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的歌》冬日解剖

2、chapter 02

　　时间是晚上九点。
　　颜笑笑窝在沙发上拆开了一个快递箱子。
　　她已经洗了澡换了睡衣，还花了几分钟时间来适应家里的环境。
　　比如热水器和洗衣机，她都有些不太会用了，但总归是有过记忆的，并不是全然陌生。
　　快递箱里是一堆琳琅满目的零食，种类齐全，上到限量款巧克力，下到辣条，什么都有。
　　颜笑笑随手翻了翻，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第一次打开这个箱子的时候，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所以并没有当回事，也并不知道这是怎样一份礼物。
　　但这一次。
　　颜笑笑拿起手机认真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在聊天软件里找到了寄件人的名字，点了发送。
　　十秒后，回复准时发了过来。
　　沉之：“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就随便买了点，希望吃得开心XD”
　　骗人，明明每一样都是她喜欢的。
　　为什么那时候完全没有发现呢。
　　颜笑笑看着手机屏幕发了好一会儿呆，然后拿起一根奶橙味棒棒糖，剥开糖纸塞进了嘴里。
　　浓郁的香甜味道在嘴里小小爆开，充斥着整个味蕾。
　　好像有十多年没有吃到这个味道了，她想着，手指也在屏幕上点点划划。
　　辰小小：“真的吗，我还以为你是天才，居然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这回那边磨蹭了好一会，才发来一句：“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可能我真的是天才。”
　　颜笑笑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得眼睛都有些酸。
　　不是天才，是笨蛋啊，居然会想出这么匪夷所思的办法来接近她。
　　大概优等生的脑回路就是和常人不太一样吧。
　　思绪飘到久远的曾经，好像那个穿着校服的女生依然站在校门口向她伸出手，定格的这一刻被时间储存了起来，在每一个不经意间实景重现。而间隔的时光不论多么长远，画面始终清晰得像是发生在一分钟之前。
　　就如此时此刻一般。
　　颜笑笑吞下口腔里浓郁的甜，揉了揉干得发涩的眼角，然后露出一个神采奕奕的笑。
　　江沉同学，你的女主角要按新的剧本走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晚上九点十五分，刚经历不小惊吓的辰家军还处于躁动之中，粉丝群里也有不少比较尖锐的话题，但都被年纪稍大的老粉安抚了下去。
　　然而偏见是根深蒂固的，纵使有一些客观性的发言，也都被无视了个彻底。
　　总而言之，他们就是瞧不上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姓江的，更何况，在他们眼里最先挑事儿的也是对家，所以这个过节无论如何都是抵消不掉的。
　　“百分之八十是要合作了，这段时间先消停下，等合作过了再说别的。”
　　最后还是有话语权的管理一锤定音，并且声明禁止近期主动惹事，毕竟谁也不希望外人对自家爱豆的印象差。
　　粉丝应该是爱豆的后盾，而不是惹祸精。
　　“才火了多久就来倒贴。”有人骂骂咧咧地潜了水，转战微博缓解心情去了。
　　然而刚打开微博，心又毫无防备地被扎了个穿。
　　辰小小v：被一位叫沉之的妹子投喂啦！十斤肉预定哈哈哈［图片］
　　靠，有地址的情敌！
　　粉丝们脸上笑嘻嘻心里羡慕嫉妒恨地抢占评论区，照常刷着存在感。
　　福尔康爱上福尔摩斯：“老婆今天发博好勤快啊，所以新歌呢？”
　　蛋花汤泡脚：“粗略扫了一眼，这是个土豪啊，散了吧散了吧［跪］”
　　太子去污洗面奶香馒头：“有地址的情敌嘤嘤嘤，羡慕到哭泣。”
　　茎肛互撸娃：“请务必将这位土豪的联系方式给我！”
　　康桑哈密瓜：“怎么又是妹子给你寄东西……”
　　一点点香水味：：“怎么又是妹子给你寄东西……”
　　hero1998：“怎么又是妹子给你寄东西……”
　　阿克不过四级不改名：“怎么又是妹子给你寄东西……”
　　温灸浊流：“我咋就觉得沉之这个名字那么耳熟……”
　　护辰宝002：“觉得耳熟的那个等一等我，我也觉得很耳熟！”
　　你ma个jio哦：“不是我想的那个沉之吧？［多啦a梦吃惊］”
　　黑猫警长留一手：“老兄们别猜了，你们瞅一眼转发列表最新的那个［跪］”
　　只见转发列表里，一个金色加v的账号出现在最新转发的第一个。
　　沉之：神乎其技地选中了女神爱吃的，在下大概是天才。［转发微博］
　　“……”
　　“……”
　　“……”
　　“……沉之太太你冷静一点！高冷人设崩了啊喂！”
　　于是这天晚上继歌姬圈之后，网络作家圈也掀起了让人怀疑人生的波澜。
　　而巧的是，两起事件的起因都源自同样的两个主角。
　　只是这时候除了两个当事人以外，还没有第三个人察觉到真相。

　　＊

　　颜士连觉得自己很累，出差一周还要在最后一天马不停蹄坐三小时飞机赶回家，紧接着打开家门的第一眼就看到自己这个家里蹲妹妹悠悠哉哉躺在沙发上，嘴里还吃着味道贼大的垃圾食品，他觉得自己离心脏衰竭已经不远了。
　　“颜笑笑。”
　　颜士连手里的箱子一落地，躺在沙发上的人就挥了挥油腻腻的爪子：“颜先生，好久不见啊。”
　　他藏在眼镜下的那双眼睛细细扫了家里一眼，然后将手里搭着的外套挂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如果我没看错，厨房里那堆碗得有三天的了，你洗个碗会死吗。”
　　他嫌弃地踢开堆在沙发边的零食箱子，坐在了沙发上。
　　“客厅是你一个人的吗？知不知道吃味道这么大的东西会影响生活在这个房子里的另一个人，也就是我，这个房子的主人。”
　　颜笑笑嚼着一根辣条，吸了吸鼻子，看起来被辣得够呛，眼睛都红了。
　　“好辣好辣，我知道了啦，安静点。”
　　颜士连瞥了她一眼，直觉告诉他颜笑笑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他松开领带扯下来放到一边，问：“你晚上就吃这些？”
　　颜笑笑嗯了一声，眼睛还看着电视里的肥皂剧，也不知道哪点好看，这么全神贯注的。
　　“我要是出差一个月你能长十斤肉你信不信，都说了晚上不要吃这些，还不开窗透气，我没告诉过你我今天晚上回来么？”他抬起手解着袖口的扣子：“我下碗面来吃，你要不要？”
　　没听到回答的颜士连有点不耐烦地抬起头，然后就被飞速扑过来的巨大人形物体撞得七荤八素。
　　“颜笑笑你搞什么啊！”
　　颜士连的眼镜被撞得歪到了一边，他顾不得去扶，直接揪住颜笑笑的后领口往外拽。
　　“松手！”
　　然后颜士连被抱得更紧了，紧得他几乎要窒息。
　　尤其是当他感觉到有一双手牢牢按在自己的后背上时，颜士连眼前一黑，脑中飞过十种把颜笑笑扔进洗衣机为衬衫陪葬的方式。。
　　颜笑笑将头埋在他的肩上，深深吸了口气，才感觉到了一点真实感。
　　其实她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过神来，她好怕这又是一个梦。
　　她总是梦到这一年，一切还未开始的这一年，跟颜士连生活在一起的最后这一年，它时时刻刻都在梦境里重播又重播。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颜笑笑才知道，原来关于颜士连她有那么多的不了解，作为彼此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颜士连对她了如指掌，但她却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其实她说了谎，她是有遗憾的。
　　她很遗憾在那么长的相依为命里，她都没有好好的爱过保护过珍视过自己的哥哥。
　　她颜笑笑何其有幸，有一个包容她一切，从没有因为任何事情放弃她的至亲。
　　哪怕她选了一条违背世俗常伦的路，她的哥哥也一直站在后面为她斩断荆棘。
　　他总是骂她，不曾当面说过哪怕一句好听的，也用尽办法想要阻挠她走上无法回头的路，甚至到最后妥协，对她仅有的温柔也不过是一句：“往后好好过日子”。
　　他从不肯把自己的难处告诉给她哪怕一丁点。
　　直到最后他向她道别时，他也只是像往常那样说了一句：“我出门了。”
　　于是颜笑笑就以为，颜士连会回来的。
　　可一等，就是十五年。
　　等到那个人都快要放弃希望，等到她身边的人都快忘记“颜士连”这个名字，等到她孤注一掷回到这里，她都没能等到颜士连回家。
　　颜笑笑埋在颜士连的肩头上，用力蹭了蹭脸。
　　“颜笑笑你给我适可而止！”
　　被死死抱住的人又一次企图把她从自己身上拉下去，颜笑笑却先一步用力拍了拍他的背。
　　“颜先生，欢迎回家！”
　　颜士连的手愣在半空中，好半晌之后才轻轻落到了颜笑笑的头上。
　　然后把她的头发揉成了鸟窝。
　　“我刚洗的头！！”
　　“走开，我要去煮面吃。”
　　被一把掀翻倒在沙发上的颜笑笑就这么顺势躺着，她看着倒转的世界里那双往厨房里走的大长腿，露出一个笑。
　　“颜先生你腿好长啊！分一半给我吧！”
　　“给我喝你的牛奶去！”颜士连忍无可忍地完成了日常一吼。
　　于是颜笑笑就笑嘻嘻地跳起来去拿牛奶喝了。
　　今天的牛奶一点都不难喝，是甜的。

　　＊

　　等颜士连收拾完一片狼藉的厨房走出来之后，第一眼就看到沙发上正襟危坐的颜笑笑。
　　他挑了挑眉：“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我现在很累的我告诉你，别逼我发火。”
　　颜笑笑诶嘿地一笑，用力地拍了拍沙发：“快来坐，咱说点正事。”
　　“你能有什么正事，别跟我借钱啊，你上次换麦克风问我要的那几百说补差价，现在都还没给我，别说你忘了，我这儿的账记的清楚得很。”虽然是这么说着，但他还是坐了过去。
　　“不就是几百块嘛，我还我还。”
　　“你有钱还？那拿来啊。”颜士连伸出手。
　　颜笑笑嬉皮笑脸地拍开了他的手：“急什么，这不是正要跟你说怎么还嘛？”
　　颜士连冷笑一声不接茬，一副我倒要看看你能憋出个什么屁的表情看着她。
　　颜笑笑发誓自己一点都不生气，她就是手有点痒。
　　从屁股下面抽出一张纸递给颜士连，颜笑笑抬了抬下巴：“喏，这不就是挣钱的机会嘛？”
　　颜士连嫌弃地伸出两根手指捏过来看了一眼，然后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她：“你要去面试？你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颜笑笑扣了扣手心，暂且缓解了瘙痒，嗯哼了一声。
　　也不知道回应的是哪个问题。
　　颜士连推了推眼镜，又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觉得自己的妹妹别的本事没有，开玩笑的能力倒是一流。
　　“这是百年江都，你知道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吗？别说是去上班了，你连面试资格都不一定能拿到。”
　　颜笑笑却一反常态地非常坚持：“我已经想好了。”
　　意思就是非去不可了。
　　颜士连有些无奈，虽然他们兄妹俩哪哪儿都不像，但固执这个毛病却是如出一辙，比血缘鉴定还管用。
　　“我要一个正当理由。”颜士连扔开纸，收敛所有情绪看着她。
　　颜笑笑平时最怵他这个样子，就跟自己是被审问的犯人一样。有时候她也会搞混自己哥哥到底是不是律师，怎么像个刑警似的，板起脸的时候贼吓人。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颜士连对自己妹妹的性格再清楚不过了，就这个怂到在家里蹲了四年的软包子，会主动提出去上班根本是做梦都不可能发生的事。
　　除非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
　　于是场面陷入了僵持。
　　颜笑笑抓了抓脸，她当然不是毫无准备，对颜士连她多少是有几分把握的。
　　但现在最要命的是，她一点也不想对颜士连说谎。
　　一个字都不想。
　　于是颜笑笑站起来在客厅里走了两圈，狠狠揉了把脸，又坐了回来。
　　行吧，早说晚说都得说。
　　“理由当然有。”颜笑笑看着颜士连的眼睛，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颜士连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看到自己的妹妹对着他郑重其事地说：
　　“我要去追未来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