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相依篇》瑞者

12、12[完]

　　银风第二天跟酒醒后的费南多说要回冰封城堡的时候，费南多并不意外，只是觉得银风表现得有些仓促，望着自己的外甥眼眸深处的疲惫，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只得点头嘱咐了几句路上小心之类的话。银风没有让费南多送，也不需要，他有魔云，乘着魔云飞上了天空，很快就可以回到冰封城堡。站在地面上目送着银风远去的背影渐渐消逝于天际的云彩后，不知为何，费南多的心突然一阵揪紧，刹那间竟有种再不能相见的错觉。
　　在费南多的视线之外，银风看到了早已经等候在前方的殿阳和梅爵。由殿阳架着云，梅爵立在他身边，初生的朝阳衬着一头在风中飞扬的红发，分明是再俊朗不过的豪爽男子，只是……银风垂下了眼帘，眼前人不是心中人，即便是偶尔脆弱时想依靠一次，也不是合适的那一双臂膀，梅爵要的，他永远给不出，他要的，梅爵也没有。
　　一路无话，只不过半日时间，冰封城堡就已经到了。古老，却不破败，宏伟，却不喧嚣，静寂，却不萧瑟，冰封城堡依旧是往日的样子，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山映衬下，显得那么孤独，但看在梅爵的眼里，却是一处遗世而独立的好地方，认定事了之后银风一定会遵守承诺心甘情愿地留在他的身边，梅爵一路上都是满心欢喜，银风的冷淡让他憋了一路不说话，这时再也忍不住戏言道：“这城堡，倒和你一般，配得很。”
　　“一座囚牢，配什么。”银风冷冷一句话，泼得梅爵满头满脸的冷水，一股透心凉，将满心的欢喜顿时去了一半。
　　殿阳非常乐意看到向来盛气凌人的梅爵吃鳖，解气，但眼见梅爵迁怒的眼神向他瞄来，他立刻见机地道：“我去察看雪山的环境，顺便布置挡劫的结界。”说完，就跑了。
　　银风没有在冰封城堡停留多少时间，做好防寒的准备，他就进了雪山。雪山处处危险，很多时候用“心眼”比肉眼能看到更多的东西，比如一路上大大小小的结界，银风很容易就辨认出是雪女姐妹俩的杰作，只是千年之劫要是用这些小结界能挡住的话，那就不是千年之劫了。
　　在夕阳下山之前，银风带着梅爵到了雪女洞前。一眼就看到雪女俩姐妹正如临大敌帮站在洞前，紧张地瞪视着高立在不远处一座山头的殿阳，这位仙人手中拿着一件珠光异彩的法器，法器散发出的光芒笼罩了整个山头。
　　“雪衣，冰冰！”银风一声叫唤让雪女姐妹俩回神。
　　“风哥哥！”冰冰欣喜地扑了过来，正要抱住银风，却被紧跟在银风身边的梅爵一手拎开。
　　冰冰睁大了眼睛，不解，银风瞪了梅爵一眼，然后抱一下冰冰，才对雪女俩姐妹道：“别担心，殿阳仙人是来帮助雪嫫嫫渡劫的。”他知道仙妖本是天敌，所以才特意解释清楚。
　　雪衣明显松了一口气，望着银风，露出一抹笑意：“谢谢！”
　　“雪嫫嫫在洞里吗？”银风观察了一下，不用“心眼”也能感觉出雪女洞前的寒气尤其深重，显然最强的结界就布置在洞前了。
　　“恩。”雪女眼里满是担忧。
　　“风哥哥，雪嫫嫫一定能平安渡劫吗？”冰冰小声地问，实在是一边的梅爵看着她的眼神太凶了，让她都不敢再抱着银风的胳膊。
　　“有仙人在，你们还怕什么，只是……要小心火！”说到这里银风的表情是无奈的，因为那火实在是人为的因素占了多数。
　　千年之劫说来就来，当天晚上，就有一道闪电直直地冲着雪女洞劈了下来，那时雪女姐妹俩带着银风、梅爵已经进了雪女洞，殿阳还在外面护持着，霹雳的声音把雪女俩吓得足足一跳，反倒是一直静坐入定的雪嫫嫫稳如泰山，一无所觉。
　　“别担心。”银风安抚着俩姐妹。
　　闪电当然没有劈得下来，就被殿阳的法器给吸收了，雪女们的结界都没有派上用场。
　　前半夜还好，有殿阳挡着，那些闪电除了声势吓人之外，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但是到了后半夜，闪电密集了许多，殿阳已经消耗了不少仙气，有些吃不消了，雪衣和冰冰也出来帮忙，占着地利，虽然雪女的修为很低，却也堪堪撑了下来，只偶尔有一两道闪电成了漏网之鱼，也让雪女洞口的结界弹了开去，一不小心击中了一株枯木，燃了起来，四下都是雪地，火势自然蔓延不开，就那么小小的烧着。如果不出意外，只要一直支撑到天亮，这千年的劫数就算过了。
　　“过了今夜，你就会永远留在我身边。”站在洞口，梅爵的神色比谁都兴奋，尽管他什么也没做。
　　银风未答，只看着天空，暗自算着时间，凤翼他……也该来了！正想着，就听到天上传来熟悉的哇哇大叫声。
　　“搞什么，这么多闪电，难道不小心跑到雷区了……哇哇，要给劈中了……”
　　突如其来的叫声让殿阳、雪衣他们都怔愣了一下，手下一缓，就见着一朵魔云在漫天的闪电里左右闪躲，好不狼狈。
　　“是凤翼！”雪衣惊呼一声，他来了，他还是来了，喜悦泛上了心头，眼眶不知为何竟热热的。
　　凤翼就像个引雷器似的，漫天的闪电追着他的屁股跑，不知怎地竟汇成了一股粗壮的电柱，直冲凤翼而去。凤翼这时刚好看到下面的雪衣、冰冰她们，兴奋地向她们飞来。
　　“该死，他是白痴吗？”殿阳怒骂一声，躲已经来不及，只有将手上的法器运至最强，护住了周身。雪衣和冰冰也吓白了脸，一边冲凤翼挥手，一边把雪女洞的结界开到最大。
　　只有银风，唇微微地翘了起来，落入了梅爵眼里，梅爵的眼神顿时沉了下去。
　　凤翼不知是太过高兴，还是太过迟钝，直到电柱与结界冲撞上，发出了一声巨响，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后巨大的危机，由于殿阳和雪女结界的抵消，电柱冲过来的时候已经弱了很多，可还是打在了雪女洞前，顿时飞雪四溅，强大的冲力将凤翼从魔云上掀下，一个跟头好巧不巧地栽进了那株燃着的枯木上，受到外火的牵引，凤翼体内蕴藏的九天之火“轰”地一声从他的全身毛孔里往外放射，雪女洞前大片的雪地立刻被烧得全化为了水。
　　雪女姐妹俩和殿阳在电柱击中雪地的那一刻就闪身到了雪女洞前，张开结界保护洞口没有被轰塌，不等他们缓过气来，就看到满眼的火在雪地上蔓延，雪以超乎想象地速度融化成水，全部灌进了雪女洞。
　　“这、这……”雪衣等人瞠目结舌。
　　“我早说了，要小心火的！”银风无奈地苦笑，仿佛因那火的炽热，即便是苦笑也被染上了温度，不再如以往般冰冷。
　　梅爵的脸越发地沉了。
　　凤翼好象并没有搞清楚状况，昏头昏脑地从地上爬起来，满眼都是火，他就站在火堆中，猛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不管妖君，他也是掉进了火海里，还是不管妖君把他拉了出来，失神地想了一阵，才突然明白目前的处境，看到雪女俩姐妹都是又惊又怒地瞪着他，尤其是冰冰，吓得全身都在发抖，雪女天生怕火呀。
　　“哈……啊，对不起……我……我马上收火。”凤翼连连作揖，手忙脚乱地在火海里乱窜，把不小心放出去的天火全部收回，所幸这里是雪山，没有什么可以烧的，要不然以天火的蔓延速度，凤翼根本就来不及收回，那时怕整个雪山都要被融化了。
　　到天边开始发白的时候，凤翼已经将天火收得差不多，天上的闪电也渐渐消失了，雪女俩疲惫不堪，相互搀扶着到洞里去看雪嫫嫫的情况，殿阳老早就坐下来休息。
　　梅爵抓住了银风的手，急急道：“事情已经了结，你可以跟我走了。”有种不祥的预感，从看到凤翼出现的那一刻开始。
　　银风挣脱了梅爵的手，淡淡吐出一个字：“不！”
　　“你……你竟敢背信食言！”梅爵怒极反笑，一头张扬的红发如怒焰般飘起，双手捏着射日神徽合诀，一把金弓应声出现在手中。
　　“我从未说过我是一个守信的人。”银风看着那把金弓，“虽然是神弓，可是没有神箭，又有何用。”
　　“没有你我就没有神箭，这就是你所恃仗的吗？”梅爵发狂似地笑着，双手拉弓，指尖里竟伸出一直泛着淡淡华彩的金箭，箭尖却对准了正在扑火的凤翼，“是他吧，因为他……你才背信食言……银风，你既然无信，就别怪我无情，这是我给你的惩罚……”
　　箭没有立刻射出去，而是停顿了一下，梅爵不死心地又看了银风一眼，希望能从银风的脸上捕捉到一点点的回心转意，但银风半点神色变化也没有，只是望着凤翼远处欢蹦着扑火的身影，眼神温温的。
　　满含嫉恨的箭终于射了出去，发出了与空气摩擦后产生的刺耳声音。殿阳被这声音惊醒，只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诧异地盯着银风，这个拥有着绝世风华的青年，难道真个冷心冷情？
　　凤翼听到声响回过头来，就见着一团彩光带着一股锐气扑面而来，抱头想跑哪里还来得及，不由下意识地大叫一声：“百战救命啊！”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从凤翼胸口闪出，直直地对上了那支箭。铛！一声类似于金石相击的声音响起，那支箭一分两半落在地上。
　　“怎么可能？”殿阳又一次吃惊了，那支箭是来自仙界所铸的仙箭啊。
　　凤翼得意得手舞足蹈起来，哈哈大笑道：“百战啊百战，你总算听我一回话，哈哈，是不是你已经承认我是你的主人了。”
　　将箭击断后就在凤翼身前悠哉游哉地晃荡的百战停顿了片刻，不足尺长的剑身寒光微微一闪，算是表达了对凤翼的不以为然，然后就不理凤翼了。凤翼哪管百战是什么意思，只顾着自己乐了。百战是蓝幽谷给他的，是把拽得跟二八五似的天界神兵，以前凤翼一口一个百战小祖宗，也换不来百战的一个搭理，今天一叫就出来，难怪凤翼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哪里想得到百战不过久没有出来透气，加上蓝幽谷给它下过一定要保护凤翼性命的命令，才出来的。
　　银风看着凤翼手舞足蹈的样子，心知肚明他高兴的原因。
　　没想到射日神弓会失利，梅爵握弓的手爆出了根根青筋，那把短剑分明也是件神兵，没有射日神箭，梅爵很清楚今天他是奈何不了凤翼了。
　　“这次，我认输！可是银风，我不会放弃的，我有神弓，你有神箭，我们之间注定会纠缠不清，下次，我不会再给你逃脱的机会。殿阳，我们走！”
　　看着梅爵含愤离去，银风垂眸低叹：“注定纠缠不清吗……我始终欠了你一份人情……”
　　过了好一会儿，凤翼才后知后觉地冲了过来，问道：“风，刚才是谁向我射箭，你看到了吗？”
　　“一个朋友，跟你开玩笑的。”银风回答。
　　“哦，玩笑啊！呵呵，没关系，幸亏他的玩笑，我才能叫出百战来，风，下次见到他，帮我谢谢他。”
　　“恩。翼，我们到洞里看看雪嫫嫫的情况吧。”
　　“好……咦，洞里怎么全是水？”
　　“呃……你说呢？”
　　“……”
　　雪嫫嫫半点事都没有，反倒是雪衣和冰冰，耗损了太多气力，在雪嫫嫫的照料下休息去了。银风跟凤翼看她们没有大碍，便放心地回冰封城堡。
　　到了冰封城堡，凤翼是横挑眉毛竖挑眼，看这座冷冰冰的城堡怎么都不顺眼，直嚷嚷着银风不该住这么冰冷的地方，居然还一住七年，直到银风捧来热乎乎的一杯茶，才算堵住了他的嘴。
　　凤翼正说得口渴，一口气把整杯茶都灌下了肚，放下杯子，一抬眼，就见银风正用那双闪耀着淡淡银芒的眼眸看着他，凤翼也看着他，本来想板起脸来质问银风为什么七年不回小楼，可是在那么美丽的一双眼眸下他实在板不起脸来，就在凤翼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银风的时候，银风开口了。
　　“对不起！”
　　“啊，什么？”凤翼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答应你回小楼的，可是我没有做到。”
　　凤翼愣了一下，突然笑开了：“没关系……风，能再见到你，真好！”昔日的小楼里，除了雪衣和冰冰，就只剩下他们俩个了。
　　简单一句话，却奇迹般地让银风多年空荡荡的心有了着落。抱住凤翼，来自身体的温度让银风的声音也温暖了许多：“我……也一直想着你，想着我们曾经在小楼里那段美好的时间……”
　　“是啊，那是我们共同的回忆，我在小楼的时候就一直在想，如果风也在的话就好了……一个人好寂寞啊，虽然认识了新的朋友，可是他们跟风不一样，他们没有小楼里的回忆，他们不知道我要什么……”凤翼说着，声音里竟带了些哽咽。“风，以后我们不要分开了，好吗？一个人真的……好难过啊……”
　　“翼，我目前还回不了东方……”银风说着心痛得快要揪起来，他何尝不想回去，可是梅爵不撤去边境的封印，他就回不去啊。一个人的孤单与寂寞，这样的滋味他尝得还少吗？
　　“那我陪你留下来。”再不想过一个人的孤单日子，身边的人无一个理解他。
　　“你……不是要等不管妖君回来吗？”
　　“在一个地方死等，这样太傻了，他不回来，难道我就不会去找他吗？风，你会陪我的，对吗？”
　　“……恩！”银风口里应着，心却酸了起来，不管妖君和那个人一样，永远都回不来了，因为他们都死了。翼，你比我幸福，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守着这样一份飘渺的希望，而我连这份无知的希望都不能够拥有。
　　“风，如果我一直都找不到妖君大哥的话，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恩，我会的。”因为除了你，没有人可以让我得到慰籍，蓝幽谷已经不在了，可是他曾经借用过你的身体，你的身体里，残留着他的气息。守住了你，便依稀守住了曾经的美好时光。
　　“谢谢你，风，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觉得很心安。”
　　凤翼灿烂地笑了，头渐渐靠在银风的身上，吸取着来自对方身体里的温暖。两个人在彼此的身上寻找到了各自支撑着他们的支点，这样互相依偎着，相信一定能走过漫长的生命。
　　“是的，觉得心安……”短短一句话，让银风露出了七年来第一个发自真心的微笑，如春风吹拂了大地，暖暖的让人想哭……
　　茫茫人海，谁可相依？只是心安，便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