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的歌》冬日解剖

9、chapter 09

　　无声的尴尬在空气中蔓延，室内陷入了一片静默。
　　就在颜笑笑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时，脚步声在走廊响起，身穿员工制服的男人小跑着走进来，看到两人后连忙鞠躬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那个前台是新来的实习生，她把房卡给错了，两位的房间在对面。”
　　颜笑笑确定自己看到江沉松了口气，虽然她自己也是。
　　但又有一丢丢的遗憾，哪怕现阶段两个人其实是不可能发生什么的。
　　江沉是个执着的人，恋爱脑不发达仅仅是对她不感兴趣的人而言，现在毫无疑问，颜笑笑就是她不感兴趣的人。
　　不着痕迹地叹口气，颜笑笑深觉自己任重道远。
　　但她就是想知道，不靠网络上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仅仅是现实中这个自己的话，江沉会喜欢上她吗？
　　就当她也是固执己见的人吧。
　　对面的房间确实是有两个独立卧室的豪华海景套房，颜笑笑一边打量着屋内一边再一次深感遗憾。
　　这么大一个地儿，住一起跟没住一起似的。
　　她认命地将自己的东西放到房间里，顺便给手机充上电。
　　江沉还在阳台打电话，从下飞机开始她的电话就没怎么断过，颜笑笑早就习以为常，干脆打开手机回消息。
　　辰小小：“世界那么大，我想去走走。”
　　没想到江沉刚好挂了电话，很快回了她。
　　江丞相：“……你被盗号了？”
　　辰小小：“……”
　　好吧，按照原本的她来说，这个时候确实还是一个可以半个月都不出家里一步的晚期死宅。
　　辰小小：“简而言之就是公费旅游，不去白不去。”
　　江丞相：“？？？你上班了？”
　　颜笑笑顿了顿，这才想起她还没跟江沉说过自己现在是一名上班族了。
　　辰小小：“对啊，再不赚钱我哥就要把我赶出去自生自灭了。”
　　莫名其妙背了一口锅的颜士连在办公室里连打了三个喷嚏，有人站在门口敲了敲玻璃门，笑眯眯道：“颜律师，你感冒了吗？”
　　他抬头看了来人一眼，随手点了点沙发，道：“江先生，请坐。”
　　“别这么客气。”江星双手插在兜里，抬起长腿迈开步子踏进来。办公室四周都是磨砂玻璃，在外面就能隐隐看个大概。
　　“这间办公室很有情趣。”江星在沙发上坐下，开口就是一句别人听了并不会感到开心的真诚赞美。
　　颜士连直接当作没听见，他拿起手里的一叠资料，站起身来，走到沙发对面坐下，将东西递给江星。
　　“这是开庭用的一些资料，江先生可以先过目一下，有问题我们还有时间修订。”
　　他的西服一丝不苟，领带也规规矩矩，严丝合缝，只露出小半截脖子。一身衣服看得出并不算多么昂贵，但胜在品味，以及细心的打理。
　　这是一个举手投足算得上令人赏心悦目的男人，江星将目光投向他隐藏在无框眼镜下的那张脸，有些出神。
　　如果看过这个人摘下眼镜露出的被情·欲染红的双眼，还会有人记得他穿上衣服后的样子吗。
　　至少他不能。
　　颜士连翻开下一页资料，继续履行着自己的工作义务，但他知道面前这个人根本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如果江先生有事，可以先把资料带回去，明天下午之前给我原档和需要修订的批注就行。”
　　“好啊。”江星对答如流。
　　颜士连将牛皮纸袋封好，推到江星的面前。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忙别的了，不送。”颜士连站起身。
　　江星一把拉住他的手，笑眯了眼：“有事。”
　　颜士连侧身俯视着坐在沙发上的江星，逆着光线的角度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他沉默地看着这个满脸笑意的青年许久，才无声无息地叹了一声。
　　“江星。”他终于叫了他的名字。
　　于是江星的笑意更深了些。
　　“你的新女朋友来接你了。”
　　那笑意瞬时烟消云散，江星顿了许久，才转头看向门口。
　　红着眼的女孩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等江星看过来之后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快去追吧，解释清楚。”
　　“有什么好解释的。”江星没有松开手，反而握紧了些。
　　“事情就是她看到的那样。”
　　颜士连看着他许久，才扯了扯嘴角：“你会遭报应的。”
　　江星笑了：“真巧，我姐也这么说。”
　　颜士连摘下眼镜，俯下身看着江星，问：“我长得有那么好看吗？”
　　江星看着突然放大的这张脸，愣了愣，才笑道：“好看，做梦都想看。”
　　颜士连轻轻伸出手，捏住江星的下巴，吻了上去。

　　电话响的时候，江星当作没听见，继续解着颜士连的皮带。
　　颜士连推开他，接通了电话。
　　江星看着他突然柔和起来的表情，直直探出手，但颜士连仿佛多张了一只眼睛似的，避开了他抢电话的动作。
　　于是江星一口咬上了他的脖子，疼得颜士连轻“嘶”了一声。
　　挂完电话后，颜士连推开江星的头：“你属狗的吗？”
　　“谁的电话？”
　　“我妹的。”
　　“你妹的？”
　　“……你一定要玩这么冷的梗吗？”颜士连扣上衣服扣子，站起身来。
　　“她长得好看吗？”江星充满兴趣地问。
　　“挺丑的，虽然的确是同一个爹妈。”颜士连实话实说。
　　江星哈哈大笑，于是先前的不愉一扫而过。
　　“颜律师，下班请我喝酒吧。”
　　颜士连顿了顿，转头看着他，然后什么也没说地戴上了眼镜。
　　他跟江星都知道，彼此只是贪图对方的身体给自己带来的快感而已，从一开始在酒吧遇见起，就决定了他们之间不会有别的东西。
　　江星喜欢他的脸，他喜欢江星与自己高契合度的□□。谁也没欠谁的。
　　所以，点到为止就好。

　　在s市是一定离不开海鲜的，江沉对待自己的员工从来不吝啬，或者说，百年江都向来有自己身为国内知名家族企业的矜持。
　　员工福利这一点一直被纳入求职者们的参考项，其中当以百年江都为业界楷模。
　　“员工身心舒适，才能有更高的工作效率。”这是企业管理者对外公开发表过的言论。
　　说这么多，其实就是为颜笑笑吃坏肚子做一点铺垫。
　　她忘了自己这个时候还没怎么经常吃过海鲜，身体的适应程度远远不如二十年后的自己，一个没注意，就吃多了。
　　第三次从洗手间出来时，江沉已经在她自己的房间里洗过了澡，正在吹头发。
　　颜笑笑恹恹地缩在沙发上，试图保存自己正在流失的体力。
　　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她摸出来解锁，是江沉发的消息。
　　江丞相：“出远门第一天感受如何，是不是呼吸到了完全不同的新鲜空气。”
　　颜笑笑翻了个白眼，新鲜空气没感受到，洗手间的味道倒是一闻一个准。
　　辰小小：“确实让我有了新的感受，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江丞相：“……这才第一天，你就不行了？”
　　你才不行！你全家都不行！
　　颜笑笑忿忿地戳着屏幕，连江沉什么时候打开门走了出来都没发现。
　　辰小小：“比你行，傻狗。”
　　消息发出去的一瞬间，手机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过。
　　颜笑笑仿佛做坏事被抓包似的，有些不自然地将手机塞回屁股兜里，站起身道：“江总经理，你要出门吗？”
　　江沉换了一身休闲的便装，浅蓝色的衬衫和铅笔七分裤，还搭了一双简单的白鞋。酒店帮忙采购的人眼光还不错，江沉只是随便给了个店名，他们就买了很适合她的衣服。当然，给颜笑笑的也不错，可惜她远没有江沉那种能把任何衣服穿出味道的资本。
　　江沉摸了摸还有些湿的长发，随意抚到脑后，笑了笑：“我去买点药吧，你先在沙发上休息下。如果还不舒服就去医院挂急诊。”
　　颜笑笑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客套的话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来。
　　这对她来说是早就已经习惯的事情，虽然现在的江沉只是在按照自己一向的行事准则来帮助她，换了别人，江沉也会这么帮忙。
　　只有在对她的时候，江沉会给予全部的温柔和呵护，但现在，她对江沉来说就是一个“别人”。
　　失落的情绪逐渐涌上来，颜笑笑点点头，道了一声谢。
　　是啊，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是理所当然的，也没有任何人的爱是随便就能给的。
　　她颜笑笑何德何能，能拥有这样珍贵的宝物。
　　而她还不满足，甚至想要再拥有一次。

　　江丞相是颜笑笑在网络上第一个交心的朋友。
　　虽然唱了那么多年的歌，合作的人数也数不过来，但都是公事公办，别人看得出她不怎么热枕的态度，自然也不会硬要热脸贴冷屁股。
　　但江丞相不一样，她从一开始就大大方方地告诉颜笑笑，她很喜欢她的歌，会开始唱歌也是因为她，所以她会努力成为能当她朋友的人。
　　颜笑笑第一次遇到一个“为了跟自己成为朋友而努力”的人，甚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看得出对方一片真诚，不是为了图谋她什么，就是单纯的，想跟她成为朋友。
　　于是她开始悄悄关注这个人的动向，一开始江丞相发的歌确实很稚嫩，不是学过唱歌的水平，但胜在声音有天生的骨相，为人处事也很聪明，于是很快就有了不少的关注。
　　颜笑笑想，这个人就要来跟自己约合唱了吧。
　　但没有，她似乎还没有满意自己的水平，于是继续努力完成着一首又一首作品，质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提升，然后终于得到了圈内人的认可，也有了一些原创歌找上她。
　　这时候，颜笑笑觉得，是时候来找自己约个歌了吧，她的目标不就是这样吗？
　　依然没有，这个女孩子依然在努力唱着歌，颜笑笑能感受到她在作品里与日俱增的情感，那些比朝阳还要温和的暖流层层包裹着那有些低沉的声音，与旋律鼓点构成了一首首只属于江丞相的歌。
　　颜笑笑发现，这个说要为了能跟自己当朋友而努力的女孩子，其实已经变得闪闪发光了，就算没有自己的帮忙，她也能一直被听众喜欢。
　　她已经不需要自己了。
　　颜笑笑不知怎么有些失落，她觉得自己也许大概是错过了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她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候，已经成为圈内一颗闪耀新星的女孩拿着一首原创歌来找到自己，问她：“现在我可以跟你一起唱歌了吗？”
　　字里行间透露着不安与期待。
　　颜笑笑愣了很久，久到女孩子已经开始为了自己的贸然道歉，她才回道：“这么棒的歌，为什么不唱。”
　　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到，这时候的自己，笑得有多开心。

　　门卡刷开房间门的声音轻轻响过，有人脚步轻缓地走进来，带来了一丝屋外的燥热。
　　颜笑笑蜷缩在沙发上，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额头冒着许多冷汗。
　　刚进屋的人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小声叫她：“颜笑笑，颜笑笑？”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女孩看着江沉，不知是将她误认成了谁，突然张开双臂环抱着她的脖子，将头埋在她的肩上，小声呜咽道：“你去哪里了嘛……”
　　江沉被这突如而来的变故惊得浑身僵硬，举着手不知作何反应。
　　抱着她的女孩埋了埋头，寻找着一个舒适的角度，然后，有些闷的声音从江沉耳边响起：
　　“江沉……我好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