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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二百四十) 荷叶酒 ...

  •   紫瑾没送展昭回宫,而是打发其他人先行归返,自个儿拉着展昭去了汉城。
      上京以南北划分。北边皇城为皇宫衙署所在,多是契丹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住地,而南边的汉城则以平民为主,是个多民族杂居龙蛇混杂之处。因汉人擅长营生,开了无数作坊、店肆,隐隐起主导作用,故以汉城为名。
      不同于汴梁等大宋城镇无宵禁,夜市盛行,汉城虽繁华效仿,商铺林立,却不至通宵达旦。展昭正奇怪紫瑾要带他去哪,就见渐暗的夜色下不远处隐隐透出炽热火光。待到近处一瞧,汉城最大一片坊市正中此刻被巨型篝火占据,火光冲天,而四周琳琅满目分布着不少摊位,吃穿用度,杂耍相扑,当真应有尽有。
      “这是……?”
      接收到展昭询问目光,紫瑾道:“听闻汉城每逢月中都会搞一次夜集,今儿个赶巧了,正是时候。我寻思着你老闷在屋里抄经于伤病无益,倒不妨出来散散心,心情好了说不定身子能好得更快些。”
      展昭浅浅一笑:“你有心了。”
      平日展昭对他不冷不热的,难得今日态度这般温软,自是让紫瑾喜不自禁,心神荡漾下一把抓了展昭的手牵着往热闹处走。展昭本能挣了下,没挣开,反弄巧成拙被抓得更紧,无奈下只得由对方任性地拉着自己在坊市闲逛。
      只是自得其乐的融融时光没能持续多久,展昭就很快被认出来了。月神之名如今在上京家喻户晓,百姓乍见那被传得煞有其事的真神就在身边,俱是诚惶诚恐,有行抚胸礼的,更有虔诚跪地顶礼膜拜的。弄得原本一场寻常夜集倒因了展昭,拥堵嘈杂不堪。展昭怕惹出乱子,示意紫瑾离开,紫瑾一笑,脱下紫金斗篷披到展昭身上,随即大摇大摆把人带到一栋独立楼宇。
      展昭没留意楼外匾额,入内闻到酒香才知紫瑾带他来的竟是处酒楼。平日这个点,汉城营生的店家早打烊了,今日看除店家外别无他客,展昭也明白是紫瑾将此包了下来。
      果不其然,进入雅间就见桌上茶点吃食具全。紫瑾给展昭倒了杯茶,展昭接过,笑道:“到酒楼不喝酒,来饮茶,倒是想法清奇、别具一格。”
      “原是这家出了品新酿我猜你定会欢喜,适才兴冲冲定了这里,后想起你伤病未愈,不宜饮酒,只能让人换上茶汤,以茶代酒了。”
      “什么新酿?说的我倒是感兴趣了。”
      紫瑾见展昭和颜悦色,愈发来了兴致,便亲自去取酒。归返时,见展昭依坐窗边望着外头那轮皎月怔怔出神,于是道:“这屋内哪看得清好风景?走,我们上去喝。”说着,拉着展昭翻窗,直接飞身上了楼顶。
      两人随意席瓦而坐,紫瑾摸出酒壶给展昭倒了浅浅一杯:“只此一杯,不可多饮。”
      展昭失笑,接过凑鼻子下嗅了嗅,惊讶道:“荷叶酒?”
      “南方多植水芙蓉,荷叶酒便也稀疏平常,只是契丹寒冷少雨,甚少得见这类植株,所以物以稀为贵,这么一壶荷叶酒可是价值不菲啊。而且我与你说,这壶酒可不是从宋境运来的陈酿,而是此地酒家自家酿的。”
      展昭闻言略作思量,嗅了嗅,又浅尝一口,方恍然道:“入口清香有余,然略带一丝苦味。……原来如此,这不是用新鲜荷叶酿制的,而是用干荷叶剁碎入酒温煮,而后去渣淬炼的,是也不是?”
      紫瑾被问得一愣,笑着调侃:“你是吃百家饭的啊?怎么连酿酒的门道都懂?”
      展昭笑而不语,举杯一饮而尽。紫瑾只以为他贪杯,却未曾发觉他藏在嘴角已然触及回忆的苦涩。

      那年夏至,白玉堂拉着他就乘一艘舴艋舟入了陷空岛荷塘。
      此时正处花季,满塘可谓“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展昭在船头划桨当苦力,白玉堂则惬意地翘着二郎腿仰躺舟上,还拿荷叶盖脸乘凉。直到入了水植茂盛的区域,白玉堂才跳起来撸起袖子卖力采摘。
      莲蓬取了几个新鲜的,当即剥下颗颗莲子亲手塞进他嘴里给他尝鲜。“怎么样,我陷空岛的鲜莲子好吃吧?放心,知道你怕苦爱吃甜的,那苦味莲芯已被我摘了,保证入口味甘不涩。”
      “五爷力荐的美味何时错过?只是……。”他低头看了眼除莲蓬外还采下的一堆荷叶,不解道,“这些荷叶,难道白兄采来也有用处?”
      白玉堂哈哈大笑,也不瞒他,直言要用来酿酒。
      白玉堂嗜酒他知道,不但爱喝,还能品能鉴。只是从未听说这耗子儿还会自个儿酿,倒是把他的好奇心吊了个十足十。
      等两人嬉闹一番,划船上岸,白玉堂就拉着他去了螺蛳阁。
      这螺蛳阁乃是白玉堂在陷空岛上的住所,原本请恩师谦和道人布置下机关重重,但盗三宝与展昭冰释前嫌后时常邀其相住,他怕展昭误触伤了性命,这才亲手把原本精妙的机关都拆了个精光。如今,四位义兄入阁仍要传人通禀一声,倒是展昭住惯了跟自个儿家一样来去随性。
      白玉堂边弄边给展昭讲酿荷叶酒的门道:“你看这荷叶儿就要取最新最嫩的,荷叶若老了,涩味就重,酿出来的酒自然滋味大大不如新叶。”
      见展昭脸有些发红,知是适才采莲晒太久所致,怕他中了暑气,白玉堂连忙把人拖到一旁躺椅按坐上头,还顺手泡了杯莲芯茶放在一旁小几。
      那人笑得阳光灿烂:“猫儿你且好生休息,等爷弄好了,亲自给你下厨整一尾活鲤。一半切片生吃,一半给你做最鲜美的鱼汤。”
      展昭听了,脸顿时垮一半:“能不能不吃鱼?”
      “不行,爷爱吃什么,你这臭猫就得跟着吃什么。来串门做客的,还挑三拣四上了。不就是怕吃到鱼骨头嘛,有五爷在,还能让那玩意儿卡你喉咙了?你呀宽宽心,你要查的我都传信托江湖上的朋友帮忙了,就坐等好消息吧。你且再住上些时日,等这荷叶酒酿好了定能让你回味无穷。”

      仰首,终于将蓄在喉头良久的那口酒吞咽下去。展昭闭上眼感慨万千,幽声道:“果然是回味无穷啊。”
      酒的醇厚,夹杂莲香,以及陈叶苦味,在唇齿间久久徘徊不去。一如此刻陷入回忆的心,复杂、甘苦而又余韵悠长。
      紫瑾见他如此沉醉,主动凑上去道:“要不要再来一杯?”
      展昭笑着应好,那如沐春风的笑颜令紫瑾如获至宝,目不转睛看得迷醉,见展昭将酒杯递来,连忙殷勤满上。
      于是两人就坐在楼顶一边赏月一边喝酒,不知不觉整壶喝完了,尤觉不尽兴,紫瑾又转去提了两壶新酒回来续杯,早忘了先前告诫不许展昭多喝之事。
      两厢虽无言,但月色朦胧,气氛旖旎,加之酒后面酣耳赤,紫瑾每看展昭一眼就觉心痒难耐,终是借着酒劲突然抓过展昭左手暧昧地贴在唇边摩挲亲吻。
      展昭没有明着抗拒,只是眼底眸色更深了。他突然冷冷开口:“你前一阵言已查到乌克渤下落,可都大半月过去了,为何至今还没准确消息?”
      紫瑾没想到展昭会冷不丁提起这个,愣怔间被展昭抽回手背于身后。他连忙从激荡的情绪里找回清醒,回道:“原本是有眉目了,但那厮敢指使辛夷暗杀你,失败后已遁于无形,我便也断了线索。如今要逼其现身,绝非易事,。”
      缓了缓口气,继续道:“我知你急着报仇,如今住进皇宫,时不时见到仇人分外眼红,自然更按捺不住。但你也清楚,你除了想要他一命偿一命,根本的目的还是想推翻可汗把契丹政权平和过渡到赤王手里,保宋辽两国长治久安。如此就牵涉到方方面面,需平衡各方利益,慎重从长计议。不过你放心,既然应了你,这些尽管交给我。”
      “可汗我不急,只是那乌克渤……我等得太久了。紫瑾,你虽帮我灭了合欢宗,但自那以后再无大动作。我是信你不会骗我,才与你交易,把自己当做赌注。希望你不要敷衍我,让我失望。”
      紫瑾眉宇蹙起,因展昭的话思忖良久,才似下了决定道:“好,不就是要乌克渤的命嘛。我一定让你得偿所愿。”
      荷叶酒不烈,然饮多了两人仍是染上七分醉意。
      紫瑾将展昭送回皇宫的住处后本想借醉耍流氓赖宿,谁想竟被展昭毫不客气一个背包丢了出去。他心里虽恼,面上唯有无奈,终是蹒跚着脚步悻悻然离开了。
      而门内,望着紫瑾离去的背影,展昭这才真正松了口气。他倚着门瘫坐在地,久久无法起身。直到黑暗中一只熟悉的手将他抱扶起来,半醉半醒间,朦朦胧胧的轮廓让他恍惚间以为看到了白玉堂,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玉堂……。”
      展昭抚着对方的脸想看个清楚,然而泪水过于汹涌,把视线弄得模糊不堪。看不清,他便只凭着熟悉的体温熟悉的气息分辨,将人紧紧拥入怀里。然而相拥只有片刻,片刻后,展昭又重重将人推开,这才借着从窗格漏过的余光看清面前的那人竟是哑俘。
      他沙哑嗓音着低声嘶吼:“你不是他。”
      是的,玉堂已经死了。这世上再也没有那个人了。
      他所有自以为是感官的熟悉都是错觉,都是太过思念而营造出的妄想。
      展昭抹干泪,倔强地扶着门支撑爬起,他踉踉跄跄冲到盆架旁以水净手。他用力搓着左手手背,一遍不够,反反复复死命搓,就像要把手上的皮都洗下一层来。
      哑俘蹙着眉不知看他入魔般洗了多少遍,最终忍不住冲过去把水盆掀翻,扯下架子上的汗巾裹住展昭湿漉漉的双手。
      “你做什么?”展昭有些生气,“去,打水,我还没洗干净。”
      哑俘眼眶湿润,摇着头示意展昭不要再洗了。展昭却是固执己见。他见支使不动哑俘,干脆自己去。谁想才走没两步,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终是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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