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4 鹤丸国永 ...
-
（4）
山姥切国广刚刚出阵归来，就得到自己的近侍职位更换到三日月宗近的消息。
本丸的近侍位置虽然一直变动不多，但也并非未轮换过，这倒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不过作为一朵教科书般的傲娇兼社障患者，抱怨一句无伤大雅的“对仿刀失去兴趣了吧”还是必要的。
但刚检查过身体没有损伤情况后，他还未来及歇口气，远征的命令就又下达了。
“……”山姥切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总有种审神者就是急着想把他从本丸轰走的感觉。他反思了下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得罪人的行为——的确，作为近侍他既没有烛台切光忠体贴也不像压切长谷部那样唯主命是从。因为傲娇兼社障属性，外加是初始刀与审神者太过熟稔，他也没有差别待遇过给审神者多点好脸色……这么一想根本不是最近得罪人，而是一直都很得罪人啊。
但他家审神者不是会在乎这种事的人啊……她本来就不是某些本丸那种足不出户的家里蹲，衣食起居真的需要人照顾。相比近侍工作，更重要的是第一部队长这个位置。山姥切这个不适合照顾人的个性却一直担任近侍，其实只是因为作为本丸主要战力之一，他大多时候都要担当第一部队的队长。
而今天却给他派了远征的任务。
所谓远征，就是去尚未遭到时间溯行军强烈攻击或者溯行军已被消灭逐渐恢复稳定的时空进行侦查收集情报，画画地图挖挖资源看看风景观摩下那个时代的风土人情，再给本丸的大家带点土特产……写作“远征”，读作“远足”。
以上信息都是山姥切从本丸其他刀剑那听来的。他还是第一次被安排远征任务，因为通常耗费的时间太长，审神者并不敢轻易把主战力长时间派出去闲晃。
但不管怎样！远征也是审神者正经交待的任务，山姥切认为对待工作就不能差别待遇，即使任务内容本身不严肃，他们也应严肃完成，这是态度。
山姥切国广整装待发，决定借认真工作来忘掉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审神者对自己很有意见”的可怕猜想。
然而……
“一期哥，这边这边！”
“五虎退今天要看好你的老虎哦。”
“山姥切，你也帮拿下便当吧。”
“……”
当看到远征的队友时，他的心态就崩了：带着弟弟们的一期一振，还有夸张地拎了两大包便当、闪耀着一脸母性光辉微笑的烛台切光忠——这个看起来好像随时会在草地上铺张野餐布坐下来的队伍是怎么回事？你们就是出来郊游玩的吧！
流歌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只是一个画面而已——黄昏时分风铃轻响的木质长廊里，一个人身着白色单衣、坐在廊沿边的背影，安静地眺望着远方。霞光在那人肩头流金般的发丝上流淌。他就坐在那，望着远方好久，久到夕阳落山，久到流歌醒来。
她仰面望了天花板许久，然后起身下床，来到卧室摆设的刀架前，拿起放置在上面的短刀。轻轻抽出一半刀身，雪亮的锋刃像一面镜子，映出一双彷徨的眼睛。
流歌穿戴妥当，从卧室里出来时，三日月正把早餐端进来。
“……三日月先生，你不用做这种事，我自己来就好。”让这位平时更多是被人照顾的年长者来照顾自己，流歌难以接受。一边备前长船长义也表示歉意，然而他并不能随便出去。
“作为近侍，这种工作也是分内的，也很有意思。我第一次知道如果亲自去厨房，早餐的选择会更多呢。”三日月笑着说，然后揭开托盘上扣住盘子的盖子，“主食是牡丹饼，你们看怎么样？”
“……”不怎样，会甜死。
好吧，这也是流歌不愿意让三日月做这类照顾人的工作的原因之一吧。总之，早餐还是得她亲自去食堂再取一次。
吃过饭，布置好一天的出征和内番任务，流歌简直像做贼一样带着俩位付丧神溜到传送点。传送前，她拿出两个御守，一个递给三日月，另一个递给长船长义。
备前长船长义看着少女洁白的手指递来小巧的护身符，微微一愣：“我是别的本丸的刀，也给我？”
“啊？这一趟出去可能很危险，当然要带着御守。”流歌理所当然地说，见对方迟疑未接，便直接扯过他的手，硬塞进去，“让你拿好就拿好。”她现在很紧张，并没有什么心情端着审神者以及女性的矜持。
手腕上留下人类手指的温暖的温度。备前长船长义看了看手里的御守，只道了句谢，未再说话。
流歌启动了空间传送。传送通道的光消失后，她再次来到A0134本丸空间，这里依然下着连绵的雨。她撑开伞，望着晦暗的天空，不知道乌云何时才会散去。
“长义君，对这里有印象吗？”
“抱歉，还没有。”
“……嘛，毕竟你们刀剑应该不怎么下山吧。进了本丸也许就想起什么了。”流歌还怀着一丝希冀说。
“我记得这里以前是个阳光很好的地方，山里能捡不少橡果。”三日月语气有点遗憾地感叹。
“嗯，我应该带三日月先生来这边演练过……”
三人走进山里。流歌绷紧了精神，短刀和符纸都已先藏在了袖子里。身边深蓝的修长身影是唯一让她能感受一丝安心的存在。她一直试图找些话题，来掩盖内心的紧张。
三日月倒是很放松，应和着流歌没营养的话题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不时插入个老年人笑点的冷笑话。而备前长船长义跟在后面，一路沉默。
行至半山腰时，流歌看到了路边昨天留下的痕迹，“我就是在这捡到长义君的。”说着抬起头环视四周，声音慢慢收紧，“也是在这遇袭的。”
“狐之助，警戒。”她吩咐道。
狐之助跳上鸟居，脖子上铃铛样式的移动终端发出明亮的光，扫射四周。三日月也看了看周围，然而除了林子里深不见底的阴影就只有缭绕的云雾——嗯，这的确不是他的强项。他左手扶上刀身，姑且先戒备着，身子侧了侧，微妙地将流歌掩在身后。
备前长船长义也一声不响地走到前面，拇指轻轻推开刀锷。
山里这时起了风，云雾如水般流动起来，目之所及处时而清明时而茫茫。突然，狐之助发出一声警报的尖啸：“发现敌人！主人，小心！”
一段刀尖从浓雾中刺出，闪烁着冰雪般的光。与此同时，备前长船长义向前一步，拔刀挥击！
一声兵戈相击的清响，敌刀被击退回雾中去。但下一秒，对方冲出浓雾，刀锋裹挟着凛冽的杀气，直取长船长义面门。他抬刀迎击，两把刀刃黏着在一起，迸溅开一连串的火花，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中，长船长义被对方推着退进山路外的树林去。
兵戈交战的声音不断从树林中传来，然而却很难看清里面的情况。流歌喊了一声“长义君！”，焦急地想冲进树林去，被三日月拦住。狐之助这时发出了第二声警报：“还有敌人！在上面！”
流歌抬起头，看到空中如猛禽般扑击而来的黑影，铺天盖地的杀意像一张网携住了她的呼吸。三日月握住了刀柄，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平静地望着那道黑影已扑至眼前。
他身后的斜刺里这时突然闪出一道白色的人影，雪白的刀光随着他冲刺的动作如一段白练般挥出，准确击打在黑影劈下来的刀的刀尖上！那是一把刀斩击前那一瞬防御最薄弱的位置，力量从金属中传递至持刀者的手，剧烈的震动几乎摧毁手腕的全部知觉。黑影就像迎面撞到了一面墙，被震退回空中。他预调整架势再做攻击，对手却已如影随形地追来，不给他喘息机会，连续闪电般的斩击将他彻底击落！
白色的人影借着最后一击的力量，再次腾起在空中，轻盈翻身，像一片被风托着的轻羽般飘落在鸟居上。风吹开雾气，鼓动着雪白的衣衫包裹在那人少年般颀长的身子上，犹如一只随时欲展翅飞入云霭的白鹤。
“白鹤”转过身，居高临下地望着鸟居下方、仰头一脸震惊的少女，金色的眼瞳里露出如熊孩子恶作剧成功般单纯直白的喜悦：“哟，主公！我这么出场有没有被吓到啊？”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流歌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许久，发出一声变了音的惊叫：“鹤丸国永？？？！”已经惊得连全称都喊出来了。
鹤丸笑的更开心了，从鸟居上跃下。流歌终于从这突发事件导致的混乱中，努力找回了思路。一旁三日月早就松开刀收了架势，淡定地看着本丸的搞事惯犯轻飘飘地落在他们眼前，被吓炸毛的审神者怒冲冲地要兴师问罪：“鹤丸！你怎么会在这？你怎么跟过来的？我不是给你安排了畑当番吗？”
“当然是跟人换了啊~”鹤丸笑嘻嘻地说。
……你怎么操作这么熟练啊啊啊啊？？？！
然而未待流歌继续问下去，鹤丸已收起嬉笑，转身面向不远处已经重新站起来的黑色人影。“主公，有话一会再说，咱们先看看这位锲而不舍的朋友吧。”他微微眯起眼，露出一丝危险的神情，“哎呀哎呀，这才真的是吓我一跳啊。”
站在对面的，也是“鹤丸国永”。从未见过的一身黑色的鹤丸国永，包括眼睛、原本雪白的发丝，他手中握的刀，都被染上了黑色。
唯一不变的大概只有他脸上还未被瘴气全部污染的皮肤，却看起来比正常的鹤丸国永要苍白骇人。
黑色的鹤向着三人的方向慢慢走来，在白鹤抬起刀，遥遥指向他时停住脚步。“嗨，兄弟，你这样可就一点都不像鹤了啊。”鹤丸轻声说，收刀回鞘中，做好拔刀术的起手式。
两只鹤突然同时腾空而起，黑与白的身影交错！空中刀光闪过，有一篷血雾弥漫。流歌紧紧捂住嘴，险些没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叫。她睁大了眼，不知道那是谁的血。
然而，两只鹤的身影在分开后，都只是微微一顿，就又再次回身厮杀到一起。看不清的刀光在空中交织在一起，金属相击的铮鸣织连成一片。流歌死死瞪着战场上那两道缠斗的黑与白的身影，显然自家鹤丸的身形更轻逸敏捷，看起来游刃有余。然而黑色的鹤在丢失了原有的技巧后，却变得格外凶猛狠厉，每一击都是不计后果的致命搏杀——与这样的对手缠斗，多拖延一秒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流歌的手在袖子里掐得死死的，汗水湿透了符咒，却根本不敢出手。她求助地看向一边的三日月：“三日月先生，你不用去帮帮忙吗？”
“不用，鹤丸国永还应付的过来，贸然插入只会打乱他的节奏。看他那么起劲，真去帮忙大概也会不高兴吧。”三日月平静地说，看起来真一点担心都没有。
他这一番话，让流歌心里安定不少——对这位年长者她总有种近乎盲目的信任。但她还想再多问两句，却见本丸专业喝茶看戏老人这时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拆开了里面飘散出香甜的气息：“主公，吃牡丹饼吗？早上没吃的。”
“……老爷子，先不说这场合适不适合吃点心……没有茶你吃这玩意不干吗？”
尤其这种光忠特制牡丹饼，不止甜的齁人而且口感粘稠大小感人，绝对一个塞下去不噎死你就对不起光忠麻麻的招牌。
“哈哈哈，说的也是，忘带茶杯了呢。”
“……”重点不是茶杯吧？这深山老林的带了杯子又去哪沏水啊？？喝雨水吗？？？
流歌盯着三日月·日常失智老人·宗近铁打的笑容，还是把吐槽憋回去了。
而在这时，黑鹤与白鹤的胜负，也终于分出来了。
黑色的鹤被重重击倒在地，太刃脱了手。他还挣扎着想抢回刀，被鹤丸提刀刺穿了右手，钉在地上。鹤丸手拄着刀，抬起一只脚踩住黑鹤的半边身子，俯视着那张与自己相同的脸，笑容冷漠中透了丝揶揄：“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认输么？”
“鹤丸！”
身后，流歌赶了过来，后面还不紧不慢跟着捧个油纸包的三日月。鹤丸扭头招手：“哟，主公，这家伙怎么处置？”
“辛苦辛苦，”三日月笑眯眯地向他托了托手上的纸包，“吃牡丹饼吗？”
“鹤丸你稍微让开点。”流歌皱着眉说。她打量着被制住的黑鹤，后者也回望她，那双被染黑的眼睛里冰冷而空洞。
她又抬头看了看自家的鹤丸，正扭头从三日月的纸包里挑牡丹饼，察觉到她的视线又回过头，灿烂的金眸冲她眨了眨：“怎么了，主公？”
流歌蓦地打了个冷战。她不敢再多想，低下头，张开双手。
发着莹白光芒的符纸从审神者宽大的袖子里飞散出来，一部分缠绕上黑色的鹤丸国永，一部分包裹住他的本体。黑色的鹤丸再次挣扎起来，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白鹤叼着牡丹饼，忙加重力度把他踩的更紧。随着审神者低声念动咒文，莹白的灵光开始压制黑色的瘴气，一点点驱散、扑灭。黑鹤的挣扎逐渐小了，随着黑暗的气息在被清除，他的情绪终于开始平静下来。流歌睁开眼，望见那双黑色的眸子里，细碎的金色在流动，透出一丝茫然。
接着黑鹤的身体开始慢慢淡化，慢慢变得透明，最终在符咒的光芒中散开作一片光点，重归本体。
流歌终于放下手，长长松了口气。她捡起地上的太刃，刀身上仍有黑气缠绕，但总归强了不少。她又多缠了些符咒上去，最后收归鞘中，抬起头，正见两位自家本丸的付丧神一人嘴里叼着块牡丹饼，都定定望着她。
“干、干吗？”流歌被盯得发毛。
鹤丸咽下嘴里的点心，开口饶有兴致地问：“主公原来还有这手啊。这是打算干吗？”
“什么干吗？总不能扔在这不管吧？当然只能先收回到本体里，以后再说。”
“可是主人，”断线多时的狐之助不知从哪蹦下来，忧心道，“您要把遇到的每个刀剑男士都收回来吗？”
“这……”流歌一下语塞。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强制封印非契约对象的刀剑付丧神，是极其耗费灵力的事，以她的能力根本收不了几个。何况她就算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她也没带那么多符啊。
“……走一步看一步吧。”流歌含糊地嘟囔着。这时，备前长船长义也提着刀从树林里走出来，身上衣服有点狼狈，但也不像有受伤的样子。
“抱歉，让对方逃了。”长船长义说，面上有些惭愧。
“没关系，逃了更好。”流歌倒是松口气，让她再连着封印一个她真有点吃不消。三日月微笑着把纸包递过去：“辛苦了，来块牡丹饼吧。”
“啊？哦，谢谢……”长船长义有些发懵地被动拿了块。他的目光落在多出来的白色身影上，“这位是……？”
“我家本丸的鹤丸国永。”流歌叹气，一副介绍自家熊孩子的头痛家长的语气，“他自己跟过来的。”
“嗨，备前长船长义，是吧？你好啊！”鹤丸扛着刀，露出个开朗友好的笑，“你不是我们本丸的刀，是吧？”
“嗯，我大概是这个本丸的刀。”长船长义平静地回答。
“主公，现在可以跟我讲讲到底怎么回事了吧？”鹤丸转向自家扶额的审神者，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露出一颗白亮的小虎牙，“我可准备好被你好好吓一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