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凤呈祥》萧瑟行者

10、年轻人要谦虚

　　小船随着晏伯空跳下，轻轻晃了两晃，海倾倾摇桨的手臂一滞，顿了片刻，只凭近前之人的鞋子就已猜到了是谁，霎时间心头一暖，鼻子开始发酸，不禁将头埋得更低了。
　　晏伯空轻声一叹，蹲下身，微笑道：“我来吧。”

　　海狼卫就在不远处，白鸽号挡不了几时，晏伯空接过船桨，奋力将小船又划出老远。海倾倾心知无济于事，偷偷吸了吸鼻子，抱着包袱沉默不语，神色颓唐。

　　片刻之后，白鸽号的大帆缓缓降下，一面白旗徐徐升起，但是船并没有完全停止，一直挡在小船前方，大概是想再帮二人掩护片刻。然而海狼卫早晚会发现这么一条小船，海倾倾一叹，道：“你说楚云合是会把我们捉回去，还是会直接在这里把我们射成筛子？”

　　晏伯空一笑：“不如我们打个赌，赌十两银子？”
　　“不要，”海倾倾道，“我可不想黄泉路上被人追着要银子。”

　　晏伯空笑道：“我开玩笑的，天色马上就要黑透了，我们不见得走不掉，你不要急着气馁嘛。”
　　海倾倾闻言放下包袱，往晏伯空跟前凑了凑，抢过一支船桨：“你来教我吧，总靠你一个人也不是办法。”

　　晏伯空指点一番，海倾倾渐渐能与他配合默契了。天色暗下的同时，挡在前面的白鸽号已彻底停了下来，小船眼见就要暴露出来。

　　晏伯空朝后方望去，不确定海狼卫能否发现己方，转头去看海倾倾，见二人如此相近却已经面目模糊，瞧不甚清，不由心下稍定，轻声问道：“你怕不怕？”
　　海倾倾大言不惭地接道：“不怕啊。”
　　晏伯空失笑：“你胆子倒是大。”

　　海倾倾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自小怕黑，若非彻夜掌灯她便哭闹着不肯入睡，怎地此刻在这星月黯淡的渺渺水天之间，又不怕了？想到此，海倾倾突然又觉得王后对自己真不错，还知道找个人来跟自己作伴。

　　晏伯空划了一会儿，渐渐远离了后方大船，却不禁皱起了眉头，嘀咕道：“奇怪。”即便楚云合的人黑夜中看不见己方这条小船，但只要稍微盘问一下白鸽号上的船员，便可得知自己已乘小船离开，缘何这么半天都不见海狼卫队来追？

　　海倾倾问道：“什么奇怪？”
　　“哦，没什么。”晏伯空想着没船来追总归是好事，楚云合应不至于为难白鸽号上的船员，便道：“管他呢，我们尽快离他们远点。”

　　晏伯空没有看到的是，数里外的海狼卫队压根就没登上白鸽号，而是裹挟着白鸽号调转阵型，严阵以待地等待后方一艘巨船靠近。

　　楚云合立在海狼号船头，抱着胳膊冷眼望向前方，认出了那是海氏王族的八宝铠甲船。相比于晏伯空和海倾倾，他还是对这艘贡船更感兴趣。

　　八宝号早已发现了前方排成半月阵的海狼卫，正全员戒备。船长岑璜下令减速，来到了立在船头的海安澜身边，悄声道：“请殿下回舱，楚云合交给我来应付。”
　　海安澜淡然道：“我不出声就是了，这黑漆漆的他还能看见我不成？”

　　八宝号徐徐前进，在离海狼号半里外的地方停驻，楚云合令旗一下，海狼卫十二艘船立即上前做围合之态。岑璜立在船头一揖，高声道：“对面可是摄政王楚大将军？为何挡臣去路？”

　　楚云合冷着脸没有开口，自有旁边亲信副将狐假虎威质问喊道：“八宝号为何擅自出海？”
　　岑璜道：“此乃海氏王船，按惯例每五年便要出使东齐一趟，何来‘擅自’之说？”

　　“混账！”那副将斥道，“出使东齐朝贡一事怎能不经摄政王裁决，尔等速速放下舷梯，待摄政王清点。”
　　“禀王爷，”岑璜谦恭一揖，“朝贡规格早有定例，臣依旧制而行，若冒然更改，恐至东齐后生出不必要的枝节。”

　　楚云合抬手止住了副将，自己上前一步，声若洪钟道：“如今既是本王接手朝政，旧制当然要重新斟酌，你这就放船过来，休要废话！”

　　岑璜微转了下头，以眼神示意身后的海安澜去船舱中藏好，海安澜却眼珠一转，低声道：“八宝号坚固异常，又武器精良，大人敢不敢在这直接拿下楚云合？”

　　岑璜心中一惊，八宝号的一切配置初衷皆是防守，还从未真正进攻过，更何况对面可是楚云合的精锐海狼卫队，岑璜压根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当即一脸为难。

　　海安澜一叹，道：“对方只是看上去人多势众，但毕竟出海的目的是追踪大公主和晏伯空两个人，很明显上面兵力不多，武器也不见得带了多少，此时若不赌一把，放他回瀛洲就再难遇这样的机会了。”

　　岑璜心下盘算一番，八宝号仓促出行，船上满打满算也只百名随行船员，虽然船上强弩弓箭充足，却只能大半空置，而对面楚云合乃纵横海上多年的领兵之人，实力相差太过悬殊，正犹豫不决间，见海安澜一脸坚毅无畏的神色，想她一介女流都敢下此豪赌，自己也实在不好意思坚持蒙混而过，纠结半晌，最终唤来副官，道：“立即退后半里，传令所有船员准备盾牌强弩，等我命令。”

　　这很明显是要开战的意思了，海安澜心下一喜，只是船上得令的众人却有些犹疑之色，海安澜扫视一圈，走近众人道：“各位，楚云合很明显是要独吞一船宝物，然后嫁祸于外方海盗，若我们放他过来，最终都会被他杀人灭口，战则能有一线生机，不战必死，何不放手一搏？”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岑璜见机道：“形势危急，还想要命的话就别在这东张西望！”

　　所有船员立即动作起来，八宝号后退的同时，船上数排强弩渐次露出身形。楚云合猝了一口，沉声道：“找死！”话音刚落，就见弩箭从天而降，楚云合一边大叫“备战”，一边抢过身边之人的铁盾，眼见着己方数人应声而倒，忙退至甲板中间。

　　八宝号之所以后退，是因为船上强弩射程远大于海狼号上的弓箭，这个距离，海狼卫众人毫无还手之力，只有逃窜的份。一阵强弩过后，海狼卫队便不复成阵，其中五艘船被压制得动弹不得，掉了队。楚云合一边闪躲，一边下令剩余船只全速进攻。

　　不出片刻，海狼号便来到了八宝号近前，楚云合亲自张弓搭箭，岑璜见状大惊，忙转头去寻海安澜，想催她速去船舱躲避，却见海安澜不知从哪搞来一副弓箭，弓弦竟也张满了。

　　岑璜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楚云合的箭已经破空朝他而来，只不过夜色中失了准头，岑璜踉跄了一下，看似狼狈，实在躲得轻松，与此同时，海安澜放出的冷箭也已到了楚云合面门，擦着楚云合的耳廓落入海中。

　　楚云合眸光一紧，这才注意到身穿海官服的海安澜，隐约有些熟悉之感，奈何一片混乱之中实在看不清是谁，当即再次张弓搭箭，直取海安澜，海安澜见状竟一动未动，难得捕捉到楚云合定立的身影，不甘心错过，趁势也举起了弓。

　　岑桓在旁目瞪口呆，这位小公主难道要跟楚云合斗箭法不成？不禁心中大声哀叹，年轻人你谦虚点行嘛！

　　双箭齐发，海安澜气力终究稍逊一筹，射出的箭被楚云合徒手接住，而楚云合的箭，在将将要至海安澜面门之前，也被一人徒手接住。无招肩上扛着一个大箱子，另一手挡在海安澜面前，接住了这势若雷霆的一箭。

　　无招将箱子轰地一声仍在地上，箱盖裂开，隐约露出一些金银珠宝，无招道：“够吗？”
　　海安澜瞥了一眼：“差不多了。”原来海安澜出海，不仅带了五岁的海长汀，还有无招随行。适才混乱一起，海安澜便托无招安顿好海长汀，顺便搬一箱子贡货出来。

　　海安澜当即随手捡出一个金黄布袋，用手掂了掂，将布袋挂在箭头上，奋力射出一箭，同时喊道：“无招！”
　　无招道：“好嘞！”说着便张弓搭箭，一箭射穿布袋，霎时间楚云合的船上洒落无数珍珠，滴滴哒哒半天都没消停下来。

　　珍珠对于瀛洲岛国的人来说委实不算什么稀罕物，但这些毕竟是贡级特种珍珠，连东齐皇帝后宫里的妃嫔们都奉若珍宝，终究不似凡品，立即便有士兵弯腰去捡，楚云合直接将那人一箭穿胸，怒道：“我看谁敢捡！”

　　海狼号不停逼近，海安澜靠在船舷上，向对面喊道：“瀛洲海安澜在此，楚云合大逆不道，意图篡位叛国，如有助本宫铲除逆贼，忠心报国者，加官进爵，重重有赏。”

　　八宝号的强弩片刻不停，瞬间又是四艘船被逼退后，白鸽号早就远远退开观望，此时楚云合的海狼号左右只剩两艘卫船跟随。船上众人闻言静了一瞬，楚云合面不改色，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的冷笑，身旁一名亲信将领则放声大笑起来。

　　这些士兵几乎奉楚云合为神明，虽然这会儿海狼卫看似失势，他们也只当是八宝号占了先机及强弩的优势，待对方弩箭枯竭，摄政王大将军收拾一个八宝号肯定不在话下，就连安澜小公主说不定也会被收入府中。笑声渐渐蔓延，仿佛海安澜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离间不成反被嘲，海安澜握弓的手几要攥出青筋，恨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给我撞过去！”
　　“啊？”岑璜又呆住了，不过转念一想，开弓没有回头箭，既已撕破了脸就只能豁出去，当即下令全力向海狼号冲撞过去。

　　八宝号开始全力提速，海安澜又捡起一坛子十年老窖贡酒扔给无招，无招陶醉地闻了闻，而后抬手将酒坛子扔向海狼号，酒坛猛烈撞向桅杆，哗地破碎，浸了酒的风帆颇有灵性地一番抖擞，顿时飘香四溢。
　　无招摇了摇头，扼腕叹息道：“殿下，你有点浪费啊。”

　　海安澜起手又是一箭射向海狼号风帆，这次箭上所携之物乃硫磺焰硝，在风中渐渐自燃成一团焰火，兴奋地扑向风帆，一时间火焰张天，风火缠绵，酒香愈烈，一大片海域被照得透亮，海安澜脸庞被火光映得分外明艳，笑道：“海氏若能复国，准你师兄弟自由出入王宫酒窖。”

　　八宝号如一头疯牛般朝海狼号撞来，海狼卫三艘船瞬间被冲散，白鸽号则铁了心看热闹，远远停在一边，也不跑路也不上前助阵。海狼号的船帆本已被风火控制，摇摇晃晃不稳定，众人正手忙脚乱降帆，冷不防被八宝号一撞，皆摔得七荤八素。

　　木制海狼号如何撞得过对方的铠甲船？楚云合怒不可遏，盯着八宝号沉吟片刻，抓过身旁副将，沉声道：“下海蒺藜。”
　　那副将一愣：“什么？”
　　楚云合疯了似地大声喊道：“你他妈没听见么？下海蒺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