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阎王不在家》观黎明

3、枫岭城篇二

　　本来血食弄好该是小丫环去送的，但她也不知为何，最后会迷迷糊糊的让齐昭颜一起跟了过来。

　　一路上她一边匆匆地端着托盘走，一边不停的扭头看齐昭颜。

　　齐昭颜落后她半步，不紧不慢却又偏偏落不下，边走边用牙齿咬紧包手腕的白布条。

　　不同于其他点着白灯笼的屋子，这间房前挂的是两盏红灯笼。

　　两人还未到门前，就从里面唧哩哐啷砸出几件花瓶器物来，一个带着怒意的少年嗓音在屋里骂道：“怎么还不来？废物！都死光了吗？！”

　　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在哄劝他：“就来了，就来了，少爷别着急。”

　　门帘打开，出来个细脚伶仃的干瘪妇人，天生一张哭丧脸沉着，催骂门口的小丫环：“好吃懒做的东西！找人端个吃食也磨蹭到这会儿！是想被送去喂狗吗？还不快进去！”

　　小丫环被吓的一哆嗦，也不敢停留，端着盘子进了屋。

　　齐昭颜就在那干瘪妇人的眼皮子底下，跟着晃进了屋里，那妇人眼睛瞪着他，但居然没有出言阻止。直到他放下帘子看不见了，还只是站在那直勾勾地盯着看。

　　“咦？好香！怎么这么香？！”

　　从挂着红布床幔的雕花木床上下来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身着大红锦袍，发束小金冠，生的面白如雪眉目如画，一张小嘴红的像是涂过胭脂一样。

　　他先是接过丫环捧着的托盘里的碗，陶醉的闻了闻，却紧跟着摇了摇头，蹙着眉说：“不对！不对！”

　　乌木似的一对眼珠子转过来，直勾勾瞧着旁边的齐昭颜，像是要从他的那层皮囊看进骨肉里面去。

　　这小少爷把碗一扔，忽然扑过来将齐昭颜搂住，像小狗一样在他身上嗅，恨不得将脸钻进对方的衣领中去。

　　然后他抱紧已经僵了的齐昭颜，欢欢喜喜的在他胸口蹭了蹭，讨好地问道：“这位小哥哥怎么称呼？你好香，我能不能咬上你一口？”

　　齐昭颜低头看他，冷冷地反问道：“我能不能吃了你？”

　　小少爷甜甜一笑：“倒不是我不肯，我是怕我太大了，你吃不下。”

　　“没关系，我只吃心肝。”齐昭颜回了他个邪笑，毫不留情的甩开他，一脚踢到一边。

　　小少爷这会也不生气了，笑嘻嘻毫不在意的拍拍腿上的鞋印，无赖的凑过来说道：“无妨，不如你我互换，你给我血肉，我给你心肝。”

　　“那你岂不是亏了，血肉有很多，心肝可只有一副。”齐昭颜道。

　　“不亏不亏。”小少爷笑嘻嘻的，大黑眼珠子盯着齐昭颜不放，“若是能尝上一口你的滋味儿，便是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齐昭颜冷冷的睨他一眼说道：“可是，你不是本来就是死的吗？”

　　他踏前一步，修长苍白的手掌伸出去，按在这妖邪般的小少爷天灵之上，口中默念：“污秽尽去，天地复清，各归己途，湮灭前尘。”

　　小少爷的身子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约莫有那么一会一动不动，然后就像是风中的落叶，不停地簌簌抖动起来。

　　他的口中先是发出几声闷哼，随后就像是憋不住了一般，“噗哈哈”的大笑起来。

　　小少爷拿开搭在自己额头上的手，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哥哥你是道士吗？刚才莫不是想要收了我？”

　　齐昭颜面无表情的把手抽回来，丝毫也没有惊慌之意，口中啧了一声，有点不耐烦的说道：“经咒又念错了？就说我不擅长干这劳什子超度人的事。”

　　“哈哈哈哈！道长哥哥你真有意思！”这话不知怎么触动了小少爷的笑点，他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笑得更加厉害。

　　齐昭颜看了他一眼，转身绕过他就要走，却被蹲在地上的小少爷抱住了腿。

　　小少爷抬头问他：“你就这么走了？不打算收我了么，道长哥哥？”

　　“不了，你再玩几天吧。”齐昭颜动了动腿想把这黏人的小鬼怪甩开，心道：超度不会做，现在又不能直接灭了他，但这妖孽应该不是枫岭城中群魔乱舞的源头，暂时不必理会了。

　　啧！怎不甩不开？

　　齐昭颜低头看他，原来这小子得寸进尺整个人挂在他一条腿上，还把脸在裤子上蹭了蹭，不要脸的说道：“道长哥哥，既然你不收我，可否让我先咬上一口？今天要是吃不上这一口，我就真要死了。不让吃，舔舔也行呀。”

　　齐昭颜不耐烦的用手扒他：“你不是有血食？”

　　小少爷却又接机扒开他手腕上缠着的布条，那里面完好无损连道印子都没有。

　　他像是被人哄骗的小孩一般死死抓住齐昭颜不放，委屈说道：“那果然根本就不是你的血，我一闻就闻出来了。”

　　小鬼当真难缠，要不要直接斩杀了？

　　齐昭颜坐在椅子上，有些郁闷的将被小鬼尖牙刺破的指头，嫌恶的在帕子上反复蹭。

　　小少爷则一脸靥足的坐在床边，猩红舌尖还舔了舔自己唇角，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绝妙滋味。

　　就当先养只小鬼傀儡吧，事情办完定然要叫他灰飞烟灭。

　　齐昭颜恶意的想着，脸上却掩住了那一层厌烦，重新挂上冷淡的神色。

　　“道长哥哥在想什么？”小少爷撑着下巴眨了眨眼，一对眼珠子乌沉沉的像把光都吸收了进去。

　　“在想怎么超度你。”齐昭颜长腿翘起来搭在另一条腿上，随手把擦过手指头的帕子扔到小少爷脸上，“跟我说说，你们这鬼宅里还有多少活人？”

　　小少爷把帕子拉下来捏在手里玩，漫不经心的回答：“道长看不出来？我以为道长哥哥法力高深，看得一清二楚呢。”

　　“废话太多，我要去主宅看看，你带我去。”齐昭颜端起他桌上的茶杯看了看，里面不像是单纯的茶水，透着淡淡的血腥气，皱了皱眉，还是放下了。

　　小少爷却躺倒在床上赖唧唧的哼哼：“道长这么厉害，想去哪自己去就是了，何必要我带路？”

　　这是吃完了不认账？

　　齐昭颜从鼻子里哼了声，抬起手指一转，小少爷便像是吊了线的木偶，不由自主的从床上爬起来，朝着门走过去。

　　只不过他身子虽然在向外走，头却扭向后边，开口说道：“道长哥哥不必如此，我听你的话就是了。不过，今天天快亮了，恐怕现在去了也没用。”

　　齐昭颜看看天色，虽然阴沉着不见太阳，但外面确实是亮了起来，大宅子里随处可见的那些灯笼，也不知在什么时候熄灭了。

　　朝阳升浊气降，天地阴阳之气本该变幻，但在这所宅院中这种变换却不甚明显。

　　有丫环婆子端了洗漱的手巾清水来，她们全都看见了齐昭颜，却又不敢仔细打量他，每个人都像做贼一样偷偷瞄他一两眼。

　　齐昭颜全当她们死人一样，窝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少爷，今天是初一，老爷说让你过去给老太太请安。”黄妈妈掂着麻杆似得瘦腿，进来站在门前，声音和她的身形一样干巴巴的，像个掉光了枝叶的细木头桩子。

　　小少爷擦脸的手停下了，肩膀瑟缩一了下，点了点头不情不愿的答应道：“晓得了，你先等会吧，我换好衣服梳了头就过去。”

　　这小少爷挑剔的很，衣服选了换了得有五六套才定下来，梳头的时候又嫌弃丫头手脚笨扯着头皮了，气的摔了象牙梳子。

　　黄妈妈也不催请，只垂着个眼角死气沉沉的站在一旁，想来是习惯了这位的做派。

　　这一来二去折腾了得有大半个时辰，小少爷才算是勉强停当了出了大门。

　　齐朝颜不言不语跟在他后面，照例又引来了丫环婆子们的侧目，但小少爷没说什么，底下这些下人们自然也不会问。

　　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昭告着昨夜里的不详，园子里偶尔见到府里的仆人，不是顶着张煞白脸脚步匆匆，就是垂着头死气沉沉。

　　打扫庭院的家丁机械的挥动着手臂，半天都不挪动地方，把脚下那一块地方的落叶反复的扫过来又扫过去，但这么明显的奇怪举动，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去制止斥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