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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矢志靡贰 ...

  •   海倾倾在桑洲城的驿馆内度过了在东齐的第一夜,由于睡得晚,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可即便如此,因为心中有事,梦中光怪陆离,醒来直感头脑昏沉,坐在床上发呆半晌,才起来洗漱停当。

      敲门声响起,海倾倾打开房门,第一眼见到的是晏伯空夸张灿烂的笑脸:“休息好了没?哥带你在这城中好好逛逛。”

      海倾倾忍住了向他翻个白眼的冲动,勉强维持了个面无表情,心道你还有这份闲情逸致,不过眼角扫到走廊尽头的一个人影便心下洞然,想来是昨夜送他们回驿馆的那位陈文甫的便衣随从还没走。陈文甫虽然没明说不准他们走动,却派了人明里暗里双管齐下地盯着,海倾倾不禁心下暗叹,那个三皇子还挺烦人的。

      “去哪里?”海倾倾有气无力地问道。
      晏伯空端着早点,斜倚门框,一脸的神秘兮兮:“去个你没见识过的地方。”

      海倾倾打了个哈欠,不理他的故弄玄虚,径自绕过晏伯空,直接朝那位便衣随从走去,笑道:“这位大哥,我兄妹在此人生地不熟,不如你陪我们走走如何?”左右他们到哪儿这人都是要跟着的,干脆就让他跟好了,偷偷摸摸怪辛苦人家的。

      能给皇子当贴身随从的,一般不是有点能耐就是有点出身的,海倾倾看不出来这人是哪种,只能看出似乎二十来岁,没怎么把己方二人放在眼里。陈文甫给的命令中并没强调要秘密跟踪,所以男子被海倾倾撞个正着也没什么反应,倨傲地瞥了一眼晏伯空,抱拳向海倾倾冷冷道:“在下奉三殿下之命招待二位,自是要一尽地主之谊,一路陪同。不知二位要去哪里?”

      晏伯空挂着一脸自来熟的笑容走近:“兄台贵姓?等一下烦你给引个路,带我们去这城中最大的赌场。”
      海倾倾:“……”

      海倾倾匆匆垫了垫肚子,便跟着二人出了驿馆,来到熙熙攘攘的大街。她自幼长在王宫内苑,于凤栖城都谈不上熟悉,难以起比较之心,不过这桑洲城中之人的精气神,与城中海纳百川的风物所含的上邦气度还是显而易见的。海倾倾眼观六路地打量着,心中却对老祖宗离开这等繁华之地,跑去瀛洲开辟蛮荒钦佩不已,焉知再过百年,凤栖城不能名列世间大都之林?

      三人须臾来到一家足有三层的红瓦黑墙的大赌场之前,牌匾上是极尽浮夸的“金玉满堂”四个大字,大门面街开敞,站在门外即可闻琴音阵阵,香风习习,丝毫没有一般赌场的呼喝喧嚣,晏伯空低声嘱咐海倾倾一句“跟紧我”,当先走了进去。

      海倾倾姑且当他不是单纯逛赌场这么简单,硬着头皮无奈跟上。那位陈文甫的亲随名叫伍鑫,似乎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一脸阴沉地跟在海倾倾身后。

      赌场内部颇为轩敞,装饰富丽堂皇,同门外的牌匾一样气焰浮夸,波斯地毯配金镶玉台桌,层层纱幔隔开一个个场域,琴姬不知在哪个角落,只闻绝妙琴声而不见人,端茶送水的皆是年轻貌美的侍女,客人看上去大多非富即贵,笑容矜持,仿佛只是在玩个无伤大雅的怡情游戏,丝毫不见其他赌场常见的紧张残酷。

      晏伯空与海倾倾二人穿梭其中,衣着倍显寒酸,场中客人身后伺候着的家仆看上去都比二人华贵许多,好在晏伯空脸皮厚不在乎,海倾倾又木讷迟钝,二人便在诸般异样目光中,从容找了个空位落脚。

      这是一张可容三十几人的长桌台,却只围了寥寥七八个人,对面庄家是一位中年男子,蓄着两撇小胡子,一双笑眼看起来人畜无害,看见晏伯空二人,便笑道:“这位小兄弟看起来面生,不知清不清楚这金玉满堂的规矩?”

      晏伯空左右张望一番,理直气壮地笑道:“不清楚。”
      小胡子男子笑呵呵地道:“这金玉满堂么,规矩跟其他地方没甚两样,唯独多了一条,禁低于百两银子的小注。”
      “哦,”晏伯空面不改色地沉吟片刻,眼珠一转,转头向身后的伍鑫道:“伍兄,借一百两银子呗。”

      海倾倾差点腿软摔下去。她清楚晏伯空身上没多少银子,从白鸽号上带下来的那个钱袋里,大部分银子都给了带二人来东齐的船长做谢资,海倾倾更是不用说,整个包袱都掉到了海里,因为乔装乞丐,也没带首饰之类的值钱物件,所以二人现在只剩那么不到十两的碎银子。海倾倾心下无语,敢情这货还真是来赌钱的?

      伍鑫一脸嫌弃地别过头去,闷声道:“我哪儿来那么多银子?自己想办法。”
      话虽如此,伍鑫还是扔出了自己钱袋,晏伯空掂量了一下,估摸着里面能有个三四十两,又愁眉苦脸地沉默一会儿,抬头向对面的小胡子男子笑道:“不如这位老兄,你再借我点吧?”

      伍鑫不禁又向后退了几步,满脸都写着“羞与这厮为伍”,海倾倾也恨不能钻进桌子底下。那小胡子男子却依旧一副笑呵呵的神情,道:“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得提醒小兄弟一句,在这金玉满堂中,万不可有出千的念头,否则代价会很大。”

      晏伯空泰然自若,朗声一笑:“不不不,兄台别误会,出千哪有堂堂正正地赢有意思。在下初来乍到,且我们只有三个人,阁下还怕我在这金玉满堂里耍花招不成?”

      小胡子男子哈哈大笑:“好,就当交个朋友。”说着示意身旁家仆拿银子给晏伯空,正在这时,一人出声道:“慢着。”正是海倾倾。
      晏伯空见她皱眉不悦,低声安抚道:“别担心,不会有失的。”

      海倾倾一叹,低声道:“之前那把匕首,你还带在身上吗?”
      晏伯空闻言,自腰间摸出一把轻巧匕首,只见刀鞘为镂空雕金材质,刀柄上镶着一颗指甲大的珍珠。二人流落荒岛之时,晏伯空一直拿它割果子劈木头,只觉甚为顺手好用,没什么心情去注意它值不值钱,这会儿才想起来细细打量:“你说这个?”
      海倾倾点头:“这是家里长辈送的,听说我妹妹有把一模一样的,所以应该不是凡品。”

      晏伯空失笑,所谓的“家里长辈”定是王后无疑了,心道王后没事送匕首做什么,转念一想,又道:“你不怕我把它输没了?”
      海倾倾白了他一眼,淡然道:“若输了,我回去向你爹讨债便是。”

      晏伯空一愕,脑袋里浮现出晏平举着鞭子,冲他骂着“重任在身,还敢跑去赌场胡混”的话,不禁一个哆嗦,“喂,”晏伯空苦笑,“咱们可是同生死共患难的交情,你不会打算去我爹跟前告状吧?”
      海倾倾微微一笑:“那就看你表现了。”

      二人小声嘀咕之时,旁边有人看不过去了,高声道:“喂,你们两个眉来眼去完了没有?莫要浪费我家老爷时间。”
      海倾倾一阵尴尬,不想凑这个热闹了,再者她也正想趁这个当口甩掉伍鑫,索性站起身来,晏伯空忙问:“你去哪里?”海倾倾故作闲然地道:“随便逛逛,一会儿回来。”说着瞥见伍鑫投来将信将疑的眼神,又道:“免得看你输到裤子都不剩。”

      晏伯空猜到她定有用意,想叮嘱她小心行事,又碍于伍鑫在旁,不好太刻意,只得嬉笑道:“也是,你在附近走走就行,别找不到回来的路。”
      伍鑫权衡一番,觉得还是守着晏伯空比较好,她一个姑娘家能搞出什么事来?当即不发一言,任由海倾倾走出金玉满堂,消失在了街上人群中。

      临近午时,街上人来人往,海倾倾耐着性子信步走了一会儿,见无人注意自己,便摸回了先前岑璜落脚的今宵客栈。四处不见岑璜人影,问过店小二,得知岑璜昨日已经退房,想来是吴顺给安排了住处。

      海倾倾无奈之际只得在客栈附近逡巡徘徊,想着岑璜怎么也不至于不跟自己联络,果然没过多久,前方背阴的巷子拐角处突然冒出一个熟悉身影朝她挥手,而后转身向巷子深处走去,正是岑璜。

      海倾倾心下一喜,忙紧随其后转入巷中。拐了几条巷子,来到一处僻静无人处,岑璜总算停了下来,海倾倾忙道:“大人可有好消息?”
      岑璜叹息摇头:“该盘问的都已经问过,没有半点线索。”

      “那吴顺办案可还用心?”海倾倾又问,想着镇海官府若不尽心,她只能以公主身份直接同陈文甫交涉了。
      岑璜道:“眼下没有线索,能做的吴大人也都交待下去了,然而外廷司驻处确有人坦承自己乃是受楚云合任命,却不承认劫持了安澜公主,甚至还说根本就没收到安澜公主入东齐的消息。”

      海倾倾道:“大人怎么想?”
      岑璜眉头拧得更紧了:“臣觉得,那些人不像说谎。”

      海倾倾沉默下来,若那些人说得是真话,那才真是个坏消息。除楚云合之外,她再想不出谁还有劫走海安澜的动机,这唯一的方向被排除,剩下的就是大海捞针了。

      海倾倾一叹,自袖中拿出一封信,这是她昨夜挑灯准备的,意图以海氏长女身份招揽外廷司驻处的那几名官吏,希望通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尽量多争取些人配合。海倾倾将信递给岑璜,道:“请大人帮我把这封信转交给那些人,这是我们最后的尝试,若他们依旧坚称并无安澜公主下落,我们要尽快再想其他办法,莫要耽搁时机。”

      岑璜一点即通,当即接过信件,收进袖中,海倾倾又道:“倾倾没有同朝臣打交道的经验,大人可拆开帮我斟酌一二,看看合适否?”
      岑璜无心客气,立即将信展开来阅,只觉这短短一封信,言语恳切,字字锥心,让人唏嘘:

      “目今瀛洲动荡,海氏消沉,身为海氏后人,吾窃羞之痛之。

      羞我无能,任祖业危如悬发,累及官民,有伤国体;痛海氏不振,惰政病民,任上下惶惶,无以安臣民之心;然海氏五代经营三岛,开荒建业,掌舵瀛洲,今我姐弟三人仍矢志靡贰,不敢慢先人初心,只愿瀛洲自强于当世诸国之林,不息于历代文脉之流。

      百岁匆匆,忆及历载先人血汗,漂泊流亡之女尝拊膺沉叹,肝胆俱恸,非为世荫荣华,一己之私,实乃楚云合骄淫专横,鼠目寸光,如何能领瀛洲之航,固三岛之基?

      观今天下大势,瀛洲根脉尚浅,只应稳中求进,通中求变,岂有自相攻奸之理?家国祖业在上,望诸位瀛洲儿女思之虑之,慎之重之。”

      岑璜默然读罢,不禁鼻子一酸,郑重一揖:“海氏有后人如此,真瀛洲三岛之福,又何愁不能驱逆贼,定瀛洲?倾倾公主放心,臣定拼尽全力解救安澜公主,在事情有眉目之前,还请倾倾公主保重自己。”

      此等情形还能有这样的忠义之人相助,海倾倾还施一礼,心下感动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眼中闪着泪光地笑道:“谢谢岑大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矢志靡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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