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凤呈祥》萧瑟行者

65、定情

　　海倾倾独自躺在小船的榻上，心头鹿撞了半宿，后半夜才沉沉睡去。天一亮晏伯空就来敲门叫醒她，送来一套军甲，海倾倾眼睛一亮，道：“我可以穿上这个吗？那我可以跟在你身边看水军演练吗？”
　　晏伯空道：“当然，我本就是这个用意。”
　　海倾倾心下大喜，一时也不急着回客栈了，匆匆吃了点东西，便跟着晏伯空上了一艘大型舰船。船上约莫有近百士卒，她一身行头与众人无异，只头盔略大了点，只露出巴掌大的面容，低下头便丝毫不会引人注意。
　　众人均知晏伯空来自瀛洲，受统帅器重，又与水师都督称兄道弟，身边多了个跟班也没人觉得不妥，晏伯空便让海倾倾寸步不离地跟在身边，再时不时趁无人注意，偷偷揉捏一下佳人的温软小手，心里美滋滋的好不快活。
　　众舰离营，沿河道顺流而下，水面渐宽，虽然天气已略微回暖，然船速渐次提升，迎面寒风似刀，众船又不断变换阵型，站在甲板上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海倾倾偶尔站立不稳，被晏伯空占尽了便宜，一会儿握住了小手，一会儿又伸臂搂上一下，海倾倾见他不顾场合地耍无赖，起初气恼地瞪上几眼，晏伯空厚脸皮地全当做媚眼，笑嘻嘻地全数接收，海倾倾啼笑皆非，又发现他手背上生了冻疮，心更软了下来，无奈由着他胡闹。
　　晏伯空带着海倾倾在甲板上看了一会儿热闹，担心她染上风寒，便道：“这些日的训练内容只是为让这些士兵精习操船掌舵的机巧，跟瀛洲水军相比就是小儿科了，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进去吧。”海倾倾顿时明白，这所谓的护航水师至此才算是刚开始训练，之前那些小打小闹全然算不得数，便点头跟着晏伯空下到底层船舱。
　　海倾倾被他带到一个无人船舱，里面堆着一口口大箱子，似是个军械舱，仅有一小块地方可供落脚。晏伯空掸了掸其中一个木箱上面的积尘，让海倾倾坐下，自己去了一旁翻箱倒柜，不知在找什么东西，海倾倾一边好奇注视着他，一边问道：“那位钱将军不跟着水师船队操练吗？”
　　“他在另一艘船上，”晏伯空道，“我怕顾不过来你，便没往他跟前去，要不然他定要拉着我谈这谈那。”
　　海倾倾道：“那是我耽误你的正事了，今日归寨后我便回客栈了，过两日再来看你。”
　　晏伯空手上动作一停，叹了一气，虽然希望她时刻在自己身边，却也明白将她藏在军中不是长久之计，只得同意，道：“其实这阵子也没什么好看的，短期内不会有什么明显成效，以后我抽时间去镇上看你，省得你一个人来回跑。等会儿我去跟老钱讨个假，送你回去。啊，找到了！”
　　晏伯空说着拎起一把只比巴掌稍大的精巧小弩，转身递到海倾倾手中：“我特意让人打造了一把轻型小弩，给你防身用，你试试？”
　　海倾倾拿过来把玩片刻，甚觉新鲜，按了两下机括，却由于力度不够，小弩没任何反应，顿时又意兴阑珊，噘嘴道：“我不会弄。”心道真要遇到危险，有跟这玩意较劲儿的功夫还不如撒丫子跑远点呢。
　　晏伯空失笑，耐心道：“很容易学的，我来教你。”说着自身后将她揽在怀中，手把手帮她触动机括，一支暗器似的弩、箭嗖地射出，直入船舱内壁，可见锋利异常。
　　海倾倾初时见这东西太也袖珍，玩具似的，见识了一番它的威力，立即收起轻视之意，上了心，不多时便已上手。舱外众军士正研习着重型火弩，海倾倾自己翻出了箭袋，在舱内练起了小弩。
　　晏伯空在旁边微笑看着，不时替她拔出射飞到舱壁或木箱上的弩箭，心里苦笑琢磨着，要怎么跟人解释这些诡异的小洞。
　　日华渐弱，暮色来临，水师船队结束一天的训练，返航归寨。晏伯空要了两个白面馒头，预备路上饿了垫肚子，然后便同海倾倾牵马离开了营寨。
　　行不多时，海倾倾见四下无人，便脱掉军甲，摘掉头盔，披散了头发，顿时浑身一轻。二人颇有默契地牵马缓行，谁也没提上马赶路之事。
　　分别一个多月期间，二人虽时常互相想念，却还谈不上什么刻骨相思，但此刻重逢后的别离却着实牵动了情丝，愈发不舍起来。
　　军营往西一段路尽是旷野，不见农田乡里，也无阡陌杂陈，地上偶现刚刚破土的青芽，散出早春的冷冽芬芳。四下一片静谧，天地间如同夕晖晚照的画板，为并肩而行的男女铺开一幅如画背景。
　　晏伯空转头，见柔美金光打在她丰莹如瀑的头发上，忍不住伸手抚了上去，发丝微凉，滑过指间，缠绕心间。海倾倾只笑了笑，没有躲开，甚至为防头发被他拨乱，还主动拉起他的手，十指交扣，嘴角微抿，含羞低眉的女子宛如谪仙。
　　晏伯空已然痴了。海倾倾这次跑来，带给他太多惊喜。之前她总是刻意回避二人之间暗生的情愫，晏伯空只当她没那么中意自己，至少比不上自己喜欢她的程度，然而此刻，晏伯空禁不住有点飘飘然了。
　　海倾倾浑然不觉，又走了一会儿，忽道：“陈元序可有扩充水师的打算？”
　　“啊？”晏伯空回过神来，“哦，这个却没提过，总得先把这几千号人练出来了才好继续，说不准还会淘汰一批军士，定了最终编制，才能考虑扩充之事。”
　　海倾倾不懂练兵细节，问起来怕是要请教到天亮，遂不再过问，心里又喜滋滋地想着：“反正万事有他呢。”想到此不禁转头，偷觑他侧脸轮廓，只觉那棱角之中多了几分沉稳坚毅，早前的油滑纨绔气息已褪得所剩无几。
　　晏伯空发觉她目光，转头回望，却见海倾倾眸光一闪，撇过脸去躲了开，眼波流转之际竟是道不尽的风情，“倾倾，”晏伯空一脸笑嘻嘻，不怀好意地凑了过去，在她耳旁悄声道：“再亲一下好不好？”
　　海倾倾佯作恼怒地瞪他一眼，加快步子走去了前面，晏伯空一笑，紧追两步，伸手将她拉至身前紧紧抱住，正要一品芳泽，却突然“哎呦”一声大叫，手摸上后脑，莫名其妙地向后看去，只见脚下多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块，不知是谁用它砸了自己脑袋。
　　二人向石块来处望去，只见一人一骑静静停在百步外，马上之人穿一身熟悉的月白学士衫，瞪着二人的眼中怒气张天，咬着嘴唇又似受了莫大委屈，正是陈子芊。
　　“陈子芊？”晏伯空惊诧莫名，转头向海倾倾道：“她跟着你一块来的？”
　　海倾倾默然摇头，心道我跟着她一块来还差不多，又见陈子芊愤恨异常地瞪着自己，心虚地往晏伯空身后挪了挪。
　　晏伯空皱了皱眉，低身捡起脚下的石块掂了掂，又感脑后的痛感一阵阵加剧，心下不快，没好气地道：“喂！你堂堂公主，就这么跟人打招呼？没人教你慎行知礼吗？”
　　陈子芊依旧一言不发，胸口急剧起伏，显是气得不轻，突然踢了两下马肚子，来到晏伯空近前，一挥马鞭，竟是朝他抽了过来。
　　海倾倾惊呼出声，身子一动就要冲上前去，晏伯空却不是逆来顺受之人，一手将海倾倾拦在身后，一手抓住了陈子芊的马鞭，冷声道：“你有病？”
　　陈子芊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如刀，恨不得将他戳成筛子，旋即一声冷哼，撤回马鞭，拨转马头，一声不吭地策马飞奔离去。
　　海倾倾望着她离去的身影，一脸忧心忡忡，对晏伯空道：“她毕竟是东齐公主，你好歹客气些，她若有心报复，你便有大麻烦了。”
　　晏伯空一脸不耐，脱口道：“这世上有那么多公主，难道我个个都要哄？麻烦！”
　　海倾倾：“……”
　　见海倾倾神色尴尬，晏伯空忙道：“不是……跟你无关。而且她是公主又怎样？军中之事连陈文甫都插不上话，她陈子芊能把我怎地？”
　　海倾倾低头蹭了蹭鼻子，心道还真就跟我有关，陈子芊生气，定是因为看见了晏伯空同自己一起，心下暗叹，对晏伯空道：“你不用送我了，我催马快跑回去也就一个时辰的事，你还是回军中吧。”
　　“为什么？”晏伯空忙抓住她双手，眼中有些忐忑，“你又在怕什么？陈子芊的事我一定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担心。”二人之间的关系全因海倾倾肯迈出一步才有进展，晏伯空难免有些患得患失，担心她又缩回去了。
　　海倾倾感动于他眼中的炽热情意，沉默片刻，把心一横，踮起脚尖，主动在他唇上印上一吻，笑道：“我什么都不怕，只是不想影响你休息。回去吧，我还有它呢。”说着拿出那柄小弩，在晏伯空眼前扬了扬。
　　晏伯空回味着唇间的柔软触感，愣忡片刻，忽而又笑着拿出贴身收藏的匕首，道：“我拿了你的小刀，送你一柄小弩，你说这算不算是交换定情信物了？”
　　海倾倾失笑：“又是刀又是箭的，不过你说是便是吧。”言罢翻身上马。
　　“王后的许婚，你说不算数便不算了。”晏伯空挥着匕首，扬头笑道：“这个你可不能再耍赖反悔了。”
　　海倾倾在马上斜睨着他，含笑调侃道：“需要我发个誓吗？”
　　“行了，快走吧。”晏伯空笑着拍向她的马，目送她渐行渐远，高声喊道：“我五日后去镇上看你。自己万事小心。”
　　海倾倾远远回道：“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