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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

  •   夜里又下了雪。
      这场雪是这个冬季最大的一场雪。晚上紫菱站在窗户前,抱着暖炉裹着厚厚的锦袄,探着脑袋往窗外看,因为暖阁是小楼,从窗户往下面看去是花园里曲折的回廊,每隔一步路的距离,回廊下就挂着一盏坠着红穗子的八角灯。
      晕黄的灯光从薄薄的丝绣灯纱里透出来,柔和的印在雪地上,那些灯远远的看去模糊的连成一片,有一种遥远的柔软的温暖。
      费云帆伸手一带,就轻轻的把紫菱带进了怀里。一边还低低说:“外面下了这么大的雪,你还把头伸到窗子外面去,把脑袋冻僵了怎么办?”
      紫菱把脸深深埋在费云帆怀里,浅浅的笑:“冻僵了就成了木头人,费老爷,你要木头夫人么?”
      “那我就在娶一个好了,把你这个木头夫人给休掉算了。”费云帆也笑。
      紫菱把脸埋的更低了,在他怀里呵呵的笑:“那我要先把你休掉。”
      窗外的雪依旧缠绵的下,鹅毛一样絮软的大雪飘过回廊纱灯下的时候氤氲成一团好看的剪影,那几株腊梅在风雪里开的格外有生气,紫菱在他怀里忽然的叹息,“终究没有和你熬一次腊八粥。”
      “明天我们就一起熬,好不好?”
      “那怎么一样?腊八已经过去了,勉强的也找不到那样的心情了。我们明年一定要一起熬一次腊八粥,好不好?云帆。”
      费云帆拥紧她,轻轻抵着她的头发缓缓道:“以后的五十年,我们每年的腊八都在一起熬腊八粥。”
      细碎的吻顺着紫菱的眼角一路往下蔓延,暖阁里的空气忽然的就旖旎了起来。
      红烛在鎏金的烛台上一点一点燃下通红的烛泪,两人的剪影就印在紫菱的紫檀木雕花梳妆镜里,一点点模糊的侧面,慢慢淡开,在这样温暖的夜里慢慢融化掉。

      哭声。
      从远远的地方一点一点清楚的传来。紫菱还未睡醒,模糊的听见尖锐的哭声从不远的地方传来,心里忽然的一惊,茫然的睁开眼睛,就看见小桃跌跌撞撞的闯进来。
      小桃进来的时候还急促的喘息,寒冬腊月的天气竟然是一头一脸的汗,进门的时候连门也没有敲,就直直的闯了进来。
      惊到了极处反而就说不出了话,紫菱就直直的看着小桃。
      她心里有很不好的感觉,像有只无形的手在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的阻挠,又惊又乱。
      “小姐。楚少爷,死了。”
      小桃深呼吸,“昨天夜里,跳的河。”
      紫菱愣了愣。睁大了眼睛看着小桃,忽然急促的坐起来,长长的黑发柔顺的垂在雪白的中衣后,她愣了愣,扯了扯唇角,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你胡说。”
      小桃本来是惊慌的往暖阁这边跑过来的,本来除了气息不稳倒也没有什么,这紫菱一问,倒是问出了她的眼泪,她就站在紫菱床边,眼泪哗啦啦的就漫了出来。
      “是的小姐,楚少爷他真的死了,楚管家在厅里来报的丧,现在楚家都是兵荒马乱了。这楚少爷前两天还好好的呢,怎么就跳河了呢。”
      紫菱的心忽然像千军万马奔腾而过,一声声疼痛的厉害,投河?怎么会?楚濂水性那么好,小的时候去荷塘玩,一个猛子扎进去半天都不出来,水性这么好的楚濂怎么会投河?
      这么冷的天,昨夜下了那么大的雪?那河里想必都是结了冰,厚厚的冻人,他怎么能投河?
      胡乱的穿上衣服,顾不上梳头洗脸就连忙的冲下去。厅堂里,费云帆稳稳的坐在正中最上的梨花木椅里,左手下方坐的是哭的不成样子的楚管家。
      紫菱就站在门前,看着楚管家老泪纵横的脸,忽然的就没有了力气,然后她看着费云帆想从费云帆脸上看出些破绽来,而费云帆也只是悲伤的看着她。
      她从来没有见过费云帆露出那样悲伤的眼神,他永远都是那么淡定那么稳重他从来都不会这样悲伤的红着眼睛看着她,然后和她一样的茫然和不知所措。
      她就忽然真的相信了,楚濂,死了。
      楚管家一边哽咽一边开口:“昨夜少爷一夜未回,我们本来也没有担心,自从少夫人病了以后,少爷经常在外面一醉就是一夜,以前我们还出去找,现在干脆就由着他了。昨天晚上少爷忽然说有事要出去,要我不要给他等门了——然后,就没有回来。”
      “老夫人晕了过去,老爷叫我过来通知你们。说是——”楚管家忽然就哭了出来:“说是去看我们少爷最后一面。”

      雪一直未停。
      铺天盖地。
      马车一路行径留下一串深深的痕迹顺着铺满积雪的官道蜿蜒而去。路边是一株株早已枯败的树枝,每个树枝上都压满了厚厚的雪,弯弯的坠下来。
      一如,紫菱的心。
      沉重的像是那些在冬天里枯败死去的树枝,积满厚重的雪,重重的堆在心头,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费云帆握紧紫菱的手,放在唇边呵气,试图暖回她本来就低的体温,还有她眼里一直没有落下的眼泪。
      “紫菱,想哭就哭出来罢。”他低低的叹息,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我们过去看看他,你现在哭出来,去的时候就不要哭了,要不然,楚濂会走的不安心。”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楚濂会自尽——从来都没有——我们小的时候,楚濂偷学骑马,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胳膊硬是自己一个人抱着脱臼的胳膊自己牵着马走回来的,楚濂是那么坚强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去投河?”
      马车一路向北,在一家门前停下来。
      费云帆先下来,撩开门帘轻巧的把紫菱抱下来,紫菱在他怀里向楚家望去。
      满眼死寂的白。
      细长的白布从楚府的大门一路延伸,缠过两旁高耸的院墙,两只描了奠字的白纸灯笼在飘着雪的冬季里来回晃动。
      进门的时候就听到哭声撕心裂肺的从厅堂传过来。楚夫人哭的肝肠寸断,抱着楚濂睡在棺材里的身体,几欲昏厥。
      绿萍坐在棺材对面的太师椅里,抵着头,长长的黑发遮住脸颊,看不出表情。
      她还没有来得及换上衣服,楚濂的尸体打捞起来以后差不多是清早,她也许才起来就必须要接受这个事实,穿着单薄的中衣,散着长长的头发,没有哭,没有抬头,就只是呆呆的坐在哪里。
      紫菱是两次看到绿萍这个样子,一次是她把楚濂打伤,楚老爷把绿萍送回汪家的时候,她也是那样凌乱的样子,长长的头发散在身后,没有盘成平日里优雅的发髻,另一次就是现在,紫菱看着心疼,扯下身上披着的狐裘就往绿萍身上盖去。
      绿萍依旧没有抬头,没有反映的任紫菱将狐裘给她牢牢的系上。
      紫菱慢慢的蹲在绿萍面前,一只手握紧了绿萍的手,另一只手轻轻的顺了顺绿萍的散在脸颊的头发,轻轻的叫了声:“姐姐。”
      就好像很久以前,紫菱调皮把绿萍惹生气了,绿萍低下头不理她,紫菱就蹲在她面前,用这样的语气轻轻的喊她姐姐。
      大滴的眼泪吧嗒一声打在紫菱的手背上。
      然后越来越多的眼泪落在紫菱的手背上,顺着肌肤的纹路流进狐裘柔软的皮毛里,销声匿迹。
      绿萍在哭。眼泪掉的无声无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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