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十 ...
-
一旦双方都确认成亲,婚期立即定了下来,就在三日之后。因为康晋的身体,婚事将省去那些旧日的繁文缛节和诸多禁忌,直接在康府举办。等日后回到荣城,再补行过门的礼仪。顾骥遥去电报局给家里发了电报,告知在荣城的家人婚礼的事情,让荣城顾家也做好准备。
计英又忙碌起来,婉如认与不认她都是康家的女主人,许多事她必须张罗。虽说因为康晋的病只能因陋就简,但康家在鹿平毕竟是大户人家,荣城的顾家也不是等闲之辈。而婉如又是康家的掌上明珠,就算简陋也有太多东西要备。好在大部分东西计英一直在暗里准备,现在全都派上用场。顾余年虽是男方家长,眼下也不讲究这些,可以帮忙操持一些。
自康晋生病,康家本就不怎么热闹的门庭更是寥落,现在终于因为婚事张灯结彩,跟先前大不一样。
新房设在婉如的闺房,陶纾只能暂时先搬到客房。她的病还没完全好利索,计英也不敢怎么累着她,只命小雅让她有空时试试嫁衣,若是宽大了立即叫裁缝修改。首饰也一并试了,看成亲当日用哪些。试完几套衣服,陶纾还是累得气喘吁吁。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生的一场病还真是元气大伤。
好容易把衣服和首饰都试好了,陶纾才得了空休息。康婉如怔怔然看着那些大红的嫁衣和琳琅满目的首饰,陶纾将那些都放好:“这些都还是你的,我一件都不会拿。”
康婉如摇摇头,“你拿也没关系,我怕是用不上。”
“说什么胡话,找到你师父就好了。”陶纾安慰她。
“谢谢你。”康婉如看她虽然素日里没心没肺,却为自己做了许多事,不道声谢,心里实在难安。
“有什么好谢的,这些原来也是你会做的事。”陶纾还是没心没肺的样子。
“只怕我是想不出来让顾骥遥配合我做这些。就算我想出来,顾骥遥也未必答应。”
“什么你我,你我现在都是康婉如。你且宽心吧。”陶纾心情好了许多,只是一想起顾骥遥,不免心生愧疚。幸好这两天为筹备婚事,大家不必见面,不必尴尬。
独自小坐休憩,陶纾突然想到什么,坐直身体:“这两天没见到那个谢先生,他是不是走了?”
康婉如摇摇头,“他不会走,只是暂时不让我们看到。”
“这世间有那么多恶人要拿,他怎么……”
“都是命数。”康婉如幽叹。
荣城顾家的聘礼在接到电报之后立即上了火车,也是一天便到了鹿平停放在码头。顾骥遥第二日一早,从码头出发,抬着聘礼送往康家。而康家则将摆好的嫁妆命家人抬了往鹿平城内走上一遭,算是过嫁妆,过完嫁妆又原样抬回到康家。
过嫁妆之后,顾骥遥便要正式迎娶。第三天他换好新郎的黑色礼服骑着一匹枣红马像过嫁妆一样在鹿平走完一遭,前往康家迎亲。
陶纾对于这些套路新鲜而又新奇,心里忍不住有些兴奋。自己的一辈子,什么都没经历过,眼下的虽然是替康婉如,但也算是一场经历吧。
顾康两家都不是乡下的土豪地主,这些婚礼的形式还是蛮古旧的。她四点多就被喜娘叫起来梳妆打扮,两条辫子拆开,合成一个髻挽在脑后。然后穿着大红的喜服,身上披金带银。等到外头嚷嚷着说新郎到了,她起身去康父的院子辞别康父和计英。论理说她该哭一场的,可是不知怎么哭不出来。好在没人计较,喜娘替她盖上大红盖头,扶着她往屋子外去。盖头虽然不沉,不过盖在脸上还真是不方便的很,前边的视频挡得刚刚好,而要看脚尖,又怕它掉下来。只能听着喜娘的提示叫她迈左脚她便迈左脚,叫她端右脚,她就端右脚,一路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也许这种走法是她生平最淑女的一次,陶纾兀自想着觉得好笑。
出了门,她的手被交到顾骥遥的手里。陶纾很想掀起盖头看一看顾骥遥今天的样子,可惜只看到一身黑色马褂,她便被送进了轿子。在轿子里颠波着,也有点好玩。她挑开了一点轿帘看到骑在马背上领着轿子游街的顾骥遥的背影。他穿的是中式的礼服,西式的黑皮鞋,又带着丝绒的黑色礼帽,帽沿上插着红色的花和羽毛,让他看起来像只丹顶鹤,有点滑稽。陶纾更暗自偷笑,顾骥遥回了回头,对上陶纾的目光。陶纾打了个激灵。虽然背影有点好笑,但顾骥遥就是顾骥遥,什么样的衣服配上他的脸一点都不突兀,都变得好看起来。目光交接了那么一刹那,她不禁脸色微烫,放下轿帘。
花轿游完了街,又抬回到康府拜堂。高堂之上,顾余年和康晋、计英都在坐。司仪拉着长长的音调唱礼,几拜之后,送入洞房时陶纾已经饥肠辘辘。但形式好像还没有走完,陶纾捂着胃路过桌子时悄悄拿了块桃糕趁人不备塞进嘴里。说是省去许多繁文缛节,都已经这么多套路。如果套路全开,不知道会不会饿出人命。
“新郎官,掀盖头吧。”喜娘笑盈盈的递给顾骥遥一杆秤。陶纾刚把桃糕吞掉一半一只这话立即加速吞咽。这些点心不知道为什么要做那么大块,一遇口水立即黏黏乎乎粘满口腔,越用力咽,越是堵着嗓子眼下不去。
顾骥遥做了一次深呼吸接过秤,提着秤勾轻轻一挑,陶纾面前的盖头便被挑落了下来。眼前豁然开朗,陶纾抬起眼看着顾骥遥,顾骥遥和喜娘们看着她,几双眼睛都有些怔忡。她赶紧用力的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却又咽的太匆忙,一些渣子呛到气管里。陶纾捂着嘴,咳得满脸通红。
顾骥遥赶忙倒了杯茶递过来,陶纾匆忙喝了下去才缓过神来,擦了擦嘴边的渣子尴尬道:“不好意思。”
“没事。”顾骥遥失笑。
“喝合卺酒吧,喝完你们两位自己吃点东西,我们就退下了。”喜娘们也是忍俊不禁的将合卺酒递到他们手里。
陶纾拧着眉头跟顾骥遥面对面将酒一饮而尽。酒水有些辣口,她轻轻的吐着舌头。顾骥遥立即给她夹了口菜。喜娘们说了些百年好合、枣生贵子之类的祝福语退了出去。陶纾长长的舒了口气,看着桌上的酒菜虽然有些微凉还是让她食指大动。她提起筷子又把顾骥遥刚夹给她的水晶肘子夹了一块塞进嘴里,“饿死我了,吃过早饭之后就没再吃什么东西。早知道要这么长时间,我该带些吃的放在口袋里。”
“嗯。”顾骥遥看着她这副样子,仿佛又回到了桐楼寨。这样的陶纾比想着太多事情的康婉如要可爱多了。如果时光一直就停留在桐楼寨的话,后边这些事会不会发生?他给陶纾夹了一块鸡。
“你也吃吧,我估计你比我好不了多少。”陶纾旁若无人的大快朵颐。正吃得开心,手镯突然渗出浓烈的刺骨寒气,婉如从来不会这样。她惊了惊放下筷子。
“怎么了?”顾骥遥看她神色有异也放下筷子。
“我……我爹……”陶纾捂着镯子看了顾骥遥一眼,起身打开房门,朝着康晋的院子发足狂奔。
刚跑到康晋的院子门前,就见那位谢先生领着康晋从院子里出来。康晋卧床已久,根本起不了身。而这个他脸色虽然不好,行走却不是问题。陶纾看了看地面,灯影之下的他们都没有影子。
“爹……”陶纾怔怔然。康晋回头看到她吃了一惊,良久,目光落在她手腕上。
“爹……”陶纾又低声喃喃了一句。康晋看着天长叹了一声,而后忧伤地对着她浅笑:“好好保重。”
康晋挥挥手跟着谢先生离去。生离死别。康晋的房里传出计英的哀号。
卓安哭着从房里出来,像是要去安排事情,看到陶纾和顾骥遥站在门前立即道:“小姐,姑爷,老爷他……他……”
陶纾一步步捱到康晋的屋子,满屋的人已经哭成一团,计英抱着沛生哭得最是凄惨。顾余年正在安排下人准备葬仪,看到他们进来,走向陶纾:“婉如,去跟你爹道个别吧。”
陶纾在康晋的床前跪下,计英凄然看着她:“婉如,你爹他没了啊……”
“我知道。”陶纾呆呆看着已经毫无生气的康晋。
“你是孝女,你爹走的没有遗憾。”顾余年低声说着让顾骥遥扶她起来。陶纾没有起来,转脸看着计英和沛生。沛生才六岁,对生死还没什么明显的概念,只是跟着众人一起哭得泣不成声。陶纾伸手擦了擦他哭花的脸,沛生呆呆地看着她,婉如从来没有对这个弟弟有那么亲切过。擦完她又轻轻拍了拍沛生的脸,“从今天起,你就是康家唯一男人了。”
沛生似懂非懂地也伸出手来,陶纾才发现自己也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