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深雨蒙蒙之乱世佳人》风之旅人

70、七十、长沙临大

　　“当辐照度降低到某种程度时，必须要将光的颗粒性纳入考量，必须思考一个光子与一个电子相遇时所发生的康普顿散射，根据德布罗意假说——谁能复述一遍我们之前讲过的，粒子波长和动量的关系，用一个公式表达，陆依萍，你来……”
　　“呜——！”
　　尖锐的防空警报声猝然而至，刹那间的惊恐从众人眼中一闪而过，不用老师们指点，学生们静默有秩序地站起身朝门口跑去，不拥挤不慌张，仿佛已经做了千百遍的练习。
　　开学第一天的十一月一日，日军机便耀武扬威地飞来一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天乌云密布，还是纯粹恶意吓唬人，他们并没有投掷炸弹，但众学生却第一次体会到了何谓死神的阴影。
　　师生们犹如一群被鬣狗驱赶的羚羊，哭喊尖叫着四散逃避，李安歌赶紧拉了一把站在她身边的女生：“别愣了，随我去地下室！”
　　“地下室！”那些没头苍蝇似的的学生们立即反应了过来，此时教师们也终于组织起了像样的撤退：“不要慌！不要挤！女生在前！排队进防空洞！”
　　那天她感觉在地下室呆了很久，待出来后却发现并未过去那么长时间。众人们纷纷怀着劫后余生的侥幸，拥抱着周围熟识的朋友们。
　　之后再遇上轰炸，大家就淡定得多了。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鬼子这种狼来了的策略迅速锻炼了师生们的神经，师生们练出了一套最快进入防空洞的行为准则，有时候听到警报声，身体会先于大脑行动起来。尤其是进入十二月后，南京沦陷，鬼子连日来轮番地炸，炸得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很少慌乱了。
　　就是有时候夜战很烦，害得人们晚上睡觉也得穿着衣裤，随时预备跑。
　　Keep Calm and Carry on。
　　这一次空袭，李安歌还有心情迅速抄起书和笔记揣进怀里，吴大猷教授见了，恶狠狠地朝她喊：“别管东西了，人要紧！”
　　她排在队中，乖巧地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心里默念她真是和姓吴的物理男教授犯冲。
　　全校师生顺利进入地下防空洞，外面隐隐传来炸弹落下时的尖啸，其中一名讲师忍不住抓紧时机孜孜不倦地教书育人：“……这个就是多普勒效应，我们现在是观察者，炸弹是波源，我们现在听到的频率与炸弹下落发出的频率不一致……”
　　那个班上有些学生也像李安歌一样带了本子下来，在昏暗不定的照明灯光中快速地记着要点。
　　这个时代的大学生们与现代截然不同，能考上大学的都是精英，便是为了国破家亡的仇恨，许多年轻人都是咬着牙拼着命地学，尤其是理工科的，恨不得直接把书砸进脑袋瓜里。屈指可数的娱乐活动不过是在草地上晒太阳读书，在小火缸旁煮茶读书，在大饭桌上吃包饭时读书……总之还是要读书。
　　她周围的这些人里，未来会出诺贝尔奖得主，两弹一星元勋，工科院院士以及各类大师级人物……如果说七七事变前的年轻人还有些懒散，想着要放春节的假，要打牌搓麻将，那么当南京大屠杀的消息终于传来时，每个人都不淡定了。
　　有女生的低泣声传来，李安歌还记得，那是开课后第四十五天，早上在食堂吃饭时，有一个女生拿过报纸，突然爆发出一阵痛极的喊叫，扑进旁边好友的怀里嚎啕大哭。
　　她是南京人。
　　那天是十二月十五日。
　　11月上海沦陷，十二月南京沦陷，鬼子战机的阴影渐渐伸向内陆，不光华北，全国都没有一处地方，能容得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了。
　　国民政【和协】府已下达了第一学期后就西迁昆明的指示，有学生却觉得这是在做“逃兵”、“懦夫”，气势昂扬地要留下来参加战斗。
　　长沙临时大学复校，原本三校合并，前来报到的学生却不足过去的一半，只注册了1600左右，另有一半的学生选择向临大常委会“申请保留学籍，领取参加抗战工作介绍信”，投笔从戎，半道被招募入伍，还有的则留在家乡组织抵抗，抑或申请转校。
　　可能……那些没来注册的同学们，比如杨婉琰苏仪她们，也许就此留在家乡了吧。
　　李安歌伸长头，她在算学系的人群中见到了毛慧君，又在气象学系那儿见到了徐玉煐，稍稍放下了些心。
　　徐玉煐是在正式开始旧生注册的第五天赶到的学校，她的确没有收到毛慧君的信。听说好友们的担忧后，几个女孩子聚在一起又哭又笑。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各种消息往来的渠道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在寄出给方瑜的信后，又过了两个月，李安歌才收到回音。
　　方瑜的信较为简洁，她们一家在陆宅过得还算不错，只是学校那边不能去了。梦萍原本也打算辍学回家的，却被可云劝阻了。她们的学校已被征用做了难民所，上海租界正式成为一座战乱中孤岛。
　　出于同样的原因，可云没法去上夜校，转而正式成为了教会的志愿者。因为德国神父出面与鬼子谈判交涉，鬼子卖西方人一个面子，没对教会下手，可云便在那里照顾失去双亲的孩子们，她经常会把小怀念带去，让她与其余的小朋友一起玩。有时候秦竹墨也会去，在旁边一坐就是一整天，然后过上段时日便会有新作品完成。
　　但他一直很低调，从不出手，只请几位好友过去观赏过。
　　可云现在已经能用德语进行日常交流，英语还有些困难。梦萍正是跟着她在教会做过几日活计，才想着要辍学的。在这位前小太妹心中，读书反正也没有什么用，倒不如跟着可云来做点实事。
　　结果梦萍小朋友反而被可云教育了一大通，末了还是乖乖去读书了。
　　这是很难的事，然而可云现在已经尝到了读书的好处，为了梦萍自身，她当然会阻拦一二，再加上傅文佩想做个好继母的念头，梦萍不去也得去。
　　说起傅文佩，因为李安歌和陆振华之前双双出事，她一开始是反对梦萍再出去的。可一来梦萍的学校就在租界内，二来可云和方瑜做通了梦萍的思想工作，三来如萍那边又闹事，她没坚持多久就妥协了。
　　至于如萍，她的确选了医学系作为未来的发展方向，众人怎么拦都拦不住，倒是她忙起来后何书桓却大大地松了口气，导致尓豪和杜飞又与他干了一架。
　　然后他憋不下这口气，报名参军去了。
　　傅文佩的信与方瑜的遣词造句很不一样，但大体上却讲了差不多的内容，除了两件，其一是尓豪在追方瑜，但怎么都追不到，方家甚至考虑出去住了；第二件则是王雪琴被超期羁押，目前这个节骨眼没人再去追究她的判决，就只能一直关在麦兰捕房里。尔杰则被送到孤儿院，还不是可云在的那一家。
　　傅文佩的原意是想让李安歌以朋友的身份劝劝方瑜与可云。她想叫方瑜不要那么倔，尓豪不是挺好的孩子吗？他以前还小，不懂事，现在可的确是满心都是方瑜，绝对不会再犯十六岁时的错误了，为什么方瑜要抓着这一点不放呢？可云也该配合点，不说开解一下方瑜吧，她能不能也去尔杰所在的孤儿院照看一下呢？又不是要她每天去，隔天看一看孩子还好就行了。尔杰吃了那么多苦，孩子可是无辜的啊！
　　李安歌捏着这信又好气又好笑，方瑜自己脑筋清爽，方家出去住也好，只要不出租界就行。可可云就有些麻烦了，李正德虽然对王雪琴有着刻骨仇恨，但是傅文佩在上头发挥着她的圣母病，李正德能行么？
　　她遂提笔给傅文佩回了简短的两句话：“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而在给方瑜的回信中，她出了个馊主意，鼓动方瑜在尓豪面前常提一下那些前线的抗日志士，示意他自己钦佩向往那些英雄主义。虽然这么做不厚道，但是根据原剧，尓豪也是会上战场的，还熬过了八年抗战平安回家，她只是为方瑜争取些安宁日子而已。
　　展鹏已绕道香港，启程前往美国。原本他也是想留下参战的，此情此景令李安歌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乱世佳人》里最后北上的白瑞德，唬得她赶紧拿出了那天军【和协】委会政【和协】治部部长陈诚将军的讲话劝他：“【中国有成千上万的士兵，但目前中国最缺乏的是有知识的人。】我们是国家最后的希望，【是国宝，倘国之大器，皆化炮灰，将来国家形势必定更加严峻，我们应当为我们的国家和民族死中求生，中国奋起，建国更需人才，中国最好大学的学生，要完成的是后者。】”
　　展鹏沉默良久，道：“我想参加空军。”
　　李安歌吓得魂飞魄散，空军四大金刚现在只剩一个李桂丹还活着，这阵亡率比陆军高出一大截。她不安地抓住展鹏的胳膊，大声道：“你想有一天，我变得和启明姐一样吗？”
　　展鹏微微动容，李安歌再接再厉：“你的父亲是飞机设计的专家，你从小在他身边耳濡目染，家学渊源……”
　　“咳，这不是家学渊源，我爷爷可不懂这些。”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不能轻易去冒险，不然你真的对不起你学的这一身的知识！”
　　展鹏沉默良久，给余宁去了个电话，打完后无奈地回来与李安歌道：“算了，我……先带张老他们去昆明。你以前说的对，长沙已经快要待不下去了，我要先把他们安顿好，再要协助爸爸让枭龙复工。以我的能力，不去参军也能做很多事。依萍，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李安歌心下大大地松了口气，面上便带了点笑容出来：“我当然可以了！你这是嫌弃了我不行吗……”
　　笑闹归笑闹，半个月前展鹏便已带着丁家三口和张老一起启程，原来那个小租房则转租给了来逃难的另一对夫妻。
　　至于余宁学姐，很久没收到她的信了，只匆匆通过几次电话电报报平安。她现在应当护送着陈家姐妹一道去了重庆，大概还要在常宋夫人身边效力一段时间。临走前她特意去了一趟明家，拜访明家的掌门人明镜女士，李安歌觉得自己能猜得出学姐做了什么。
　　身为穿越者，过得那么苦哈哈的，不作点弊怎么对得起金手指？

　　【】出自陈诚给长沙临大学生的讲话，劝他们还是要坚持读书，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