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写点狂想

18、第 18 章

　　十八
　　如果事情就这么简单结束，那这个世界所有的问题都可以靠掀桌子解决了。
　　过了两天，村里出公告了：说城里的开发商要承包村里一块地，作为园艺场种茶叶，按亩付费，每家每户3500块，土地所有权不转移，只为帮助村里开发建设，同时还将提供大量工作岗位，造福村民！
　　朴实的村民纷纷打听，各组组长大肆宣扬，说：
　　“这城里的开发商不要咱的土地，免费帮咱搞开发还给钱，等以后他们走了，山里的茶树就全是咱们的了，说不定呐，咱们村还能发展旅游，到时候大家就在家门口都有人送钱上来。”
　　村民们一听，是这么个理。反正山闲着也是闲着，让人开发了还能白挣3500，这不是天上掉馅饼么？于是纷纷表示赞同。
　　“那过两天开发商带钱过来和村长签合同，大家都要到场啊，不然钱就被别人领走了。”周□□站在人群中央，拿个喇嘛喊道。
　　人群散发出一阵笑声，大家纷纷表示支持。魏灿他们站在外围，一脸严肃，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件好事？”魏灿平淡无奇的语气让人难以判断这是个陈述句还是疑问句。
　　“也许吧！”竹竿答道，他就是一个十八岁的热血青年，哪懂得这里头的门道。
　　“你不是说带我们上你家橘子园瞅瞅么？”魏灿生硬的转移话题。
　　“好嘞！”说到玩，竹竿瞬间喜笑颜开。于是三人也不再理会大人的世界，上山下河摸鱼去。
　　“哎，大哥，小叔，等等我。”朱元宝从她妈身边跑开，追上魏灿他们。这几天的相处，朱元宝小皇帝的性格明显转变，不说懂事，至少不再胡闹，就比如说一开始大家打篮球时，只要球到别人手上他就哭，让那个人把球给他，不给就在地上打滚；还有，魏灿给言存之买了双滑轮，朱元宝看见了，就非要抢过来，言存之当然不干，他就又在地上撒泼打滚。但这些招数对朱家二老和朱欣夫妇有用，在魏灿他们这，没人理他，打篮球耍赖，三人直接不带他玩；想要言存之的滑轮，魏灿直接把滑轮的八个轮子给拆了，大不了言存之要玩的时候再给装上，总之，小皇帝的要求没人理他。两三次之后他就知道了，再任性下去别说大哥，就好脾气的小叔都不带他玩咯，从此走上听话乖巧之路，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小随从。
　　这天，魏灿刚从竹竿家N 亩的茶油树园观摩回来，还沉浸在那无边无际的绿野中时，久没动静的手机响了。
　　来电：林记者。
　　“喂，魏灿，你们去哪了？怎么电话也打不通？”林小玲焦急的声音传来。
　　“可能是农村信号不好。”魏灿话还没说完，林小玲就急切问道：
　　“农村，你们回老家了？”
　　“不是，在竹竿家。”魏灿打电话就是典型的一问一答，空气突然安静，林小玲开始扯话题。
　　“对了，你知道吗？王榜发出来了，好像是诽谤罪没人告，受贿罪又不成立，最后无罪释放。”林小玲千辛万苦才找出两人共同知道的话题。
　　“嗯，无所谓。”魏灿冷冷的说道，王榜发只是谋财没有害命，他还不至于非得让他坐牢。
　　“哦......”林小玲真是服了魏灿这个“语死早”，实在扯不出话题，想到自己最近在跟的新闻，又想起魏灿在农村，随即说道：“你知道最近关于国家农村开发项目的事吗？”
　　“没有。”魏灿依旧语气平淡，林小玲忍不住有些失望，正想说“好吧”，魏灿的声音从电话中传出：
　　“这是怎么一回事？”
　　有了回应，林小玲瞬间积极：“我同事报道的事件，国家现在重视农村经济的发展，倡导各界人士发展农产业，一旦在农村成功立项，就可以向国家申请项目基金，根据项目拨款少则几万，多则几百万。”
　　“这是好事，然后呢？”魏灿说话，以示自己正听着。果然，林小玲谈性更浓。
　　“这确实是件造福农民的好事，但总有不怀好意者，钻政策的空子......”林小玲噼里啪啦将同事的报道详细的说给魏灿听，一口气说完喝了一大瓶水。
　　电话那头，却陷入沉默。
　　“喂，魏灿？喂，听的见吗？”林小玲看了看手机，还在计时：“难道信号又断了？”
　　“没有。”魏灿冷不丁的出声，吓了林小玲一跳。
　　“你吓死我了。”
　　“不好意思。”魏灿神态严肃，心生怀疑：“林记者，我还有事，先挂了，回头聊。”
　　“哦，好。”林小玲稀里糊涂的就挂断了电话，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为了给魏灿林记者二人时间，竹竿拉着言存之和朱元宝事先下山了。魏灿追下来发现三人正蹲在溪边研究水里的野芹菜，竹竿一本正经的忽悠两人：
　　“这可是传说中剧毒的蛇蝎草，菜里面只要掺一根，就能全家致命！”
　　吓的朱元宝赶紧伸回摘菜的手：“这么厉害？”
　　言存之有些怀疑：“那它长在水边，要是牛羊吃了岂不是都毒死了？”
　　竹竿被噎得说不出话，难以相信这是一个八岁孩子的逻辑。魏灿笑着摇了摇头，言存之这智商，真是绝了。
　　“摘回去中午包饺子吧！”魏灿伸手拔菜，言存之连忙拉住他，嘴上虽然怀疑，但还是不愿魏灿冒险。
　　“大哥，千万别碰，这草有剧毒。”朱元宝连忙说道。
　　“哈哈哈，小存，你不是不信吗，干嘛拉着灿儿？”竹竿在身后笑弯了腰，说着摸了摸朱元宝的头：“还是我家大侄子最可爱啊！”
　　魏灿白了竹竿一眼，挪开言存之的手，一遍拔菜一遍说道：“这是野芹菜，小时候......”
　　言存之顿了半天，没听到到下文，遂问道：“小时候怎么了？”
　　“没什么，小时候我奶奶经常用它和点肉包饺子。”魏灿沉思了一会，似是在回味，可想了半天，却想不起来了：“应该挺香的。”
　　“那我们也多摘点，回去给朱家爷爷奶奶包饺子吃。”言存之瞬间忘了竹竿的忽悠，全身心帮魏灿拔菜。
　　“大哥，我也来帮忙。”朱元宝兴奋的加入拔菜小分队，剩竹竿这个大忽悠杵在一旁，只好帮忙清洗魏灿他们连土拔出来的野芹菜。
　　中午，竹竿让朱母和父亲一同休息，扬言要给二老整顿大餐。半个小时后，和魏灿大眼瞪小眼，面对着一摊软趴趴的面团，不知如何下手。
　　“你们面和好了吗？”负责剁馅的言存之用大碗拌野芹菜和肉，调味完毕后以为就能开包，结果来这边一看......
　　“算了，还是我来吧！”言存之十分庆幸小时候逢年过节就和母亲一起包饺子。
　　大约十五分钟，面团揉得差不多，言存之熟练的将面团揉成粗面条，切成一个个大小均匀的面团，魏灿撸上袖子，拿起一旁的擀面杖。
　　“我来擀皮吧。”
　　“那我来包！”竹竿急忙表率。
　　“我也包，我也包！”朱元宝立即跟风。
　　“行。”言存之半信半疑的将擀面杖递给魏灿，然后就见那人一手握杖，一手握团，动作娴熟又迅速，不一会儿，一张厚度均匀，大小适中的饺子皮就成型了，旁边三人只看的目瞪口呆。
　　“怎么？”魏灿见三人呆若木鸡，无半点反应：“快包。”
　　“哦。”朱元宝最听话。
　　“灿儿，你怎么这么厉害？深藏不露啊！”竹竿扑过去要包魏灿，被对方满手面粉扑了一脸，正好盖个手掌印。
　　言存之啥也没说，动手开包，取皮，放馅，轻捏，重挤，成型，一个圆鼓鼓的饺子横空出世。其他两个人也连忙上手，一样的程序，不一样的成果，竹竿的饺子躺在地上，朱元宝的，呃......面皮又变回面团。
　　一人擀皮三人包，竟谁也没空着。就这样又忙活了半个小时，饺子出锅了。满桌子的饺子，言存之和朱元宝吃了一大半，前者是因为食量大，后者纯属因为是自己包的，一时兴奋就吃多了。
　　饭后，魏灿将竹竿拉到一旁，将林小玲电话里说的详细告诉竹竿。
　　“事情就是这样，目前只是存在这种可能，你打算怎么办？”魏灿问道。
　　竹竿眯了眯眼，眼神难得冷厉：“等签合同那天跟去看看。”
　　“行，到时候我陪你。”魏灿拍了拍竹竿的肩膀，以示安慰。
　　转眼，便到了签合同那天，村长的桌子上摞着一堆钱，瞅着真诱人呐！
　　“乡亲们？今天咱们进行最后的投票表决，要是通过签完合同，这些钱就都是咱们的了！”周□□的话极具煽动性，村民们纷纷表示支持，只为最后三千五。投票采用不记名方式，一户一张投票纸，选栏打勾就行，十分人性化。
　　“大家放心，只要勾选支持，一户三千五，立马兑现。”开发商现场打起保票：“另外，我个人出资请大家中午前往镇上的新华酒店吃酒。”
　　“好！”村民中传来热烈的掌声。
　　“吃饭就不必了，加点钱才实际吧！”正当大家勾选之际，竹竿出声：“老板，您这用我们村的土地挣钱，一户三千五是不是太少了点？就我这样的去城里打个小工一个月都能有四五千。”
　　坐在村民中间的魏灿，今天特地穿了件破旧的衣服，虽然所有的衣服都差不多旧，和旁边的村民交头接耳道：“他说的对啊，这用我们祖宗留下来的地盘，就给三千五，要是用个三十年，这一年不久一百来块钱？”
　　瞬间，村民中开始出现质疑声：“对啊，三千五确实少了点。”
　　“是啊，我爸爸有时候打一天的麻将都会输三四千。”说话的正是追随魏灿他们到来的朱元宝。
　　“元宝，小孩子别掺和。”周□□厉声呵斥。
　　村民中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多：“就是就是，三千五这年头能干啥？搁青山市里连一平米的房子都买不到。”
　　“是这么个道理哈。”大多数人开始附和。
　　周□□有些着急，瞪了一眼竹竿，没空理他，安定村民最重要：
　　“大家听我说，咱们这山放在这也就长野草，现在国家和石老板免费帮我们开发，咱村没有任何损失，反而还能多拿三千五，等着以后正式立项，石老板说招工优先考虑咱村里人。”
　　“对，招工这一点大家放心，一定优先录用朱家村村民。”石老板连忙补充道。
　　“说的也是这么个道理啊！”村民中出现倒戈。
　　“一户至少两万，然后每年给村里分红或者交租金，否则，这合同我们不签。”竹竿大声说道。
　　“你说不签就不签？那块山头是公家的，只要大多数同意就可以签。”周□□反驳道。
　　“我是朱家村土生土长的一份子，我怎么可能挡大家的财路，但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大家被人利用还蒙在鼓里，灿儿。”竹竿看向魏灿。
　　早就偷偷拿到合同的魏灿已经看了半天，前段时间因为工地的事，魏灿顺带看了看《合同法》，眼下拍上用场了：“这份合同相当不公平，整篇都只规定了甲方的义务，乙方的权利。在承包期间甲方不能收回土地，可这连个期限都没有，如果石老板要一直承包下去，又不用交租金，这地岂不是成石老板的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识字的村民纷纷研究合同，发现真的除了支付三千五百块，乙方连用工优先录用义务都没有，全是甲方应该做什么做什么，期限条款正如魏灿所言，毫不提及。察觉到不公平的村民开始发言：
　　“这合同不能签，签了就等于我们把老祖宗留下的地卖给别人了。”
　　“大家别慌，合同咱们还可以商量着修改，土地永远都是朱家村的，那我现在承诺承包合同五年一签，但凡有变故，村里可以随时收回土地。”石老板郑重承诺。
　　竹竿看了一眼魏灿，两人冷笑，看来这个石老板完全没有长租的打断。
　　“五年一签可以，但是这第一年的租金给的太少，一户至少两万。”竹竿走到石老板面前：“这园艺场如果运作起来，石老板每年的收获一两百万不成问题吧，做大买卖讲究的是长远收益，不能头一年就赚的碰满钵满，怎么着也得分我们一杯羹，你说是不是？一户两万，合同再修改一下，那这五年内我们保证不干扰您。”
　　“两万？”石老板有些迟疑，一户两万，朱家村将近一百户，这两百万就出去了，国家项目支持估计也就两百万，那他岂不是什么也捞不着？，：“两万太多了些吧？”
　　“少吗？小存，帮石老板算算。”竹竿出声道。
　　“好嘞。”言存之此刻天真的像个小学生：“朱家村约一百户人家，一户两万，共两百万。园艺场每年最少都能挣两百万，五年就是一千万，减去最开始的两百万，还剩下八百万，都是石老板的。”
　　“哇，八百万是不是好多钱？”朱元宝出场，拉了拉旁边村民的衣袖，问道。
　　“这么看来一户两万一点都不多啊。”村民们纷纷点头。
　　“只要石老板真心开发一年以上，绝对就翻本了，石老板，您觉得我说的对吗？”竹竿笑嘻嘻的问道。
　　“是这么个道理。”石老板被竹竿看的有些心虚，卷起桌上的钱，整理了面部表情，刻意遗憾的说道：“我本意是想帮助朱家村，但开发都是需要本钱的，石某财力虽微薄，但无论如何不能白拿大家的土地，所以承诺一户三千五，这已经是石某所能承受的极限，如果这位兄弟坚持要两万一户，那石某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园艺场石某只能另寻他处。”
　　说完，竟起身准备离开。
　　“石老板，先别走，咱们好商量，好商量。”周□□连忙起身挽留，村民们一听到手的三千五就要飞了，纷纷站起来表示不要两万也罢。
　　竹竿等人看的气愤填膺，这帮奸商，魏灿看了一眼竹竿，后者点了点头。
　　“大家听我说。”魏灿大声将村民注意力吸引过来：“我有个朋友是青山市里的记者，他们最近报道了一件事，有人利用国家对农村的扶贫计划，假装立项，骗取扶持基金，等钱一到手，就掉头走人，不再管开发的事。由于目前国家对此类项目后期监管不足，所以一些开发商有恃无恐，利用政策的漏洞不断钻空子。”
　　“你什么意思？你说我是欺骗大家？”石老板愤怒费抓住魏灿的衣领，言存之连忙抓住石老板的手，奈何石老板太胖，言存之竟没能扳动他。魏灿丝毫没有吓到，因为他从石老板愤怒的的眼中看出被识破的紧张，心下更了然。
　　“石老板，别紧张。”竹竿掰开石老板的手：“我兄弟只是说了说这种现象，石老板这么诚信的人怎么可能骗国家的钱呢。”
　　“就是，石老板一定不会骗大家的。”周□□此时恨不得将魏灿和竹竿生吞活剥，石老板理了理自己微皱的西装，看着竹竿点了点头，明显松了一口气。
　　“但是，为了表现您的诚意，两万块钱还是要给的，五年的合同还是要立的。”竹竿微笑道：“反正石老板肯定是会一直开发下去的，这两万块钱，很快就挣回来了。除非您也像报道里的那些开发商一样，一百多万的扶贫基金一到账，就撂挑子不干，那我们山头砍掉的树找谁要去。”
　　竹竿眼神突然犀利，死盯着石老板：“最重要的是凭什么用我们的土地给你捞钱？”
　　后者被吓的忍不住退了两步，他以为村民都是好忽悠的，拿点小钱就能完事，没想到今天碰上这些难缠的小鬼，眼下要缓住他们才行。
　　村民们现在已经不像一开始激动了，更多的是看戏的状态，毕竟三千五说少不少，说多也多不到哪去，相对而言事情的发展更吸引眼球。
　　“这位兄弟既然不放心，那我们先回去修改修改合同，明日再给大家一个交代。”说完，石老板将钱重新放到桌上：“这钱我既然带来了，也就不打算带回去，大家还是分了吧！”
　　说着，就开始数钱，竹竿连忙制止：“哎，石老板，您是个老实人，我们也不能占您的便宜，这钱还是等签完合同再一起给吧，到时候两万块还不用清点。”
　　“对的，对的，明天再给吧，哪有先拿钱的道理。”村民中一些明事理的开始发声。
　　石老板、周□□、村长三人面面相觑，最后没再坚持，散了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