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凤呈祥》萧瑟行者

8、另一路人

　　寂静的东海之上只闻波澜吟唱，三座岛屿远望如同振翅凤凰，带着源源不断的傲然生机，顽强地在这片孤独海域孕育出一方沃土。

　　百年前海凤璋为族人选定这里为繁衍之地，如今三岛野性褪尽，蛮荒不再，由单纯的栖居之所，变为如今载梦的家园，仿佛弹指一挥，便洒出了百年光阴，秀笔一落，便铺开了一幅如画江山。
　　居住群落自滨海渔村一路向上延伸，王权中心所在的凤栖城坐落在北岛半山腰，王宫建在山顶，有如天上宫阙，居高临下俯视万家灯火。

　　太傅晏平深夜入宫觐见王后，打着向王后汇报小王子功课的名头，却也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没惊动楚云合的人，一见王后便苦着脸道：“娘娘，大事不好了，楚云合带海狼卫队追出海了！”

　　王后一脸惊慌地跌坐在宝榻上，眼中隐隐带着歉疚：“这可怎么办？倾倾如何能逃过海狼卫的追杀？”
　　晏平也一脸愁苦，担忧自己那唯一的儿子，不过一想到晏伯空从小滑头，倒未必会命丧楚云合手中，叹了一气，道：“若他们二人不成，还有何人能出使东齐而不致引起楚云合的注意？”

　　“哪还有什么人了？”王后泪眼婆娑道，“不是摄于楚云合威势不敢出面的，便是身份不够，无法与陈氏交涉的，况且信物已经交给了倾倾，唉……”

　　晏平道：“据王后的描述，那所谓的信物其实也不顶什么用，陈公礼手迹私印并非不可伪造，更何况只有一张白纸，陈氏后人若不承认，我们也没法子。估计当年陈公礼只是随口一诺，凤璋先生一生傲骨，如何会深究这等事？接了这一纸私印，大概只是不想驳了陈公礼的面子而已，又怎会想到，百年之后他的后人真到了拿出此物的地步呢？”

　　晏平只是一时感慨，王后听了却又羞又愧，默默垂泪。晏平唏嘘半晌，终于回过神来，醒悟到自己方才的话不太中听，干咳了两声，道：“如果真有这么一个‘无字盟约’，老臣倒是觉得有一人或可为证。”

　　“谁？”王后止住眼泪，好奇问道，“谁能见证一百年前的事情？”
　　晏平道：“东齐甘棠山庄庄主陆杳。”
　　王后皱眉回忆片刻，眼睛一亮：“你是说，前朝史官陆青的后人？”

　　“正是。”晏平道，“当年陆青与凤璋先生是结义兄弟，二人堪称陈公礼打天下的左膀右臂，况且陆青本就是史官出身，陆氏后人手中有这份记载也说不定。”

　　王后苦笑，有些不以为然，觉得寄希望于陆氏比寄希望于那纸无字之约更不靠谱。
　　晏平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徐徐道：“据说当年凤璋先生出海后，陆青便辞官归隐，下落不明，直到陈公礼去世，陆氏后人才渐渐名显于江湖，著书立言、兴办民学，子弟少入仕之流。东齐武帝继位，特封陆家庄为‘甘棠山庄’，至今已有五十余年。”

　　王后道：“如此说来，百年前凤璋先生缘何出海避世，陆青倒真有可能知晓隐情。只是……”王后欲言又止，晏平自然也心下了然，能将东齐两大开国功臣逼到隐居避世的隐情，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谁敢去揭那段尘封的往事？恐怕不仅搬不来救兵，反倒自取祸端。

　　晏平沉思半晌，把心一横，上前一揖道：“多一路人总是多一份机遇，臣愿往东齐，相机而动。”
　　“不妥，”王后不假思索地否定道，“太傅若走了，本宫一个人难与楚云合周旋，小王子要如何保全？”

　　“这……”晏平神色为难，试探着道：“不如老臣去说说，看能不能请无招四位师兄弟陪王子回宫，护卫左右？”
　　王后一声叹息：“本宫听闻瀛洲四剑客皆不羁之人，若太傅一走，本宫又无法号令他们，多有不便。”

　　二人商议半天，想不出合适人选，俱是束手无策，这时，突然一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我去！”
　　王后与晏平转头看去，见是海安澜，原来她已在这里偷听多时，当即从容道：“女儿身为海氏中人，走这一趟责无旁贷，岂有劳烦太傅如此年纪还跋山涉水之理？”

　　王后一惊，忙道：“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这里没你的事。”
　　海安澜一脸执拗，摇头道：“你们别无选择不是么？更何况女儿亦久仰甘棠山庄大名，早想见识一番。”
　　“胡闹！”王后气道，“此事艰险重重绝非儿戏，你当是远行游玩？”

　　海安澜黯然垂眸，故作失落状，道：“母后信不过我。”
　　王后耐心道：“你还年轻，如何能担出使重任？”

　　海安澜撇了撇嘴，有些委屈，更多的却是倔强不甘：“海倾倾只比我大一岁而已，母后将如此重要之事与她商议，却独独瞒着女儿。”
　　王后无奈一叹：“倾倾性子静，你遇事容易冲动……”

　　话音未落，海安澜打断道：“说到底母后还是信不过我！小汀是我亲弟弟，海倾倾自幼与我们不亲厚，若她不尽心尽力，甚至一去不返不管我们了，母后又能怎样？”晏平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你们都当我儿子不存在么？

　　海安澜其实也不喜这样以小人之心揣测别人，只是为了说服王后，故意如此说辞，王后果然有些动摇。
　　晏平见状又道：“臣觉得，安澜公主若肯出面再好不过。”而后又稍微放低了声音，“而且王后娘娘您想，安澜公主留在瀛洲……也不安全。”

　　王后经晏平提醒才想起一事，不禁心下暗叹，楚云合觊觎海安澜的心思已人尽皆知，自己这个做母后的权柄尽失，一儿一女实在有些看顾不过来，海安澜去东齐，也就是海上一段路程有些危险，若真能到了东齐，反而比在瀛洲安全一些，想至此便道：“安澜去倒也可行，只是临行准备一定要妥当，万不能再像倾倾那样仓促成行。”

　　晏平道：“老臣倒是觉得，安澜公主宜趁着楚云合不在瀛洲立即动身，今岁刚好到了朝贡之年，可让安澜公主乘八宝铠甲船出海，若不慎遇见楚云合的海狼卫队，还可蒙混过去。”

　　王后点头赞同，道：“朝贡东齐之事向由外廷司负责，太傅可有信任之人？”
　　“内廷司岑桓是臣举荐之人，可托重任。”晏平道。

　　王后沉吟片刻，很是不放心：“岑桓一介文吏，能否请瀛洲四剑客随安澜左右？”
　　晏平一愣：“那小王子呢？”
　　王后内心纠结起来，半晌无话。须臾，海安澜开口道：“不必那么麻烦，小汀跟我走，就当我带他见见世面。”

　　王后与晏平皆觉得这个提议甚是大胆，面面相觑了片刻，谁都没有说话。良久，二人寻思过味儿来，又都觉得此法可行，王后不禁又是泪流满面，愧疚了半晌方道：“就这么定吧，有劳太傅尽快安排宝船。”

　　海安澜当即也向晏平屈身一福：“大人辛苦。”
　　晏平略施一礼，道：“不敢，臣告退。”言罢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