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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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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当凤翼等人看清楚那抹凭空出现的纤白身影后,几乎同时发出了惊叹声。阡、陌惊叹于来人,不,是来妖的美丽,冰色的长发亦如冰一样的透明晶莹,一身简单的雪白衣裙更衬着雪女的玲珑剔透,传闻中世上最纯净的妖啊,果然也有着世上最纯净的美丽。
玄冥在发抖,激动得发抖,思慕多年、追寻多年的人儿啊,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眼前,想要上前触摸着这份真实,却又叫雪女身上刺骨的寒气冰住了手,还是不行,即使当初的天象异变激发了他体内的灵力,即便他多年前偶遇一位修行者然后苦求着拜师,几年的修行仍然挡不住雪女一身的寒气,念着她,寻着她,可真见着了,却始终隔着几步的距离,区区咫尺,便成天涯。
只有凤翼,蕴藏着一身的天火之力,丝毫无惧寒气,大呼着“雪衣,雪衣”,飞扑过去一把抱住了雪女在原地转圈。雪女白皙的面上现出一丝红晕,却难掩眼中重逢的喜悦。
凤翼转得自己都头晕,才停了下来,做出夸张的表情:“你终于回来了,可等死我了,七年,七年啊,天,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等过来的……啊,只有你吗?冰冰呢?银风呢?他们一会就到吗?还有蓝幽谷那家伙、妖君大哥,他们去看过你们吗?你见过他们没有?”
雪衣摇头,看着凤翼夸张的面容,不说话。
凤翼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失望至极。
“是吗,他们都没有……我知道了……一群混蛋……”
雪衣撇开了目光,不忍见到凤翼红透的眼,清泠泠的眼扫过阡、陌这两只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不期然对上了玄冥炽热中夹杂着深深挫败的爱恋眼神。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短短的几秒钟,于双方而言竟似乎已过一生一世。玄冥在雪衣那从来无情无欲的眼里看到了一抹挣扎慌乱,我是妖,雪衣的眼里分明传出了这三个字。我不管,玄冥的回答坚定得一如雪女生活着的那座巍峨雄壮的雪山,然而雪女终究还是认命地移了眼,人妖殊途,那是一条不可逾越的界限。
“翼,我有话要和你说。”
“好啊!”凤翼左右看看,然后一指头顶,“上天!”只有在哪里说话才不会被人打扰吧。
于是两朵魔云展开,飘悠悠直达无人能及的高空。
雪衣对凤翼所说的事情,正是冰冰对银风所说出的关于雪嫫嫫的千年之劫,事实上,这已经是雪嫫嫫的第三次千年之劫。前两次的千年之劫,雪嫫嫫能渡过已是极为艰难,尤其是前次的千年之劫,雪嫫嫫的数千年修行几乎毁于一旦,即使重修千年,也不及当初的十分之一,如今这次的千年之劫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了,雪衣急了,这才不顾世道危险,让冰冰去找银风,而她自己则来找凤翼求助。雪女生性洁傲,常年居于雪山深处,与外界并无多少交往,以至危急时刻她们所能想到的人就只有银风跟凤翼这两个人类,所幸这两个人还都不是普通人。
银风拥有堪透过去与未来的能力,尽管由于自身力量的不足,他堪透的过去与未来总是不那么完全,还时不时就落个被反噬的下场,只是个半吊子的预知者,但总胜过完全无知。凤翼则更是幸运,身为灵体的时候就在不管妖君的帮助下吸纳了一身可焚尽世间万物的九天之火,又得了蓝幽谷给他防身的一把神兵“百战”,单就战力而言,除了仙王妖君级别的家伙们以外怕是谁都不敢跟凤翼正面交锋,唯一不足的是他在对天火之力的掌控方面还不尽如人意,虽然苦修了七年,还是不敢随意使用天火的力量。所以,雪衣把宝压在他们两个人身上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若在以前,雪衣请凤翼帮忙,凤翼那是没二话,拍拍胸脯绝对应下,可是现在,凤翼却犹豫了。
“不行吗?”雪衣的声音带着雪山特有的空灵清冷,甚至有些意外,她本以为凤翼会立刻答应的,这样一个性情如火、爽朗乐观的人,不会拒绝她的请求,还是……人心善变……雪衣是妖,所以她永远无法理解人类为何有那么丰富的情感以及那么善变的心思,七年,对人类而言是否太长了,长得足以忘记他们是朋友这件事。可是,如果人真的如此善变的话,那为什么玄冥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眼神炽热一如七年前?
凤翼没有回答,仰躺在魔云上,望着头顶上方炽热的太阳,刺目的阳光使眼睛一阵刺痛,直到实在受不了,才闭上了眼,可是即使闭上了眼,也没能避免太阳光所带来的影响,各种色彩的线条像是闪电一样在眼前的黑暗里窜动,如烟花般绚烂至极。就像是一场梦,凤翼做了足足七年的梦,他耗尽所有的乐观与信心,化做一条条色彩斑斓的线条,企图编织出那如烟花般绚烂的未来,可是他始终等不到烟花绽放的那一刻,他可以对着天空大声喊“明天会更好”,可他不能抹去心底里一日深似一日的失望,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绝望,不想承认他不过是空等了七年。还要再等下去吗?妖君大哥不会回来了……可是,如果万一他前脚刚走,妖君大哥会不会后脚就回来了……会不会……这份“万一”是如此飘渺,连凤翼都不敢相信它会成真,可是他放不下这份飘渺的“万一”,只要还有一点点的可能……
“对不起,也许我不该来找你,你就当我没来过好了。”雪衣失望地站在魔云上,渐渐飘离。她看到了凤翼脸上的挣扎,却不懂那是为什么。生性无情无欲的雪女,不懂得人类对那一点点感情的执着,正如同她不懂玄冥为什么在相隔七年之后还能用同样的眼神望着她。心在七年前就乱了,所以她逃也似地回到雪山继续修炼,以为七年来心已静了,却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跳得失了规律。她还是不懂,为什么她的心会乱,妖本无情,她应该是无情无欲的,为什么还会心乱?
凤翼没有睁开眼,只是听着雪衣被风吹响的衣襟声渐渐远去,他翻过了身,将头埋入了魔云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在心里对着雪衣说了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却始终不肯抬起头看着雪衣离去的背影。
这一天,凤翼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高空上没有下去。
当凤翼回到小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黎明过后的第一缕阳光将他送上了小楼的屋顶,此时的他对这一天一夜发生于南苑的事犹自懵懂无知,直到阡、陌两只妖一脸欣喜地将他迎了下去,七嘴八舌说梵心已经将潜入南苑的妖杀死,对此两只妖毫无半点疑心,因为他们已经见识过了梵心魔气的厉害,那足以成为任何妖族的克星,当然南苑少不得又多添了两条冤魂,那经过已是题外话。
凤翼听得茫然,仿佛不过是又一场梦,一夜间,天下似要大乱,一夜间,又天下太平。到了屋里,暗夜、梵心、玄冥、龙都在,就连岳槐也来了,站得远远的,并不靠近。还有一个相貌丑陋的老人,弯腰拱背的立在梵心身后,跟梵心的娇颜形成强烈的对比,凤翼瞅了两眼,有些纳闷,怎么又是一只妖?他这儿真成妖族聚会大本营了,都怪蓝幽谷,什么名字不好起,非把这小楼叫做“妖魔鬼怪居”。
凤翼进来的时候,暗夜跟梵心相谈正欢,龙在一边不满的瞪着,却又不敢在梵心的面前表露出来,于是跟玄冥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玄冥似乎一直没离开过小楼,眼里熬出了血丝,心不在焉地应着,一看到凤翼进来,眼神就亮了,可是没见到雪衣跟着,眼神顿时又暗了下去。
“你到哪里去了?”暗夜伸手揽过凤翼,语带责怪地问。
凤翼心里有事,这次倒忘了甩开暗夜,愣愣地看了他会儿,突然转向玄冥,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雪衣需要帮助。”
玄冥一怔,猛跳了起来:“她出什么事了?啊,她是来向你求助的,你……你答应了没有?”
“我……没有……”
“你没有?”玄冥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句,突然冲上来一把揪住凤翼的衣领,大吼,“你为什么不帮她?你怎么能不帮她!你……你……”话没有说完,他就被暗夜一拳打出老远。
暗夜挥了挥拳头:“我不管那个雪衣是什么人,凤翼不愿帮就不帮,你最好客气点。”
玄冥怒视着凤翼,直把凤翼看得头低下去,才道:“算我看错你了!”话音未落,人就冲出了门去。
“玄冥,你去哪里?”梵心冲着背影大喊一声。
“雪山!”玄冥的声音远远传来。
梵心对着龙叹气道:“我就知道……那个女妖也没漂亮到哪里去,玄冥对她怎么就那么痴心?”
“那是情有独钟!”龙似乎深有感慨,突然倒有些羡慕起玄冥来,可以那么地不顾一切。
“雪山深处的寒冷不是他现在能承受的……”凤翼失神地喃喃道,“你们不去帮他吗?”
“帮他追一只女妖?”梵心好笑地看着凤翼,“玄冥疯,我们还要跟着他疯不成。”
凤翼瞪视着梵心的脸,再次肯定他讨厌这个人。
“凤翼,一只妖而已,就不要为她伤神了,多不值。”暗夜也开了口,凤翼一直没有甩开他的手,让他窃喜不已。
凤翼的眼眸瞪上暗夜的脸,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许久,他猛地把暗夜的手甩开,咬牙道:“不值的是你。”拒绝雪衣,有一部分的原因也是怕暗夜会遭不测,现在看来,是他错了,大错特错。
沉着脸,他一边上楼一边叫上了岳槐:“你进来,其他人都不许来。”这个其他人指的当然是暗夜。
暗夜叹口气,看着窃笑的梵心:“多大的人了,还是小孩儿脾气,变脸比变天还快,怎么就从不见长呢?”
“暗盟主以后可辛苦了啊!”梵心笑着回道。
凤翼把岳槐叫到楼上的房间里,却并没有看岳槐一眼,而是站在窗口,一声不吭地望着窗外,思索着。凤翼不是傻瓜,从来就不是,他只是不想去管闲事,可是这几天的事却偏偏都发生在他的眼前,让他想视而不见都不成。一夜之间,天下似将大乱,一夜之间,又复平静,这正常吗?凤翼是很想找出阡、陌所说的那个吸取精血的妖族来,以绝后患,免得暗夜、玄冥、阡、陌他们会受到伤害,可是事情却被梵心轻易解决了,想着阡、陌当时飞扬的神采、敬慕的语气,显然对梵心是钦佩至极,可是……该死的,暗夜到底在搞什么鬼?他和梵心搅和上了吗?还是……突如其来的一个想法让凤翼蓦然绷紧了身体,一股怒气不自觉地围绕在身体周围。
岳槐站在门口,注视着凤翼的背影,眼神却是复杂的。岳槐不同于阡、陌他们,后者是在天象异变之前从来没有涉足过人间、修行低微的小妖,而岳槐他却曾经混迹人间几百年,看尽人间世事沉浮,对人性的了解远在阡、陌之上。岳槐对人类从来就没有好感,人类身上缺点多多,生命短暂、目光短浅、心胸狭窄……最不能容忍的是人类太过弱小,他只要挥一挥手就可以要了无数人的性命,这样弱小的生物竟然繁衍到如今,简直就是奇迹。
妖族的信念来自于魔界,世间无善也无恶,只尊强者,所以妖族也跟魔族一样,只向强者臣服,哪怕对方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也是必须效忠的对象,除非有更强大的一方出现。不仅是岳槐,几乎所有的妖族都看不起人类的弱小,只是原本人、妖各有一方生存天地,互不相扰,千万年来也倒相安无事地相处下来了。可是谁想到,一场天象异变却改变了这种持续了千万年的状况,妖王自毁元神使得妖日的妖力失去了控制,大量的妖力辐射毁灭了很多妖族的聚居地,使从仙界那一战后幸存下来的很多妖族不得不流落在人类生活的地方,然而,此时的人类却不再是那个毫无抵抗力的人类,他们体内本身的灵力被妖日的妖力激发出来,更有一小部分人类的灵力达到了妖族修行千年的程度,于是妖族相对于人类而言不再是强大到不可抵抗,甚至出现了连妖族也不得不臣服的人,凤翼就是其中一个。
凤翼那短短的七年修行在岳槐这个寿命快要四千岁的老妖眼里不算什么,可是凤翼体内的九天之火却是所有妖族的克星,所以第一次见到凤翼后,岳槐就立刻向凤翼表示出臣服。本以为凤翼会毫不犹豫地接纳这支妖族的力量,可令岳槐意外的是凤翼拒绝了,凤翼对来自妖族的力量丝毫不感兴趣。意外之余,岳槐还是暗自窃喜的,这支妖族的力量依旧掌握在他的手里。
可是,当时摆在岳槐面前的还有一个生存的问题,如何在这个乱世中让这支妖族站稳脚跟,能够抵御来自仙人极其追随者修真者的追杀,是岳槐首先要解决的事情。凤翼拒绝给妖族提供庇护之后,岳槐遇到了暗夜,暗夜是一个灵力爆发强度很高的人,有野心,有势力,但缺乏力量,一妖一人一拍既合,岳槐带着这支妖族的力量投靠了暗夜,依靠暗夜在人类里的势力抵挡仙人的追杀,所幸妖日的辐射还造就了一大群异变的精怪,使得仙人和那些修真者们疲于奔命,能找上岳槐麻烦的没几个。渐渐地,他们脚跟站稳了,名声传了开去,不少势单力孤的妖族纷纷来投靠,到如今岳槐已经是不大不小的一个妖族领袖。
可是有一点岳槐心里始终清楚,无论他所领导的这支妖族有多么听从他的安排命令,只要凤翼一站出来,他立刻就会失去对妖族的控制权,甚至一开始那些妖族肯听他的话投靠暗夜,也完全是看在凤翼跟暗夜的关系上。除非有比凤翼更强大的人或妖出现,否则凤翼对这支妖族就拥有绝对的控制权。
那个梵心,会是比凤翼更强大的人吗?岳槐昨天第一次见到梵心,就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和暗夜眼里同样深藏着的野心的光芒,以及那若有若无的魔气。凤翼的天火固然是妖族的克星,但来自于魔族的魔气对于妖族的威慑力却更强,否则梵心凭什么能收复一只妖,岳槐观察了一晚上,他十分确信那只外表又老又丑的老妖的修行绝对在他之上。
妖族只臣服于强者,岳槐的心,已经开始摇摆起来。可是凤翼却不知道岳槐的想法,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那灵光一现的想法使他隐隐猜到了暗夜跟梵心不负半点责任的做法,先是生气,可是不到片刻,气便消了,随之而来的是深深地失望,暗夜始终还是八年前那个曾经出卖过他的那个暗夜,即便暗夜从来没有承认过这件事,但彼此心中都有数,他们再也回不到当初的两小无猜。这几年来,暗夜往小楼跑得勤,凤翼也一如以往般待他,视其为友,可是终究……他们中间隔了一条谁也无法逾越的鸿沟,随着暗凤盟一日日地强大而越来越深。暗夜,还是当年的暗夜,但凤翼却已不是当年的凤翼。如今的凤翼是……是……“有着火一般的豪情义气”,雪衣当初的评语突然从记忆里窜出来,却如雷霆怒喝般让凤翼猛然一震,是的,那个有着火一般豪情义气的凤翼才是真正的凤翼啊,不是曾经的委曲求全,也不是现在的强忍苦等,那个凤翼……那个人才是自己……该死的,他真混!
“岳槐!”
任自责盘蚀着心,良久,凤翼终于有了决定,轻唤一声,将同样陷入思绪里的妖族惊醒。
“凤翼阁下,您有何吩咐?”
“你……帮暗夜做了什么……算了,不用说,他的事我已经不想知道……”无声地轻叹,凤翼突然弯下了腰请求道,“我不在的时候,请你帮着照应这座小楼,只要不时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水就可以,拜托了!”
岳槐一怔,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凤翼却已经放出了魔云,手一撑窗户,跳出窗外,坐在了魔云上。
“凤翼阁下?”
岳槐三两步窜到窗口,魔云已经飘出老远,凤翼回首,对着岳槐展颜一笑,挥挥手,越去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