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１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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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绿萍抬起头来，一张荏弱苍白的脸泪眼模糊的看着紫菱，孩子一样的不知所措的眼神紧紧的看着紫菱，“紫菱，楚濂走了——楚濂不要我了。”
紫菱的眼泪也忽然的掉了下来，一路上隐忍了许久的眼泪在绿萍这一句楚濂不要她了的话里簌簌而落。
这么久了，久到紫菱以为绿萍要恨她一辈子的时候，久到绿萍一件一件把紫菱给她的衣服撕的碎碎的时候，久到绿萍恨恨的咬牙切齿的要紫菱去死的时候——紫菱以为绿萍会这样，如此的，不顾一切的去恨她。
可是现在，当绿萍这样不知所措的看着她，眼神柔软的像是一江温柔的水一点点浸湿她的时候，她的心也跟着脆弱的不成样子。是的，楚濂走了，楚濂，走了。
在那还结着冰的冰冷的河水里，一点点窒息掉自己的生命，那样冰冷的河水，楚濂，你究竟是对生活对未来真的连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所以才跳进那样刺骨的水里么？
绿萍紧紧抓住紫菱的手，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她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握着紫菱的手眼泪掉的无声无息，只是一遍遍的叫她，紫菱，紫菱。
“楚濂，如果我对你好一些，如果我不和你任性——你是不是就不会丢下我自己走了？”绿萍放开紫菱的手，慢慢的走到睡在棺木里的楚濂面前，低下身子，握住楚濂的手：“楚濂，我答应你不再恨紫菱了，我答应你让上官先生好好的治我的腿，我答应你，和你好好的生活——好不好？楚濂，你醒过来，好不好？”
像是错过的两个人，牵过的手，模糊的温度，那些美好的或者是不美好的过往一幕幕回忆在绿萍的心底，她是真的错了么？
楚濂下葬的时候，绿萍没有掉一滴眼泪，一身缟素，倔强的直直的站在那里，漆黑的发在冷风里飞扬。
楚濂，你可知道，你这辗转间，负尽了我多少相思。
绿萍倔强的站在那里，颤颤的将手里的已经捏的发皱的纸张递给紫菱。
那是一张素白小笺，字迹龙凤飞舞。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
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绿萍淡淡的道：“这是楚濂走后的第一个晚上，我在他的书房发现的。我想这大概是他要留给你的东西罢。”说完，她又看着一直站在紫菱身后，眉头微微皱起的费云帆开口道：“云帆，你待我妹妹的好，我知道，也希望你们一直幸福下去。楚濂——一直是喜欢紫菱的，这，谁都改变不了的。你不要和一个死去了的人计较——”
绿萍的一句你待我妹妹的好，模糊了所有人的泪眼。这一句妹妹，便是抛弃了所有的过往云烟。
整个下葬的过程，绿萍一直红着眼睛，那眼睛总是让紫菱有种绿萍的眼睛会随时会滴出血来的错觉。通红的害怕，却始终没有掉一滴眼泪。
倔强如此的绿萍。
心伤如此的绿萍。
始终的没有掉一滴眼泪。
紫菱忽然开始放声大哭。哭得难以自禁，整个身子痉挛的缩在费云帆怀里。费云帆心疼的紧紧的抱住她。阴冷的风呼呼的刮，正月初十的天冷的厉害。费云帆觉得好像从来没有哪年的冬天比今天还冷，也从来没有哪一次紫菱的眼泪，让他的心疼的像是要被活活的剜出来一样，鲜血淋漓的疼痛。
小桃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本想开口劝紫菱不要哭了，一张口却只有满满的风声，灌的生疼。这样阴冷的风刮在每一个人身上，空空荡荡的回响在山头，只有紫菱的哭声一点一点风化了所有的哀伤。
楚家二老都没有过来，楚老夫人昏了过去，楚老爷再加寸步不敢离开，楚濂的坟头上，就只有绿萍，费云帆，紫菱，还有小桃四个人。寂寞的没有人开口说话。
最终却还是绿萍开了口，依旧是冷冷的声音，淡漠的，看不清脸上的表情。“都回去吧。山头风大，紫菱身子不好，云帆，带紫菱回去吧。我也该回去了。爹娘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
绿萍一字一字的说，长发依旧在风里寂寞的飞扬，素白的身影一夜之间单薄的仿佛一纸剪影。
明明摇摇欲坠，却坚强的仿若缠绕的常春藤。
“走罢。”绿萍又说了遍，然后真的走在前面，有些蹒跚的身影，一步一晃的离开。
转身的时候，那通红的眼睛里的眼泪忽然的就掉了下来。
汹涌滂沱的掉了下来。
楚濂走后的最后一场雪，厚厚的积在阴云密布的上头，一层层堆积成每个人心底深深的伤痕。痛的，鲜血淋漓。
春天来的时候，紫菱要云帆把上官先生找来，给绿萍治腿。绿萍摇头，万般寂灭的样子。
“瘸就瘸了吧，也这么久也习惯了，倒也真没什么不好，都习惯了。”绿萍淡淡的道，手里的绣花针轻轻的一翻，就娴熟的从丝绣里穿了出来。
她在绣什么也看不真切，抽象的一个轮廓或许是刚开始绣，淡淡的语气，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就唤了丫鬟给紫菱斟茶，便又安静了下来。
紫菱摆了手，示意丫鬟下去，回头看了眼云帆，云帆也皱着眉，无奈的开口道：“碎玉去了京城，等他一回来，就要他过来给你看看。”
“说了不用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顾的过来。倒是你们管好你自己。”明晃晃的针从锦布里穿过来，“我现在倒也习惯了，这院子里风光还是无限好的，腿好了我也走不远了，倒不如守着这院子，倒也清闲。”
紫菱听的心里发酸，尖尖刺刺的心疼，蹲在她面前握紧绿萍捏着绣针的手低低的就是一句姐姐。
“姐，你和我回家好不好？我照顾你一辈子好不好？”
“紫菱。”绿萍叹息，“紫菱，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我的家在这里，这才是我的家。”绿萍看着有些寂寥的院落，淡淡的笑：“我哪里都不去，因为这是我和楚濂的家。”
“紫菱，原谅姐做过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事情，记得要和云帆好好的，生个胖娃娃，听见没？”绿萍一面说一面眼底就雾气升腾了起来：“改天过来，姐给你做酒酿丸子吃。就怕长时间没有做了，回来你嫌我做的不好吃。”
紫菱本来是要笑的，可是嘴角还未扯起眼泪就掉了下来，又是叫了一句姐姐，就泣不成声了。
费云帆便连忙扶起她，小心翼翼的抹掉她的眼泪，一边叹息一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便越发的把她往怀里带，生怕一防守，紫菱就不见了。
楚濂走的时候，那张惨白的脸他一直记得，像噩梦一样纠缠了好久，他第一次开始害怕，害怕总有一天他会面对这样一张脸的紫菱，他不害怕死的，他就害怕自己要是走在了紫菱前面，紫菱一个人以后该怎么办，他不会让她做第二个绿萍，永远都不会。
他却更害怕他紫菱走在他前面，他害怕他从此长久的人生便了无生趣了。
紫菱是他的生命，他的呼吸，他的血肉，他的肌肤纹络，没有了紫菱，他就什么都不是。
这个世界，若是没有了你，我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呢。
小桃在一边候着，看了这场景又是免不了一大串眼泪，一边哭还一边念叨着：“大小姐，您可千万要好好的，要好好的。您一伤心，我们小姐就跟着难过，小姐一难过，姑爷就一起难过，你们大家一难过，小桃也不好受——”
绿萍反倒是镇静的出乎寻常，递了帕子给小桃，淡淡的道：“都哭个什么，我一个人不还是好好的，楚濂走了就走了，你们别牵挂了，想他的时候就去他坟山看看，我腿脚不好不能经常去，你们顺带替我去整整他的坟也是好的。”
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看着云帆又说道：“云帆，你待我楚家的好我是知道的，家里的生意多靠你担待，这家里现在不过是华丽的空壳子，没有你在背后的扶持楚家想必也撑不了今天，这人情今生我恐怕是还不了，如今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好人做到底，不要放了手，等楚家二老百年之后，我绿萍来世做牛做马也要还你。”
费云帆只道是应该的，“大家都是一家人，不用太介怀，你和紫菱冰释前嫌是我最希望的事情，至于楚家，有我照应着不会出大问题的，倒是你，千万把自己照看好了，紫菱可就你这么一个姐姐。”
紫菱心里说不上来的不安分，她总觉得绿萍太怪异了，又说不出哪里怪异，只是她心里又疼又乱的，一时间竟没有说话。
再见绿萍时，是紫菱的孩子满月酒席上，绿萍在家里建了个佛堂从此以后便没有再见过她，每次去，都是绿萍贴身的丫鬟出来说，夫人说了，她要念佛不希望外人打扰她，你们就先回吧。
不过一年，竟然恍如隔世。
绿萍瘦的不像样子，纤细的身体隐在灰色的锦袍里，长长头发依旧盘成了发髻，却莫名的有些萧条的味道。
姑苏设流水席，大宴三天。
紫菱觉得浪费了，抱着孩子就叹息，其实没有必要弄的普天同庆似的，只要我们自己家的人在一起就好了。
绿萍看着孩子，细瘦的指尖小心翼翼的在孩子粉雕玉琢的脸上抚了一下，又颤颤的收回手。
紫菱把孩子往绿萍怀里送了送，说姐，你抱抱孩子吧。我和云帆说了，以后这个孩子不喊你姨娘。
绿萍连忙抬起头大大的眼睛惊慌失措的看着紫菱，紫菱说，就叫你娘。好不好？
姐姐，你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绿萍抱着孩子，孩子在她怀里安静的睡着，纯然而美好，绿萍的眼睛忽然开始潮湿起来，亲亲的吻了吻孩子的面颊，就说，孩子就叫想念吧。
想念一些人，想念一些事，想念曾经那么美好的过去。
两家老人的眼泪忽然都掉了下来，颤颤巍巍的道：“好，就叫想念，想念好，想念好。”
三年后，绿萍患心疾，药石罔效，于正月二十一，逝于楚园。
同年，紫菱第二个孩子出世，取名纪念。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１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