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谋诡记》乃小萌

14、践行宴

　　绵绵的细雨，整整下了一个晌午，此时天色暗沉，夜幕降临，慕容府华灯高照，似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沈迟珞被远处的高声吵醒，她已记不清楚，自己是怎样走回来的，只依稀想得，在踏出万花楼的最后一刻，她再次回身张望时，对上了宁王复杂的眼神。
　　他站在二楼的围栏后面，仍然与世无忧的模样，整院的姑娘们来回奔走，时上时下，匆匆忙忙。
　　他却恍若未见，只单单地凝视着远方，可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目光，落在门口的那抹身影上。

　　沈迟珞不是没有觉察，宁王对她的与众不同，她与他争吵，与他斗嘴，与他比戏，与他顶撞，如果换做别人，也许早就受够了，可他却一而再地容忍着，甚至比她感觉到的，或许还要多得多。
　　他为何这般待她好？
　　难道只是因为，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沈迟珞不明所以，干脆也不去再想，她惆怅地掀开棉被，慢慢从床榻上撑坐起来，由于东奔西走，回来时已是筋疲力竭，要不是有莲香扶着，她怕是早就瘫倒了。
　　“香儿？”她轻语地唤了一声，见没人答应，便自个儿穿上了绣鞋。

　　窗前的小案烛灯燃尽，她就着外室的微光，从盒里重新取了一根，清水，手帕，一应俱全，她又拿过方正的妆奁，缓慢地打开了里面的铜镜。
　　……
　　“这张漂亮的小脸蛋儿，如果再添多上两道鞭痕，不知会不会另有一番风韵？”
　　……

　　沈迟珞从容地抚过脸颊，这两道疤痕，像是两个烙印一般，永远提醒着她，自己有一段痛不欲生的过往。
　　她从天牢里出来以后，本是少有照镜子，不过白日为扮男妆，画了剑眉，挺了鼻梁，现在摸黑瞧着，真真是难看至极。
　　怪不得赵公子斥她丑女，怪不得白芍称她鬼面，这副模样，连她自己都厌弃了，她实在无法想象，别人是怎样看进眼的。

　　吱呀。
　　厢房的大门被人打开，小心翼翼的，生怕吵醒了熟睡的人儿。
　　沈迟珞侧头：“香儿？”
　　“咦？小姐，您醒了？”
　　“嗯，全身上下如同散架，正想把妆卸了，再回去歇一会儿。”
　　莲香放下餐食，端着油灯缓步靠近：“小姐，让香儿来罢。”

　　她挑亮了灯火，又拧来了帕子，虽是仔细擦拭着，却一门心思不知飘到了九霄云外。
　　这丫头怎么了？
　　沈迟珞从镜子里，无声地观察着莲香，这才发现，她根本魂不守舍，莫不是吃了什么闷亏，还是，又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她不动声色，随意地取来黛盒把玩：“香儿，你可瞧见我昨夜里画的木槿花？”
　　莲香呆愣了老半天，终于开口答道：“啊！香儿忘了跟您说，今晨帮王爷打水洗面，不小心沾湿了绵纸，黛末全都化了开，香儿自作主张，就把它给扔掉了。”

　　扔了？
　　沈迟珞奇怪，莲香从不会如此草率，凡事都先与她商量而为，难道是宁王在场，加之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所以，她就把这茬给忘了？
　　算了，扔了就扔了，沈迟珞默默地叹口气，这木槿花本是朝开暮落，亦如她的人生，艳过半载终有闭，她又何必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不过好在白芍那边，已经有了好消息，说是胭脂店的钱掌柜，正巧也做青黛生意，看过她的黛画以后，觉得很是欣赏，想拿它来做活招牌，价钱好商量。
　　“香儿，明日我想去胭脂店一趟，跟钱掌柜聊聊合作的事。”
　　莲香脱口而出：“钱妈妈已经不在万花楼了。”

　　“……”沈迟珞扭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钱妈妈？谁在与你说钱妈妈？你这丫头，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为何这般心不在焉？”
　　莲香自知逃不掉，终是垂头丧气，跪坐到了沈迟珞跟前：“小姐，今夜慕容府上设宴，请了全城的达官贵人，说是要为王爷践行，前厅此刻，简直一派欢歌笑语。”

　　践行？他要走了？
　　沈迟珞不知为何，心里突然空落落的，那府里的奸细呢？难道他已经查出来了？

　　她故作镇定地别过头，不想让莲香瞧出端倪：“慕容府上设宴，与你有何干系，难不成，你也想去喝酒吃肉？”
　　她一贯调侃着莲香，想那宁王走了也是好事，免得再次碰面时，不知与他说些什么。

　　倒是莲香噘着嘴，一副闷闷不乐的，并没有注意到沈迟珞心性的转变。
　　“小姐，您是不知道，香儿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府里的丫鬟川贝，说是杨将军把万花楼的姑娘，全都给叫到了府上来，莺歌燕舞，灯红酒绿，那姑娘身上的布料，只有那么一丁点儿，您是没瞧见，好不成体统哩！”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在空中比划。
　　沈迟珞这才听明白，她是嫉妒人家姑娘，一个比一个娇艳，她笑得更加开怀了，没想这一趟来慕容府，莲香竟比从前成熟了许多，也懂了人情世故，尝尽了人间百态，知晓了男女之情，在意起了自身的容貌。
　　或许，真到了嫁人的年岁，又或许，是时候该与她分开了。

　　“香儿，你是不是，喜欢上王爷了？”
　　“小姐！您说什么呢！香儿身份卑微，怎还敢肖想王爷啊！更何况，香儿早就立誓，今生谁人都不嫁，只留在您的身边，一生一世忠护您。”

　　莲香握紧沈迟珞的手，眼里的笃定犹如日月星辰，矢志不渝，亘古不变，亦如慕容府里有白芍，宁王身边有杨将军一样。
　　沈迟珞回握住她的手：“好了好了，你若是想去凑个热闹，放我自己在这儿就行，只记得回来时，带些酒肉和香烛，我想趁着生辰未过，给爹娘敬杯酒，
　　“还有，日后在这慕容府里，莫要像方才那般快人快语，慕容先生虽是闲雅，但也为官多年，自然将人鬼看得真切，咱们寄人篱下，莫要失了礼数，落人话柄。”

　　沈迟珞语重心长，放开了她的手。
　　莲香默默地点点头，当是记住了小姐的教诲，可才一从小姐手中接过帕子，就依稀瞧见，她眼底闪过的一丝泪光。

　　莲香心里一疼，将帕子扔进了水盆中：“小姐，不如您跟香儿一起去罢！反正王爷也说了，您要是想去，随时恭候，而且这宴席摆得正是时候，就当是给您过生辰了。”
　　“傻丫头，我去做甚？”沈迟珞浅笑，摇摇晃晃地朝床边走，小腿往上一抬，人就倒进了棉被里：“再好的酒肉，也不及这一床一榻来得舒服，那些个公子哥，把酒言欢谈天说地，要的是莺燕歌舞，我若去了岂不是扫兴？”

　　她把绣鞋一蹬，飞出八丈远，莲香急忙捡回来，重新又给她套上：“小姐，在香儿眼里，您从来都是倾城之貌，只不过多了个小疤痕而已，神医之前还说，等调理好了您的病，还要再帮您去疤哩！”
　　“真的？”
　　“可不是真的吗？”

　　莲香说着说着，就去橱子里挑衣裳，粉的白的，青的黄的，今儿是小姐的生辰，不如穿件大红的。
　　她兴致勃勃地取出红裙，挂在一旁的屏风上，然后又拉了沈迟珞起来，想要帮她换衣裳。

　　沈迟珞匪夷所思地睇着她：“你这又是从哪儿来的？”
　　“是方才白芍送来的，说是王爷早订下的料子，咱们出去那会儿，裁缝正巧送了来，没想到，今夜就能穿上了。”

　　她也不顾沈迟珞的意，便将里衬给她套上，红锦玉衣在微光的照耀下，更显得沈迟珞肤如白雪。
　　尤是那大红的外衣，用走针一层一层地绣着牡丹，金丝银线熠熠生辉，折射出异常闪烁的光芒。

　　“小姐，王爷的眼光真好，您这一身红裙，胜比那娇羞的新嫁娘，香儿保证，您待会儿一定会艳压群芳，把那些莺莺燕燕全都比下去！”
　　“我比她们做甚？”
　　沈迟珞无奈地笑了笑，艳不艳压她不清楚，她只知道，穿成这样出现在宴席上，定会引来众人的非议，因为，再厚的脂粉，也掩不住她脸上的疤……

　　“算了算了，不去了，不该凑的热闹，只会平添难堪，更让人家笑话。”
　　“怎么会呢？有王爷在，谁敢说您的不是！”莲香找来胭脂黛末，又把沈迟珞拉至案前。
　　顷刻之间，她的脸上嫣红一片，朱唇皓齿，柳眉碧眼，饶是那喜庆的红烛，亦没她此刻这般灼目。

　　一主一仆举步生风，她半推半就地被莲香拖着，可她心里怎会不想，再见上宁王一面。
　　她想问他，查出了奸细没有，还想问他，此番路途可有风险，更想问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可待她们来到前厅时，气氛远比莲香形容得更花天酒地，不堪入目。

　　这哪还是慕容府啊？
　　简直就是另一个万花楼！

　　众位公子不分年岁，都是左拥右抱着，席间杯酒言欢，心神俱醉，就连宁王也不例外，将绿绣抱坐在自己腿上，好不恣意享受着。
　　沈迟珞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愣在假山旁边，多亏了这身大红袍，她果真成了众人的焦点，而宁王的目光也再没了专注，只慵懒的像只老猫一样，精明高傲，阴谋算计。

　　他一定觉得很可笑罢？
　　沈迟珞突然没了兴致，藏在袖袍下的双手渐渐收紧，转身的瞬间，想起了宁王在万花楼里，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沈迟珞，就保有如今的你，别让它改变。”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收到了两份小天使的鼓励，谢谢大家喜欢小萌，也谢谢大家支持某珞。
希望能陪你们一直走下去，相互汲取正能量，然后，再绽放出更绚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