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相》时隐

4、痞相：4

　　温饱思yin、欲。

　　战争年代，没什么理想追求，得过一天且过一天，享受当下，这才叫真理。

　　隔壁喝得正畅快，满嘴风流。这边，周十立说完后，目光下意识地看向那条黑狗，不知想起了什么，身体开始微微发抖。边城不清楚他经历了怎样的磨难，但相比起昨晚，一定过犹不及。

　　这地方，从不讲人性。

　　边城没有再细问，扶着铁栅栏站了起来，环视四周，走向那群簇拥在一起的“尸体”。这些基本都是德莱区的居民，常年战乱轻而易举就能将一个人变成麻木的空壳，一双双茫然的眼睛朝边城看过来，却又似乎直直地穿透他的身体，投向未知的远方，他们目无光彩地盯着他，像在看一个怪物。

　　边城凝眉，问：“你们都来自南区吗？”

　　没人搭话，很久后，前排的一人才轻轻点了点头。

　　他又问：“你们的家人还活着吗？”

　　这下，成了一片绝对的死寂。

　　边城用力攥紧拳头，很想说些什么安慰他们，但又明白，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他们，包括他自己，都已经成为了战争的牺牲品，而最惋惜的是，自己没能死在战场上，反而沦落到了这种地方。

　　边城的心狠狠向下沉去。

　　“你们想过逃走吗？”

　　话刚一出口，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带着惊恐和困惑，连一旁的周十立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

　　“你想逃走？”周十立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算了吧。”

　　“为什么？”

　　“你以为，他们都是怎么被砍断手脚的？”周十立指着角落那些人，“有些事还是不要冒险比较好，否则会被那些王八蛋搞得生不如死。”

　　边城默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外面的天逐渐开始阴沉，临近傍晚，却不见晚霞，大片大片的黑云向村庄涌来，一场暴雨迫在眉睫。铁栅栏里可看不到这些，只能听到隔壁的士兵们在猜测这回能从战场带回来什么好东西。

　　一个声音说：“南区的政府军装备不错，肯定能缴获到许多杆钢枪，到时找吴法长官求一求，让他给我换一杆顺手的。”

　　另一个声音说：“瞧这出息，就知道要枪。老子只想抓个男奴回来，好好释放一下。”

　　“隔壁那些不够你玩的？”

　　“啧，那些早就废了，除非……”

　　后面的内容，说的人忽然压低了声音，边城没有听清，但很快就传来了一阵轰然大笑，随即便听到□□被拿起的响动，还有逐渐清晰的笑骂声。

　　所有人顿时绷紧了头皮，边城寻了一圈，从地面捡起了一枚碎石子攥在手心里，虽然这东西当作武器未免有些滑稽，但总比没有的强。

　　正思索间，烛灯的光影下走入了两道人影，都背着枪，站在铁栅栏前居高临下地巡视起来。

　　“你，出来。”

　　左边的光头冲周十立勾了勾手指，笑得一脸诡谲。

　　周十立呆若木鸡，磕磕巴巴地问：“我、我？”

　　“嗯，就是你，出来。”光头上前打开了铁锁，端起枪，用枪口对准他的脸，“快一点儿，不然立刻送你去见阎王。”

　　周十立抖成了筛糠，战战兢兢地朝外走去。

　　“喂。”边城冲过去拦住他，“别去。”

　　光头见罢，冷笑一声：“老子找他，又没找你，滚。”

　　边城不挪步，把周十立往后推，直挺挺地同光头对峙起来：“找他不如找我，有什么事，你直说。”

　　兴许是从没被一个男奴这么对待过，光头大怒，枪口狠狠抵到了边城的脑袋上。

　　“跟你有个屁关系，让他出来，老子们喝了酒，想爽一把，别他妈的碍事。”

　　说完，他伸手要去捞人，被边城一脚踹到了肚子，整个人被惯性带着向后退了好几步，枪也险些脱手。

　　光头的气性登时涌上头，嗷嗷叫着要冲过来给边城点儿颜色瞧瞧，却被旁边的矮个头一把拉住。

　　“哎，别忘了刚才大山说的，这个不能动！”

　　光头气急败坏地冲地面啐了口：“他只是说不能玩坏，又没说不能玩，老子还就不信了，能被一个男奴骑在头上作威作福！闪开，我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杂碎！”

　　光头甩开矮个头，晃着膀子走进铁栅栏，没等边城反应，猛地一把攥住他的脖子，大吼一声将他从里面摔了出去。边城在地面滚了两圈，后背撞上墙壁后停住，他挣扎着要站起来，却低估了自己的状况，爬起一半又摔了下去，他不甘心，接着爬。昨晚的折磨令边城元气大伤，要是放在战场上，光头这种货色，他绝对能够快速解决掉，只可惜现在身不由己，连逞能都很难做到。

　　“哟，刚才不还骨头挺硬嘛，这会儿怎么了？”光头阴笑道，“既然你这么能耐，那就选你吧。”说着，他一把扯下裤腰带，恶劣地抖动起双腿，“给老子伺候舒服了，奖励你喝白水，哈！”

　　他揪住边城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然后将身体凑了过去。边城不张口，旁边的矮个头就冲上来用力捏住他的脸，胡乱骂着，逼他就范。

　　又是昨晚同样的境遇。

　　边城胸口下压着一团暴怒的火，昨晚的反抗力不从心，让他此时此刻加倍燃烧起来。

　　他阴恻恻地抬起眼，在两人诧异的目光下，缓缓张开口，一言不发地接受了眼前的屈辱。然而，正当光头沉浸在莫大的愉悦中时，边城突然发力，上下牙齿死死闭合，只一刹那间，就是满嘴浓浓的血腥味儿。

　　“啊——啊啊啊！”

　　巨大的疼痛让光头撕心裂肺地叫起来，矮个头吓懵了，片刻后冲上前阻止，可边城的牙齿就像一把铁钳，牢牢镶在上面，无论使多大力都不能令他松口，反而被边城用手里的碎石子砸中了眼睛，痛得他嗷嗷直叫。

　　黑狗闻到味儿，狂吠不止。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周十立反应非常迅速，见边城根本不是开玩笑的，便一个箭步冲来，试图去抢两人手里的短、枪。就在即将得手之时，走廊忽然响起一声炸裂般的枪声，一时间，所有动作都被定格，没人敢再动。

　　“喂，不是告诉过你们，不、不能动他吗？！”大山红着眼睛，摇摇晃晃地走进来，枪口还冒着一缕白烟，“想害老子没命啊？”

　　说着，他举起短、枪，一枪托砸在边城脑袋上，直接敲晕过去。

　　“把、把他锁进去，锁好，要是再敢放出来，那……那老子这一下就该打到你们脑门上了，知不知道！？”

　　光头疼得直抽气，还想抬脚对着边城泄愤，被矮个头拉了回去，好说歹说才劝住，三人重新将边城丢进铁栅栏。

　　临走前，大山含含糊糊地对周十立说：“你，听清楚了，如果吴法团长看到这杂碎成了这样，问起原因，你就说是你干的，你们意见不合打了一架，和别人没关系，否则……”大山警告地剜他一眼，“老子让你爬都爬不出这里！”

　　…………

　　暴雨在接近午夜时降临。

　　浑浑噩噩间，边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那声音很久远，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分不清是敌是友，只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快逃吧。

　　逃离这地方，回东区吧。

　　边城打了个激灵，霍然睁开眼，脑袋里一阵恶心的晕眩随即传来。他熬过这短暂的不适后，发现自己仍躺在阴冷的地下室，面前的铁栅栏将他们圈在这一方狭窄的空间里，烛火颤动，将一条条干瘪的影子投射到地面上，压过那片被血染红的地方。

　　边城慢慢坐了起来，一摸脑袋，就摸到了大块儿血痂，这才想起不久前发生了什么。

　　周十立见他清醒过来，立刻上前询问，边城却始终低着头不作声，盯着自己的手掌发呆。

　　大雨倾盆，地下室里很快泛起湿漉漉的潮气，能闻到逐渐浓郁起来的土涩味。

　　一片寂静中，边城忽然压低声音问：“你们要跟我一起逃走吗？”

　　周十立见他仍不死心，走过来背靠栅栏坐下：“那种事办不到的，你还是……”

　　“办得到。”边城侧目，沉着地看了他一眼，“跟着我，办得到。”

　　周十立不信：“即使能逃出地下室，也会被他们抓回来，姜南大军不是好对付的。更何况你是士兵，我们只是普通百姓，出去后你可以回政府军，我们却只有继续逃难的份儿，所以……”

　　“东区很安全。”边城说，“我带你们回东区。”

　　“凭什么？我们凭什么能相信你？”

　　周十立并不相信他的承诺。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南区的百姓对政府军是没有好感的，即使边城看起来并不坏，但这也仅限于他们都被困在姜南大军的地下室里，一样的处境难免会让人放松警惕，可周十立觉得，还不至于能到跟随他逃跑的地步。

　　边城见无法劝服他，也就不再开口。

　　他很同情这些无辜百姓，可毕竟只身一人，在自保都尚且无能的时候，其余的也只能尽力而为。

　　“好，既然这是你们自己的决定，那我就不强求了。如果我能顺利逃走，我会带人来解救你们的。”

　　边城闭上眼，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行动方向。

　　周十立也不再劝他，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同情，大概是觉得他死定了，便询问他打算如何脱身，有没有应对方法。

　　“这里结构复杂，应该是之前的村民为躲避战乱而修建的，既然如此，那一定除了进来时的铁门，还有别的出口，而且相当隐蔽，如果我没猜错，那很可能是条水路，只要顺着水流的方向一路游下去，就能到达地面。”

　　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