是我配不上他.......”艾玛激烈地反驳道，声音到后面却越来越小。
　　“你凭什么让我娶你？！你照着镜子看看你自己，一个农夫的女儿，你配得上我吗？不要以为你父亲养了我，我就要一辈子都感恩戴德
　　报答你们的恩情，一辈子都要被你们操控着、束缚着、做你们的傀儡玩具，一辈子......一辈子都要做一个卑贱的农夫，与种地、庄稼还有平庸愚蠢的你联系在一起！你能体会这种感受吗？啊？！终于.......你的父亲死了，再也没有人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我了，再也没有人可以干预我的人生，我也再也不用被人说是“农夫的儿子”了！！我也终于可以摆脱你了！你别想再用婚约摆布我、控制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艾玛突然间像变了个人，神情癫狂地大笑着。她回想起怀特的话，似乎神志不清地把自己当成了怀特。
　　“不....别说了！别说了怀特！”
　　抱着头捂住耳朵的艾玛，眼泪抑制不住地再次流了下来。
　　“闭嘴，别叫我怀特！你以为你父亲把农田留给我是好心？！不！他只不过是想用农田把我和你和该死的农夫的身份绑在一起！！为什么当时捡到我的，不是别人，偏偏是作为农夫的你的父亲？！怀特？！这甚至不是个名字！你的好父亲就想要我带着这个屈辱的称号一直活下去！他就是在羞辱我！就是想看我丢人的样子！名字也是束缚！他要把我和怀特这个可笑的名字永远地联系在一起，让我时时刻刻都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是个卑贱农夫的孩子！我不叫怀特！我叫卡文（Carver）！听好！卡——文——！”
　　“别说了怀.....卡文，求求你别说了.......”
　　艾玛一边痛苦地用头撞击着粗糙的树干，一边喃喃道，额头很快就青了一片。这些似乎都是之前卡文对艾玛说过的话，一句一句像魔咒一样，不断地在她的脑子里重复。
　　“.......”卡尔神色复杂地与洛瑞对视了一眼。大千世界，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情，无奇不有。
　　“让我死了吧！让我死了吧！为什么要救我啊？！好痛苦啊......好痛苦......”艾玛的额头渐渐被碰出了血，她却毫无所觉地继续固执地用头撞击着树干，血渐渐从她的额头流淌了下来，神情已经完全不正常的艾玛此时让人脊背发寒。她茶色的眼睛里毫无生气，不细看还以为是一具尸体的眼睛。
　　“够了！清醒些，艾玛！清醒些！”洛瑞见艾玛额头的血越来越多，慌乱地上前拉住她说道。可瘦弱的艾玛力气却出奇地大，洛瑞甚至都拉不住她。
　　“你难道就想让你父亲的尸骨一直孤零零地躺在荒郊野外，被野兽啃食，被虫子叮咬？！”洛瑞少见地大吼道。
　　艾玛撞击树干的动作突然就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失态的洛瑞。
　　父亲.......
　　“你父亲含辛茹苦地把你养这么大，你现在却连他的尸骨都不想找回来，反而一直在想挽回一个抛弃了你的男人，甚至寻死觅活......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洛瑞的语气很重，表情也是少见的凌厉。
　　“该去死的人，不该是你。”洛瑞喘着气，放软了语气说。
　　“我.....我不敢.....我害怕见到父亲一动不动的样子......父亲.......父亲.....”艾玛似乎恢复了些理智，颤抖着说道。
　　卡尔与洛瑞沉默了。如果是换做他们，他们也不见得有那个勇气去一个人找自己最亲的人的尸体。看到尸体冷冰冰地躺在那里，根本没有办法和自己记忆里熟悉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
　　“你们可以和我一起吗？可以吗？求求你们了......”艾玛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似的，抱住卡尔的脚，央求道。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们的.....什么都可以.....”艾玛抽抽噎噎地接着说。
　　卡尔与洛瑞面面相觑。其实把她救下来对于两人来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后来的安慰也已经是他们能做的最大限度的善举了。他们并没有忘记，自己是为什么才来到这个小镇的。他们并没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也没有那么多的善心去帮一个与自己毫不先关的人。可艾玛可怜的样子又让两人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拒绝的话语。
　　“什么，都可以吗？”
　　一直沉默着的伊瑞突然开口问道。
　　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伊瑞终于能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