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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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到了……”
还在门口，陶纾就听到了灯火通明的顾公馆里喧闹的声音。不管怎么说也是新媳妇见公婆，还没下车，她就已经开始紧张。
车子在客厅大门前停稳，顾骥遥跳下车，并走到陶纾这边替她接开车门。陶纾刚探个脚出去，就见到一个十六、七岁的穿着学生裙的女孩儿已经迫不及待的走了过来，站在顾骥遥身边背着双手审视着陶纾。
陶纾听顾骥遥说过他有个读高中的妹妹顾修齐，想必就是这位了。
陶纾清清嗓子看着她，十六、七岁已经是大人模样，跟自己差不多身高，只是很清瘦，眉眼精致玲珑，脸上带着如花初开的青涩和朝气。
“修齐对这新嫂子可还满意？”又有一位衣着素净满脸笑意的女眷走了过来，若说是顾夫人，似乎年纪不太对。大概是顾骥遥的姑姑顾惠清。
“长得倒是挺漂亮，配我哥哥有些可惜。”顾修齐点点头。
“为什么？”顾骥遥虽然声色未动，弦外多少有些不忿。
“你一介武夫，长得蛮横粗壮。新嫂子这么柔柔弱弱，看着不太般配。”顾修齐冲顾骥遥露了个鄙夷的眼神。
顾惠清戳了修齐一指头：“你喜欢文弱书生，人家却未必。我看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姑姑好，修齐好。我是婉如。”陶纾听着他们的话，心里的紧张卸了一半。这家人看起来还蛮好相处，并不都像顾余年那样古板。
“快进去吧，我们把你堵这儿半天了，估计你婆婆急死了。”顾惠清笑着牵起陶纾的手往客厅里去。
顾家跟康家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康家在水乡，一派江南烟雨，迤逦园林景象。荣城是三省通衢的地界，开埠得早，高楼林立，中式西式兼容并蓄。顾家便是西式花园洋房。一进了客厅便见到已经等在客厅的顾余年夫妇。顾余年在鹿平操办婚事丧事，陶纾跟他已经熟悉，只是顾夫人才第一次见面。她弯腰向两位鞠躬，抬起头小心翼翼的打量顾骥遥的母亲。顾夫人该是有五十来岁了，穿着一身熨帖的紫色旗袍，端庄贵气。眉目间都是慈母的颜色。修齐跟她比较相像，顾骥遥大约是取了一半优点。
“奶奶在楼上等着呢，先上楼吧。”不等坐，顾余年和顾夫人就把他们领到楼上东厢的一间大屋，里面坐了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手里拿着串佛珠。她身边还盘坐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也是须发皆白的样子，像是一位老先生。陶纾没敢多看，跟着顾骥遥给老太太下跪磕头。磕完起身，老太太眉开眼笑地拉住陶纾的手，“等了这么多年，总算了把人给接回来了。”
“这要怪骥遥，你说要是早几年把人接回来，现在娘都抱上重孙子了。不过也没关系，你们两个加把劲，来年就该给顾家开枝散叶了。”顾惠清坐在顾老夫人身边对着顾骥遥嗔怨了一句。陶纾喉头发干，尴尬地睨了顾骥遥一眼。
顾老太太笑道：“你又口没遮拦，看婉如都不好意思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成亲的人了，这也都是水到渠成的事。”顾惠清嘿嘿一笑。
“他们今天也赶了一天的路了。娘，让他们歇吧，您也该歇了。往后就一家人，见面的时候多呢。”顾夫人笑言。
“是是，去休息吧。”顾老太太立即松开陶纾的手。陶纾又看了一眼那个老头的虚影鞠躬离开。
嘲杂之后，归于宁静。陶纾站在卧室打量着顾骥遥的房间。顾骥遥自己也是自打上次回到荣城进过一次房间，这次是第二次。上回房间已经被翻新过，这次更是被好好的布置了一番。若不是被人带过来，他怕是自己都不知道这是自己的房间。全套黄梨木的家具，做工精美的西洋沙发和铜床。暗红色地毯都簇新的。屋子里还摆着七八只大皮箱子，一看就是计英先前叫人陆陆续续送过来的婉如的一些零碎东西。因为他们还没回来，顾夫人也暂时没让人收拾出来。
“你们也是舟车劳顿，先歇吧。婉如不要介意，打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家了。缺什么要什么直说。”顾夫人握着陶纾瘦骨嶙峋的手。
“是，伯母……妈妈。”陶纾改口改得很别扭。
顾余年和顾夫人离去，陶纾啧着舌打量着顾骥遥的房间。屋子也分前后两部分，前半是个小书房兼客厅，后半是卧室。铜床架在卧室的中间，卧室东侧是个大大的落地窗，落地窗前放着小边桌和一个摇摇椅，角落的角桌上屋子里放着古铜色的留声机，看着像古董。不过放在这个年代应该是很洋气的东西吧。她转了一圈伸了个懒腰，“好歹是有点现代气息了。”
“什么？”顾骥遥疑惑地看她。
“没什么。”陶纾笑了笑，坐在铜床上晃了晃。床很宽敞，看着就舒服。她伸了个懒腰倒下去，打了个滚。
“你先去洗涮吧。”顾骥遥脱下外套，解开衬衣领口和袖口的扣子。
“唔，嗯……”陶纾看着顾骥遥，又到了分配床铺时间。估计出来的时候顾骥遥已经安排好，他铁定是睡在外屋的沙发上。她也跟顾骥遥商量过床铺分配这件事。公平起见，大家轮替，一人一晚床和沙发。顾骥遥对提案采取了一票否决制。虽然他是读过洋书的，某些时候还是非常大男子，他认为这种睡沙发的事情理应是他绝对不容置疑。陶纾打开随身的行李箱拿了套睡衣去盥洗室，出来的时候顾骥遥拿出铺盖放在手边，人已经歪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顾骥遥，去洗涮吧。”陶纾轻轻走到他身边，顾骥遥没有动静，又轻轻推了他一下，仍是不动。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异常，只是睡着了。陶纾轻轻托着他的头将他放平在沙发上，又替他拔下皮鞋把被子拉开盖在身上，小心地掖好了被角。这一段时间都是沙发或者地板，也许他已经习以为常。陶纾心里却不能习以为常。她坐在地毯上看着顾骥遥，顾骥遥连睡着了都是好看的，眉头微锁，英气不减。也不知道这锁住的眉头里夹着些什么样的心事？公事上他春风得意，便是有烦心的事，解决起来想也不难。唯有私事，她为了自己的私心让他做了这么为难的决定，怕是想不心烦都难。而这一段他又为了康家鞍前马后一刻都不停歇。也是到了顾家，他才能这样无所顾忌安然入睡。陶纾咬着嘴唇，低声道：“对不起顾骥遥，让你平白受了这份委屈。这一债欠得，不知道下辈子有没有机会还清……”
康婉如站在她身后一声不吭的旁观。
顾骥遥发出了细微的酣声。陶纾小心站起来，关了房里的灯，走进卧室。顾骥遥睁开眼，看着合上的房门将双手枕在头下。
挂钟一直在不停的聒噪，一直响到第八下，陶纾蓦得睁开眼。八点！她跳起来拉开窗帘，天气晴朗，阳光明媚。顾家的仆人已经在院子里修修剪剪忙碌不停。顾夫人也起来了，正站在院子里安排着什么事情，而她这位孙少奶奶却还长卧未起。
陶纾赶忙冲进盥洗室。洗涮完出来才发现外屋已被收拾整齐，顾骥遥早不知所踪。陶纾换好衣服拉开房门，小心翼翼地看着空荡荡的走廊。看样大家都已经起来了，睡懒觉的只有她。她心里埋怨着顾骥遥竟然不叫她，急匆匆的准备下楼。走到楼梯边，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穿着睡衣坐在楼梯上，一缕黑气缠绕在他身上，导致精神萎顿像是生着病。
“你是谁啊，你怎么了？”陶纾好奇地走上前。
小孩无力地看了她一眼：“我不舒服，我找我妈妈。”
“你妈妈是谁，我带你去。”陶纾替他拍了拍的肩膀，将那楼黑气拍散。
“我妈妈就是我妈妈。”小孩的精神好了些，“你是谁？”
“我是……你猜？”陶纾看他眉清目秀的，颇有几分顾家人的风采，八成是昨夜没见着的云骐。
“我猜你是骥遥哥哥的媳妇，昨天夜里你们在楼下吵吵闹闹的我都听到了。”云骐轻轻摇头，似乎嫌这个问题的难度太低。
“云骐，你怎么起来了？”顾惠清端着碗粥上楼，看到云骐有些吃惊。
“妈妈。”叶云骐站起来奔向顾惠清，“妈妈，我饿了。”
“饿了？”顾惠清脸色一喜摸摸他的额头：“烧也退了，莫不是看到漂亮嫂子病就好了？”
陶纾不好意思叫了声姑姑，顾惠清哈哈笑道：“早，下楼吃饭吧。骥遥个没心没肺的一早去了军营。回来我会替你教训他。”
“谢谢姑姑。”陶纾呵呵一笑跟着顾惠清下楼。
吃罢早饭，顾家上学的上学，做事的做事。顾夫人还在安排事情，陶纾得了点空子在顾家闲逛。顾家花园挺大，种了许多花花草草。眼下虽没几种在开，倒也是绿意盎然，热闹的很。她走了一圈，问康婉如：“以你之见，这顾家如何？”
“很好，祥和安康。”康婉如也走了出来。
“我有些好奇，昨夜你有没有见到奶奶房里有个影子，那个，是顾老太爷吗？”
“算不上。顾老太爷的魂灵或许早已入过了奈何桥，这种跟魂灵无关，是‘念’。早上云骐身上的黑气也是。”
“云骐身上的也是？我还以为是云骐惹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把它拍散了。那之后云骐的病好像立即好了……”
“是啊。骐身上恐怕是他已故父亲对他的‘念’。云骐年纪尚小，懵懂未知，体质又弱，所以被父亲单方的执念所累，常常小病不断。”
“那奶奶呢？”陶纾吃惊。
“顾老太太与顾老太爷想必感情笃深，她房间的念和老太爷生前的挂念和老夫人现在的思念相融，无害。”
“这‘念’也会伤人？”
康婉如微微耸眉，“当然。”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