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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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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轰隆隆地行进着,车厢微微摇晃,包厢外时不时传来香烟瓜子的叫卖声。顾骥遥在座位上坐得笔直,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到上庐已过了晌午,现在行程过了大半,天边露出一丝红线。火车像是追着落日,拼命奔跑,最终跑进了苍茫夜色。
陶纾躺在他对面的床铺上睡着了,鼻翼轻轻翕动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顾骥遥看了看怀表,到荣城大约到九点,还有差不多两个小时。这个点该是吃晚饭的时间,但是看她那眼睑下淡淡的青色,顾骥遥断了叫醒她的念头。
在鹿平,一待便是二十多天,才办完喜事便接着办丧事。康家把一年的热闹都用了个精光。计英本就精明能干的女人,经这一番心力憔悴,竟也病了。顾余年耽搁不得,先回了荣城。顾骥遥便又告了一段时间的假,陪着陶纾料理康家的事。她在成亲前也是大病了一场,还没好全婚事丧事接踵而来。本来就单薄的身子变得越发单薄。总算计英慢慢好起来,大小的事情也都办得差不多。有卓安协助,计英可以应付,他们才辞了康家登上去上庐的木船。
打现在起,他们是正而八经的夫妻了,至少这一年内都是。顾骥遥看了她几眼,又将目光移开。怕自己把她面貌记得太熟,到时难忘。陶纾翻了个身,身上的毯子扑得落到地上,顾骥遥叹了口气,起身将毯子捡起来重新替她盖好。
陶纾蓦然睁开眼,顾骥遥惊了一吓,还只道是自己动作太重把她吵醒了。讪讪道:“毯子掉了……”
陶纾坐起来,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趿上鞋子拉开包厢的门左顾右盼。
“怎么了?”顾骥遥不解地看她。
“没什么。”陶纾回过头,“肚子饿了,听到外边有叫卖桂花糕的。”
顾骥遥皱眉看了她一眼,“你坐好,我去买来。”
“我去买就好。”陶纾不太好意思劳烦顾骥遥。
顾骥遥不喜欢罗嗦,拉开门往外走。
“应该是去了那头。”陶纾指着都是包厢的那几节车厢。顾骥遥往便那头去了。陶纾裹了裹风衣往硬座的车厢那边走。越走,车厢里的人越多。许多连座位都没有站着的躺在座位底下的,比比皆是。多走了两节,她嗅到淡淡血腥味,血里还带着一股令人反胃的腐臭气。举目想再走走寻找这味道的来源,就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儿踉踉跄跄的跑过来,衣服上带着血痕。
她有些苦恼地耸起眉头,康婉如一直在叫她不要管闲事不要管闲事。但这一个小女孩的狼狈相看上去有点可怜,到底要不要管?正想着那女孩已经跑到面前,将她往旁边用力推开。陶纾被推了一个趔趄,有些生气。本来还想要不要救她,现在可以不用考虑了。她撞到一个年青女学生身上,忙不迭跟人道歉,却见那女学生定定的像泥塑木雕一样。
“这是什么套路?”陶纾举着手掌在她面前轻轻晃动,又将坐在女学生对面的老头手里的烟斗拔了下来。
“定身咒,下咒的有点厉害,不过这里不止一个厉害的。”康婉如道。
“定身咒,这东西真的存在?”陶纾难以置信。康婉如懒得跟她解释,“先走吧,以你的能力应付一个都够呛,另一个还不知道是敌是友。桐楼寨那老和尚送的琉璃有没有在身上?”
“有。”陶纾摸摸口袋,掏出琉璃手串。这串琉璃色彩纯净,她很喜欢,一直带着身边。
“那就好。”康婉如正说着,就见刚才跑走的那女孩又倒回来定定的看着陶纾:“你……怎么能动?”
“我为什么不能动?”陶纾好奇。
“要死!”那女孩拉着脸低声咒骂,好像陶纾欠了她钱。陶纾越发生气,真不知道这叫什么,被人推了还要被人骂。这个年代的女孩子都这么没礼貌吗?她撸起袖子想跟那女孩好好理论一番,令人恶心的气味越来越浓烈。女孩咬着牙跺脚,“不知死活,还不快跑。”
“啊?”陶纾站直了身体就听到沉重的脚步身已经近在咫尺。她一回头,差点吓得背过气去。一个样子丑到不忍直视的绿毛怪物,张着血盆大口向她面前走来。
那女孩猛地拽住陶纾将她护在身后,呲着爪牙向那怪物扑过去。那怪物伸出奇长的手臂轻轻一挥,将她远远的打开。然后对着陶纾流出绿色的涎液。
这味道像腐烂了几万年的尸体一样,熏得人七荤八素。陶纾屏着呼吸都觉得气味会从毛孔里渗皮肤传递给鼻子,呛得她涕泪交流。
“快跑啊。”女孩受伤到地,挣扎着爬起来,捡起一个人的行李狠狠扔向那个怪物。怪物已经走到陶纾面前,陶纾指结法印,九字真言念得断断续续根本无力施展。看到已经伸到面前的爪子下意识抬手抵挡。手上发出一道虹光,怪物的爪嗤得冒出一阵恶臭的浓烟,半截小臂落在地上融成一滩绿液。陶纾赶忙跳开,生怕踩脏了鞋子。
怪物看着自己的断臂,嗷嗷的号叫着想再靠近,却似乎有所忌惮。陶纾分讶异地看自己的手,婉如刚问琉璃,莫不正是这串琉璃的作用?她举着琉璃朝那怪物晃动。怪物果真怕了,转身打破一扇窗,跳下火车消失无踪。
“早知如此……我就不多此不举。”方才想救陶纾的女孩松了口气坐在地板上。
“你怎么样?”陶纾走过去扶她起来。
“不怎么样。”女孩把一个人推开,坐在木椅上一边喘息一边盯着陶纾手里的宝贝,“佛家七宝之一的琉璃,还有高僧法力加持,难怪我的法术定不住你,那东西也怕你。”
“是你用的咒术啊,那东西是什么?”陶纾好奇地看她一个比康婉如还小的女孩,这道行看起来颇深。
那女孩像是看出陶纾不太相信她,呲着牙露出一半狐狸的面孔。陶纾果然吓了一跳,“你是……狐……”
“狐妖小年,已经五百多岁了。不过,我可是一心向善的。不像刚才那东西。那东西叫魍魉,不知是打哪儿来的。最近这些天的几趟车,每到夜里总有几个死于非命。都是难民,死了也没人管。我只好自己上来看看怎么回事,结果就见到它。”
“魍魉?它吃人啊……”陶纾又是一惊。
“它看起来像是有人蓄养,饲主必定是心术不正之徒。经这回断了一截胳膊,想必也不敢再来了。”小年鄙夷地看着破了的车窗。
“还有人养这东西?”陶纾摸着下巴,这一场穿越还真是不白来。不单单见到白无常,看起来魑魅魍魉狐精妖怪都能见到不少。
“世道混乱,必然妖孽横行。”小年喘了几口气,“我也该走了,多谢相救之情,日后定当报答。”
“那个倒不用客气,也不过只是举手之劳。”陶纾谦虚地看看自己的手腕,想不到这琉璃这么厉害。小年白了她一眼,也从破掉的车窗飞了出去。她一走,车上的咒术顿时消失。被扔了行李的那人发现自己行李不见拉长嗓门叫嚷起来。也有人看到破的车窗,也叫嚷起来。
陶纾又分开混乱的人群慢慢回自己的车厢。
顾骥遥已经买了桂花糕回来,看她比自己后进来:“去哪儿了?”
“走动了一下,坐火车坐的腿都肿了。”
“快到了。”顾骥遥又看了一眼怀表,“还有半……个小时,我去了那么久吗?”
“也没有很久,几分钟。怀表坏了吧。”陶纾心虚地坐下。顾骥遥仔细看了一眼怀表,带着一丝疑惑将桂花糕放到陶纾面前,又给她倒了杯水:“吃吧。”
陶纾道了谢接过水,“我还不知道荣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三省通衢之地,水陆交通便利。”顾骥遥道。
“比鹿平大很多?”
“大概有三个鹿平的面积。”
“你们家的人,好相处吗?”
“家父你已经见过,家母是慈母,操持家务从不多话。小妹修齐,正上高中,可能有些顽皮。姑姑人挺好的,就是爱拿人打趣。到时恐怕少不得拿你我开个玩笑什么的,你别往心里去,都当是耳边风好了。云骐的性子我也不了解,我走时,他还没出生。我回来后在家也统共不过待了两天,就见了他几面。至于奶奶,年事已高,天天都坐在房里吃斋念佛,最是心痛小辈。”
“哦。”陶纾点点头,“我……有个建议。”
“说。”顾骥遥坐得笔直像聆听会议。
“我们可不可以不用太客气,你也不必对我太好。这件事,本是我有愧于你……”
“怎么对人,我自有分寸。”顾骥遥清冷地瞥看陶纾,陶纾又心虚地低下头。
“你再体息会儿吧,到了我叫你。”顾骥遥不再看她。陶纾点点头,合衣卧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