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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四回 认天命俯首称臣 斥劲敌神威盖世 ...

  •   面对元军铁桶似的合围攻势,临安城里一度是风声鹤唳:先是,大宋长江防线未被攻破时,江南有民谣四处传唱道:“江南若破,百雁来过”,时人莫喻其意,只言江南的安危似乎与一百只大雁有关。但谢太皇太后听说民谣后,请神仙为天子解命,解命的结果却是:“江南若破,百眼来过”,言除非对方的统帅长着一百只眼睛,否则江南平安无虞,不会被打败,自然更没人能夺取天子的皇位。而诗人刘因,则在自己的《白雁行》诗中,说道“北风三吹白雁来”;那么上面这句话便应当是“江南若破,白雁来过”了。但无论别人怎么说,谢太皇太后还是最相信神仙的话,而长着一百只眼睛的人谁见过呢?谢太皇太后因此心中甚慰,忖道:“从来只听说是‘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如今大宋才经历了三百二十年不到,来日方长呢!”因此没有怎么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当然也没有为此次战争作多少充分的准备。
      事实上,当伯颜领兵南下时,忽必烈在与姚枢的密谈中也说道:“自太祖勘定天下,列圣继之,岂固存制令久帝制南国耶?盖天命未绝。朕昔济江而家难作,天不终此,大惠而归。今伯颜虽济江,天能终此与否,犹未可知。是家三百年天下,天命未在吾家先于彼,勿易视之。”
      而今伯颜已然兵临城下,大宋朝臣面对强敌,主和、主战两派却仍然意见分歧,各行其是,岂不是注定大宋要灭亡么?!当时大臣中分成了两派,一派以右丞相文天祥,都统制张世杰,礼部侍郎陆秀夫,以及将军苏刘义、刘师勇等为首,主张撤出临安,请谢太皇太后、全太后及天子逃往海上避难,自己率京师尚存的宋军四十万背城一战,危中求安;最不济也可在岭南或福建另立国都,继续抵抗到底。另一派则由右丞相吴坚,枢密谢堂,安抚贾余庆,中贵邓维善等为首,主张议和请降,方能保全天子和太后性命。而当时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说,只好同到宫中请全、谢二太后定夺。
      谢太皇太后虽有心回天,力挽狂澜,但赵家的大宋王朝到了度宗时期以至于今,无疑已是强弩之末。而今面临残局,谢太皇太后御侮之志依然不移,她几番亲书急诏,调集各路军马奋力抗敌;但与锐气旺盛的元军抗衡,宋军明显寡不敌众,加上宋廷上下人心浮动,主和派势力重新抬头,对于谢太皇太后的抗敌诏令,响应者逐渐减少。
      况且时任宰相的陈宜中也不许战,曰:“太皇降旨诏曰‘王师宜持重’。况且如今国势危急:江苏仅剩维扬,湖南惟存潭州,皆苦苦支撑;蜀川也只有重庆未降,江西已陷将半,两广远水难解近渴,贵州则一贯拥兵自重;加上独松关又失,临安已然无险可恃、无援可待。不如乞和”乃加紧策划议降,向元纳贡求和。
      谢太皇太后到底是女流之辈,对此等难决之事自也无可奈何,只得委曲求全,拒绝张世杰、文天祥背城一战,以图求存的建策,同意遣使赴元营议和:派将作监柳岳等三人前往无锡伯颜营中,主动提出称侄或称孙并纳币的屈辱条件,请求元朝罢兵议和。
      此时张世杰对朝廷已然绝望,愤而转到南方招兵,以图东山再起。文天祥因自己的救国方略得不到支持,也想离开临安回江西继续抗元。大宋朝臣更是纷纷弃官逃跑:同知枢密院曾渊子、左司谏潘文卿、右正言季可、两浙转运副使许自、浙东安抚使王霖龙、台谏陈过、徐卿孙、侍从陈坚、何梦桂、曾希贤等数十人逃走,朝中一片冷落萧条。签书枢密院事文及翁、同签书枢密院事倪普为能走脱,暗示台谏弹劾自己,以便卸任逃走,结果弹章未上,便急着出城关逃去。连左丞相留梦炎亦弃官遁逃了。有些宰相、执政和大臣时刻寻机脱身,到后来甚至今日任职令下,明日就逃之夭夭。有一次,谢太皇太后在慈元殿宣布诏吴坚替代留梦炎为左丞相兼枢密使的任官诏书,到场的文官仅有区区六人。大宋朝廷面临无人支撑,一派树倒猕狲散的景况,这令主持朝政的谢太皇太后心寒不已,亦忍无可忍。她愤而亲自起草一份诏书,张贴于朝堂大门之上,诏书曰:“孟轲谓‘君视臣如草莽,则臣视君如国人。’又谓‘谏于其君而不听,去则穷其力而后止。’识者犹以为非君臣之正谊。我国家三百年,待士大夫不薄。吾与嗣君遭家多难,尔小大臣不能出一策以救时艰,吾何负于汝哉!今内则庶僚畔官离次,外则委印弃城;目之司既不能为吾纠击二三,执政又不能倡率群工,方且表里合谋,接踵宵遁。平日读圣贤书,自负谓何?乃于此时作此举措,或偷生田里,何面目对人言语?他日死,亦何以见先帝于地下乎?天命未改,国法尚存。凡在官守者,尚书省即与转一次;负国逃者,御史觉察以闻,其榜朝堂,明吾之意。”只是到了此时,又有几人听她的呢?!
      且说柳岳等奉天子及谢太皇太后书,并宋之大臣与伯颜书至元营拜见伯颜,垂泣而言曰:“太皇太后年高,嗣君幼冲,且在衰绖中。自古礼不伐丧,望哀恕班师,敢不每年进奉修好。今日事至此者,皆奸臣贾似道失信误国耳。”伯颜丝毫不为所动,强硬地道:“主上即位之初,奉国书修好,汝国执我行人一十六年,所以兴师问罪。去岁又无故杀害廉奉使等,谁之过欤?如欲我师不进,将效钱王纳土乎?李主出降乎?尔宋昔得天下于小儿之手,今亦失于小儿之手,盖天道也,不必多言。”伯颜“得、失”之语,盖以当年宋太祖赵匡胤欺负后周世宗柴荣的老婆孩子,抢了后周天下之故事,直斥现在的宋朝也是在孤儿寡母掌国时被逼到如此境地,指其报应不爽。柳岳顿首哭泣不已。伯颜乃遣招讨使抄儿赤,以柳岳来使之事,及严奉使所赍国书入大都奏闻世祖忽必烈。又遣汉军千户囊加歹同柳岳还临安当面向南朝传谕。
      且说囊加歹来到临安,看到临安直恁地繁华与富庶,不禁啧啧不休;及至上了金銮殿,见那里到处的金碧辉煌,更是惊异莫名。但囊加歹到底就是囊加歹,因为有些谋略,倒也沉得住气;于是作出一副见惯不怪模样,将出伯颜致宋朝的回书,昂首挺胸,一本正经地念道:“大元荆湖行省左丞相伯颜书复南朝天子及谢太皇太后”才听到这里,谢太皇太后一下子就惊得呆了:“敢情民谣传唱的:‘江南若破,百雁来过’真有其事,同神仙所言‘江南若破,百眼来过’也是一回事都应在北朝荆湖行省左丞相‘伯颜’的身上呀!”谢太皇太后这时已是恍然大悟:“原来这‘百雁’、‘百眼’、‘白雁’都是假,‘伯颜’才是真哪。唉,原来这都是天意,这都是天意呀!”“到了这地步,还想什么?只要伯颜能接受,管它议和还是投降呢,怎么样都行啊——既然是天意,人力焉可违?”
      不久,囊加歹同宋尚书夏士林、侍郎吕师孟、宗正少卿陆秀夫携宋朝国书复返无锡蒙古营中,请尊世祖忽必烈为伯父,而世修子侄之礼,且约岁币银二十五万两,帛二十五万匹。也遭伯颜所拒,惟遣囊加歹同吕师孟等还临安再次劝谕。同时又遣忙古歹、范文虎会阿剌罕、昔里伯继续攻取湖州,知州赵良淳不屈战死,赵与可即以城降。伯颜又自平江发兵前往临安,留游显、怀都、忽都不花屯兵镇守。别遣宁玉守长桥。
      伯颜则领兵次嘉兴,安抚刘汉杰以城降,伯颜留万户忽都虎等戍之。未几,宋军器监刘庭瑞以其宰臣陈宜中等书来,即遭遣回。陈宜中又遣御史刘岊奉宋主称臣表文副本,及致书伯颜,约会长安镇;元军至崇德,陈宜中又令都统洪模,持书同囊加歹来见。伯颜皆不受降。

      面对强敌兵临城下,城内城外,宋朝将官降的降、逃的逃,已然所剩无几。陈宜中见求和无果,为保存宋皇朝之实力,以图后计,“即率群臣入宫请迁都,道:‘龙无头不行’,如今战无力、和不成,惟有力保皇嗣,方能号令天下,也强势坐以待毙、玉石俱焚太皇太后不可”。经陈宜中等再三请求,谢太皇太后才勉强同意,但到整装待发之时,陈宜中等人却由于未能约定确切时间而不知去向。谢太皇太后空等了大半日,直气得大怒道:“吾初不欲迁,而大臣数以为请,顾欺我欤”她越说越气,把头发上的发簪扔在地上,遂闭门不见。群臣请求内侍帮助传话也没有下文。于是迁都之事只好作罢。
      此时伯颜率三路兵马一路直进,次长安镇、临平镇,直至皋亭山驻营,对临安实行重重围困。散兵游骑已到武林门。谢太皇太后无奈,欲命陈宜中用臣礼请降,“陈宜中难之”。谢太皇太后哭道:“若能保存社稷,何计臣节?”但陈宜中不往,而任相的章鑑、陈文龙、黄镛在此前亦先后遁去。谢太皇太后乃命直学士高应松辞草降表,以京局官刘褒然权直院草之曰:“自贾似道丧师后,至今十月余,国事危急,将士离心,兵出屡衄。朝廷方理会科场、明堂等事,士大夫陈乞差遣士人,觊觎恩例,一筹不画。及是束手无措,乃议纳土,求封为小国,赍降表,奉使燕京。哀哉!”伯颜不纳。宋廷随遣知临安府贾余庆,同宗室保康军承宣使尹甫、和州防御使吉甫、监察御史杨应奎等,奉传国玺及降表诣伯颜军前,要求保留宋朝,成为元朝的藩属。其表曰:“宋国主臣隰谨百拜奉表言,臣眇然幼冲,遭家多难,权奸似道背盟误国,至勤兴师问罪。臣非不能迁避,以求苟全,今天命有归,臣将焉往。谨奉太皇太后命,削去帝号,以两浙、福建、江东西、湖南、二广、两淮、四川见存州郡,悉上圣朝,为宗社生灵祈哀请命。伏望圣慈垂念,不忍臣三百余年宗社遽至陨绝,曲赐存全,则赵氏子孙,世世有赖,不敢弭忘。”
      时有大宋的宫廷琴师、诗人汪元量对此降表作《醉歌》诗云:
      “乱点连声杀六更,荧荧庭燎待天明。
      侍臣已写归降表,臣妾签名谢道清。”
      但伯颜对这份降表仍不满意,如字里行间仍称宋朝国号、未向元朝称臣等,乃将降表扔到贾余庆脸上道:“汝等既仍称宋朝国号,岂有诚心归降?必由丞相亲来面议,方见诚心!”;却终于禁止手下军士不得入城骚扰,随遣程鹏飞、洪双寿等入宫,慰谕谢太皇太后。又遣囊加歹从贾余庆等还临安,召宋宰臣出议降事。是夜,丞相陈宜中遁,张世杰、苏刘义、刘师勇各以所部兵去。此时大宋朝臣只有知临安府的文天祥仍愿将一万余众与元军拚一死战。谢太皇太后虽然对元军忿怒之极,但既认了天命,只得下诏与文天祥道:“卿之忠义,朕已素知,见今遣使求和,卿宜自靖自献,勿生事,乃所以保全我与储君也”;同时诏民兵“罢团结”(解散),又诏南北讲和。并于三省榜谕京城百姓:两宫仁慈,保全生灵,南北见议讲和,毋致惶惑云云。又命文天祥为右丞相兼枢密使,收拾残局:派他同丞相吴坚、枢密谢堂、安抚贾余庆、签书枢密院事家铉翁、御史刘岊、内官邓惟善赴皋亭山左近的临平明因寺与元军统帅伯颜谈判。文天祥固辞不拜。
      那时都城即将陷落,文天祥自度无力回天,不免向幕僚们叹息道:“事势至此,为之奈何?”时有一幕僚慷慨地道:“一团血!”文天祥不解地道:“师爷此话怎讲?”幕僚道:“丞相万一捐躯,我等皆请从死,一起为国殉难;亦只抛洒一团血而已!”文天祥笑道:“诸位听说过昔日刘玉川的事吗?”众人皆言不知。文天祥于是给众人讲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凄凉故事:
      刘玉川本是个穷书生,与一个娼妓相好,两人情深意重,相约白头到老。娼妓为了他辞去了所有的客人,一心厮守着刘玉川过着浓情蜜意的小日子。后来刘玉川终于在妓女的资助下中举得官,娼妓也想和他一道赴任,名正言顺地做夫人。哪知刘玉川这时害怕了,怕她给自己丢了颜面呀,于是欺骗她说:“朝廷有规定,不允许携带家眷上任。但我又怎么能一个人走,而丢下你不管呢?宁可和你死在一处,不做这官也罢!”于是准备了毒酒,以殉情为名诳此娼妓先饮,娼妓哭着喝了一半,留下另一半给他,刘玉川却怎么也不肯跟着喝下。娼妓就这么糊里湖涂地死了,刘玉川则心安理得地独自离去。
      文天祥讲了这个负心汉的故事后,笑着环视众幕僚说:“今日诸位不会以刘玉川为榜样罢!”众人听了都大笑。
      适值北师邀当国者相见,执政侍从交赞公出。惟杜浒力陈说:“敌虎狼也,入必无还。”无如文天祥见事已至此,觉义不容辞,曰:“国事至此,吾不得爱身。”答应出使元营,以便一窥虚实,见机行事。但卒辞相印不拜,以资政殿学士行。杜浒以宣教郎、兵部架阁文字之职相随。文天祥遂将府中诸事尽托挚友刘洙刘渊伯处置。

      伯颜听说宋朝临阵换将,又是位没什么名气的,不禁哂然一笑,对帐前森列的众将官道:“这位叫文天祥的究竟是什么来头?莫不又是只缩头乌龟?”
      时有原大宋降将、如今的元朝两浙大都督、中书右丞范文虎上前禀道:“此人虽是状元出身,一向却也并不怎么发达,只不知如今却怎地成了领军人物?”
      伯颜听了,顿时饶有兴致地道:“哦,都督如何知道的?愿闻其详!”
      范文虎讪笑道:“下官原为南朝殿前副都指挥使,于当时朝臣皆知一二。此人乃吉州庐陵人氏,初名云孙,字天祥。选中贡士后,换以天祥为名,改字履善。中状元后再改字宋瑞,后因住过文山,而号文山,又有号浮休道人。其父文仪,嗜书如命,无书不读,却终身未仕。其幼时便从父文仪读书,并在白鹭洲书院学习,师从全国闻名的大学问家欧阳守道先生;后来,更娶了欧阳守道先生的爱女为妻。其兄弟四人,计有大弟文璧、二弟霆孙、三弟文漳,但数其最有出息。宝祐四年其二十岁时上京赴考,以一篇‘御试策’切中时弊,提出变革方案,表述政治抱负,被主考官王应麟评誉为‘古谊若龟鉴,忠肝如铁石’;理宗天子到集英殿亲定名次,将其取为六百零一名进士中的一甲第一名(头名状元),爱惜有加,也由此成为贾似道贾丞相的门生。四天后其父亲病故,于是归家守丧三年。开庆元年始进翰林院,授签书宁海军节度制官厅公事。适值世祖围猎鄂州,董宋臣建议迁都四明;其尚未就职,便上疏指斥道:‘陛下为中国主,则当守中国;为天下百姓父母,则当卫百姓’,并‘请斩董宋臣,以安人心’;却未被理宗天子采纳。景定元年,其被委任为签书镇南军节度判官厅公事,但是其不愿赴任,请求‘祠禄’。朝廷应允其做了建昌军仙都观的主管。然后在低级官职上起伏了十几年,期间还得罪了贾似道贾丞相,被免官回乡。直到度宗咸淳九年,才出任湖南提点刑狱。次年,调任知赣州。后来,丞相您军陷鄂州,谢道清谢太后下了一道《哀痛诏》,述说继君年幼,自己年迈,民生疾苦,国家艰危,希望各地文臣武将、豪杰义士,急王室之所急,同仇敌忾,共赴国难,朝廷将不吝赏功赐爵云云。听说只有其与张世杰两人响应《哀痛诏》,召集兵马,起兵勤王。再以后,嘿嘿”
      “再以后,都督投归本帅,当然不知其详了;但‘不知者不罪’嘛,哈哈哈!”伯颜笑了一阵,忽地敛容道:“倘依本帅看来,此人有学有识、有胆有义,进可辅国、退甘隐逸,恐非等闲哪!只不知其私底下亦能如此否?”
      这时范文虎已然退回班部,却又有原大宋降将、如今的元朝参知政事、行省荆湖吕文焕出班禀道:“此人常以‘盛世风流、乱世英雄’自诩,而且着实是名声在外呀!”
      伯颜听得大奇道:“哦!这可能么?”
      吕文焕点点头道:“南朝很多人都知道,文天祥自小生长在象棋世家,其祖父、父亲、叔叔都是当地象棋高手,他本人又生性聪颖,加之耳濡目染,四岁时就能与成人对弈而不落下风,八岁时就名声在外,一条街都没有对手了,后来更是纵横天下,无敌江南。只因他先后罢官五次,归隐文山,于是首创出蒙目走象棋的‘盲棋绝技’,并撰写了一本《玉屠金鼎》棋谱,认为‘人生如棋,棋若人生,社会为盘,人若子般,统筹全局,书写经营一个充满生机与活力的人生。棋盘上的车可谓是有勇有谋,活动自如,做事直来直去,长驱直入,棋盘上每一条直线都是他的轨道,他的战舰;而象棋中的炮是一个独特的‘武器’:炮虽然在平常行棋时的路线与其它棋子异处不大,但在威胁吃子时则需要在其前面叠加另外一个棋子。炮的走法反映出的是一种跳跃性的思维,纵观其它棋种,很难找出第二个与之媲美的棋子来’他在棋谱中不但介绍了全盘对弈、让子局对弈、布局、中局、实用残局、排局等项目,而且特别记录了‘玉屠金鼎’、‘单骑见虏’、‘为主报仇’等危险制胜奇绝之局共四十篇。文天祥下棋还有一绝,夏日家居时,他爱一边游泳,一边以水面为棋盘,凭记忆与棋友下盲棋,这实在需要很强的水性和记忆力:只有能在水中矫若游龙,又能对象棋中的七个兵种、三十二枚棋子在九十个位置上的作用了如指掌,对各种典型局势下的战术运用自如,并能熟练记住它们,这样下起棋来才会得心应手。而这恰好都是他的所长。其他人不堪久浸水中,都逐渐离开,只有他愈浸愈乐,不知时间流逝。文天祥有四首七言绝句《象弈各有等级四绝品人高下》,描写四位棋友的高超棋艺,诗曰:
      硅臂初来攫晚蝉,那知黄雀沫馋涎。
      王孙挟弹无人处,一夜碉盘荐峨筵。
      文天祥在诗中并叙道:
      右一为周子善言:萧耕山能胜二刘,不觉败于子善,子善败于我。
      射虎将军发欲枯,茫茫沙草正迷途。
      小儿设取封侯去,总是平阳公主奴。
      右二为耕山言:老夫败于子善也。
      坐踞河南百战雄,少年飞集健如龙。
      甘间只畏两人在,上有高公下慕容。
      右三为刘渊伯言:所畏者,帷吾与子善。
      击柱论功不忍看,筑坛刑马誓河山。
      当年蜂灌如何似,只在春秋香卫间。
      右四为刘定伯言:与渊伯上下也。
      对于刘洙刘定伯,文天祥因在一篇文章中,曾称赞他弈棋‘最人幽吵,兔起鹊落,目不停瞬,解剥摧击,其势如风雨不可御,胜败不落一笑’。所以在此并未赘述,但也以为他是一名大刀阔斧的攻杀型棋手,胜不骄,败亦不馁,下棋很有个性。
      然而,其实这四人都不能战胜他。任赣州知府时,他还曾特意邀请了闻名大江南北的象棋高手周子善一同来到赣江游泳对弈:他们‘以意为枰,行弈决胜负,愈久愈乐,忘日早暮’;并曾联袂东征西讨,在江西棋坛活跃一时。其在文山,先后与周子善、萧耕山、刘渊伯、刘定伯、朱约山、萧敬夫、张宗甫、张景召、赵王宾等人一处游山赏景,下棋赋诗。在《生日山中与萧敬天韵》一诗中他写道:‘客来不必笼中羽,我爱无如橘里枰。一任苍松栽千里,他年犹见茯苓生。’他在《吟啸集世事》中自称‘棋淫’,可谓最有自知之明的自我评价。
      即便是他后来做官入仕,仍棋瘾不减,每当公务空闲时,总要与人杀几盘,有时甚至废寝忘食。每逢节假日,更是大开‘杀’戒;外出游玩,他带着象棋,以添游趣,道是:‘扫残竹径随人坐,凿破苕矶到处棋。’酒至半酣,他喜欢摆兵布阵,酒促棋兴,道是:‘闲云舒卷无声画,醉石敲推一色棋。’他爱下棋,也爱看别人弈棋,且乐此不疲,道是:‘钓鱼船上听吹笛,煨芋炉头看下棋。’只是他虽爱下棋,却绝不沉溺其中,常从棋道弈经中悟出处世之道,道是:‘众人皆醉从教酒,独我无争且看棋。’其潇洒淡定的胸襟和豁达处世的心境竟至如此!”
      伯颜听了大笑道:“这与其说是风流,不如说是一种癖好而已嘛!”
      吕文焕道:“丞相如此一说,却也说到点子上了。只是下官再举一例,怕是世人闻所未闻,却足以印证文天祥的‘盛世风流’一说”
      伯颜兀自不信,道:“世人闻所未闻,参政缘何得知;却又是什么话题?”
      吕文焕道:“下官本不认识文天祥,但曾听大哥文德屡屡说起过,说是文天祥当年中了头名状元后,曾经按照当时的惯例,成为贾似道贾丞相的门生,受到贾丞相的非常器重,多次在公开场合受到贾丞相的表扬,并被有意提拨;且文天祥为官之初、年纪轻轻,所以在为其父守孝已毕、又重新起复为官以后的数年间,他都是夜夜笙歌,美女环绕地过着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其母曾德慈因屡劝他不改,几乎同他断绝母子关系;文天祥于是设誓道:‘儿身处官场,自少不了逢场作戏,然一旦国家有事,儿此头可断,却绝对不改其志!’这才令其母稍稍慰怀。这倒也罢了!只是下官对文天祥印象最深的,却莫过于大哥文德所讲的一件有关他的风流秘事——”
      说着,吕文焕双手捧拳朝着大都方向深深一揖道:“听说那还是世祖当年身为总领漠南汉地军国庶事、统领东路军进攻鄂州不利,主动撤军北返后,作为南朝总指挥的贾丞相向朝廷隐瞒议和真相,夸张己功,遂得朝廷大肆褒奖;参与鄂州之战的诸位大将也都各有封赏。那时身为四川制置副使的大哥文德得以兼领夔州路策应使,赐钱百万;守鄂州的高达升为湖北安抚副使、知江陵府,赐钱五十万;守潭州的向士璧迁兵部侍郎;猛将刘整升任知泸州兼潼川安抚副使,等等。于是在贾丞相班师回朝、尽享荣宠后,贾丞相的一班门生、部下等也不免纷纷上门称谢、道贺。这其中,时任宁海军节度判官的文天祥,作为贾丞相的得意门生,当然也少不了一份。当时,贾丞相见在座的都是一时俊彦,十分地高兴;言谈之间,贾丞相特意提起了这位位卑权轻的文天祥,当众表扬他‘言辞激烈,上疏要求将提出迁都的董宋臣斩首示众’的勇敢举措,认为他年纪轻轻的便有才有识,将来一定大有出息。在座众人一来多比他位高权重,二来对他的才能也不甚了解,于是多有鄙夷之心。时任两淮安抚制置大使兼知扬州的李庭芝因素知和赏识文天祥的为人和才艺,当时看了众人的鄙夷之色大是不忿,力挺文天祥当众显露两手。众人听了起哄,文天祥说不得只好现场表演诗书画了。谁知他这一上场不打紧,他这一出手啊,那可真是诗罗珠玑、书描龙凤、画可通灵哪!这一来,临安为之纸贵倒也罢了,最奇的却是:为求墨宝,贾丞相府中的几个侍妾竟然一时心血来潮,欲待裸肤求宝”
      吕文焕说到此处,故意卖个关子,随即不紧不慢地环视了众人一眼;见大家全都睁大双眼巴望着自己,急于听下文呢,这便得意地晃着脑袋继续说道:“可想而知,文天祥哪敢答应哪?!可谁知道,那几个侍妾竟然当堂撒娇,缠着贾丞相求他首肯呢!而贾丞相竟然就答应了!”吕文焕见众人终于忍不住嗡嗡议论起来,于是顿了顿,直待大家基本平复了,这才清清嗓子,重新接续道:
      “这一来,那几个侍妾就根本不顾羞耻,当堂裸肤求宝;而文天祥便也当仁不让,为她们创作出了一幅幅惊世骇俗的作品打这以后,文天祥便有了一个‘风流才子’的雅号!
      听说后来文天祥在任江西提刑时,续娶了个同样是诗书画皆为精绝的婺源县戴家湾戴氏一女为妻;并为这位同他一般风流豪爽的戴氏取个绰号叫‘牡丹’,两人竟也常常传出此类惊世骇俗的雅闻。——戴家湾戴氏在婺源县乃是大姓,唐代便出了许多高官,连出戴胄、戴至德两位宰相,后来还有刑部、吏部尚书和兵马使等高官。有一次,戴家湾戴氏修谱时邀请姻亲文天祥题文画像。画毕,文天祥竟然当着众女眷的面,为‘牡丹’娘子的玉背作诗绘画,一时又被传为美谈呢!”
      伯颜听到这里,禁不住击节赞道:“看来此人是‘风流不改其志’,难得啊!”

      且说文天祥同丞相吴坚、枢密谢堂、安抚贾余庆、签书枢密院事家铉翁、御史刘岊、内官邓惟善共赴赴皋亭山左近的临平明因寺与元军统帅伯颜谈判。
      一行来到元营前通报已毕,听传令官依次传声说“请进”,便鱼贯进入元营中军帐里,来到上首落座;只见帐下诸将兵甲戎装,列队齐整,傲然挺胸,目不斜视,对这一行恍似未见。上首对面的座位上早已依次坐着右丞阿塔海、参知政事董文炳、参知政事阿剌罕及原宋朝降将吕文焕、范文虎、吕师孟等一干文武将官;帐中主席台上,元军主帅伯颜巍然端坐。
      双方见礼已毕,大宋宗臣赵岩秀奉上降表,然后退归本位。
      且看伯颜:面貌英俊、长相魁梧,端坐椅上、也是高人一截;此时他一边翻看降表,一边面带微笑道:“听说文丞相此来欲力挽狂澜哪?!”
      再看文天祥:则生得“体貌丰伟,美皙如玉,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较之伯颜的赳赳武将风格,却也别有朗朗文官气度;当下他更是丝毫不理会伯颜的威威霸气,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形,整整冠冕、掸掸衮服,目视前方、神色自若地走上前来,严词斥责元军的入侵:“你大言不惭,口口声声说你们的主子是仁德之君;既是仁德之君,就应当行仁德之事”
      “本来嘛!”伯颜狡辩道:“本帅自南征以来,奉圣上旨意,沿途禁绝骚扰、抢掠、滥杀无辜百姓,完全是仁德之君体恤爱民”
      没等伯颜说完,文天祥仰天哈哈大笑,随后戛然而止,愤愤地道:“哼!什么禁绝骚扰、抢掠、滥杀无辜体恤爱民?这分明是以小恩小惠,蛊惑人心!请问,我朝太皇太后年老病弱,我主尚在冲龄,且先皇驾崩不久,正值国丧之期。如果你们的皇帝真是仁德之君,当知兵不伐丧的道理。此时大兴杀伐,分明是乘人之危,尚有何仁德可言?如若你们尚有一丝人性,即当立刻罢兵,撤回漠北老家!”
      “啊?你”时吴坚等人在侧,唯恐因此激怒伯颜,不免大为惶恐,连连示意文天祥住口。
      却见伯颜双眼陡然精光一闪,心道:“原来此人果真是‘明珠暗藏’啊!”却随即回复常态,朗笑道:“本帅若非一手施蜜糖,一手操刀枪,而仅凭手下区区‘百万’人马,焉能所向披靡,让你们宋人前来乞降?怕不早就让你们这么多宋人给生吞活剥了?至于文丞相对我国的指责,恕本帅不敢苟同。我圣主继位之初,即遣国信使郝经前来,拟与贵朝修好,不意郝大人竟无端被贵朝扣押达十数年之久。去年,贵朝又惨无人道地连续两次杀害了我朝派来贵朝交涉国事的使臣。连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起码规矩都不遵了,难道这就是贵朝的仁德?此是贵朝不仁不德无信无义在先,文丞相还有什么资格什么理由指责我朝?至于宋主年幼云云,这大概就是你们常说的报应吧?状元公精通经史,应该不会忘记,贵朝的江山就是昔年从小儿手中得来的。今日又从小儿手中失去,这不正是天意吗?”
      文天祥当然清楚:宋朝的天下本就是宋太祖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从后周世宗柴荣的儿子、七岁的恭帝柴宗训手中夺取的。因此被伯颜这一反驳,虽然气得浑身发抖,但一时确也无以应对。然而文天祥毕竟是文天祥,霎时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随即作出回应,义正词严地道:“你这完全是一派胡言!要知道,周、宋两朝一脉相承,虽然最终朝代更迭,但怎么说也是咱国朝的家事!如今这江山是大宋的江山,百姓是大宋的百姓,尔等元人惟恃强凌弱,乘人之危兴此不义之师,公然侵边犯境,欲夺我朝神器,却怎么说?”
      见伯颜理屈辞穷,文天祥继续穷追猛打:“北朝全兵以还,策之上也。若欲毁其(大宋)宗庙,则淮、浙、闽、广尚多未下,利钝(胜败)未可知,兵连祸结,必自此始。”
      伯颜语塞,但仍用言威胁道:“‘顺我者生,逆我者死’!本帅一路杀来,还未曾见过几个真正不怕死的将官;文丞相难道就不要命啦?!”
      文天祥坚定地道:“我南朝状元宰相,但只一死报国,刀锯鼎镬,非所惧也”。
      一番唇枪舌剑之后,本来很瞧不起宋臣的伯颜终于被眼前这位不卑不亢的文人所震撼,知道只要有此人在,必定不会让宋廷乖乖投降;于是便借口有事相商,让别的使者回临安去报告消息,却强行将文天祥扣押在军中。其后,潜与大宋丞相吴坚、安抚贾余庆、枢密谢堂、御史刘岊、监察御史杨应奎、宗臣赵若秀达成了受降协议;然后礼送他们回去了。文天祥被拘,随行人员四散,仅留杜浒、吕武、李茂三人。文天祥旁观伯颜的所作所为,神神秘秘的,深觉有异,屡屡请归,伯颜笑而不答。文天祥怒曰:“我此来为两国大事,彼皆遣归,何故留我?”伯颜曰:“勿怒。汝为宋大臣,责任非轻,今日之事,正当与我共之。”遂令忙古歹、唆都馆伴羁縻之。令程鹏飞、洪双寿同贾余庆易宋主削帝号降表。

      谢太皇太后失去文天祥后,更无人可以依靠,只得降元保身;急难中,谢太皇太后自与幼主留在宫中,却潜命秀王赵与择、杨淑妃等皇亲国戚同礼部侍郎陆秀夫与张世杰、苏刘义、刘师勇等旧臣奉广王赵昺、益王赵昰出宫从嘉会门逃出,直下浙江,转而航海向南进发,企望赵氏一脉得以延续。
      伯颜闻囊加歹、洪模来报,亟遣使谕右军阿剌罕、奥鲁赤,左军董文炳、范文虎,据守浙江,以劲兵五千人追之,不及而还。
      伯颜随后驻军临安城北之湖州,准备受降。谢太皇太后闻讯,乃命左丞相吴坚、知枢密院事家铉翁等一干大臣拿着伯颜授意修改过的降表,自天庆观方丈出北关门,送通议大夫、右丞相兼枢密使贾余庆,银青光禄大夫、枢密使谢堂,端明殿大学士、中奉大夫充祈请使刘岊,承议郎守、监察御史充奉表纳土官杨应奎,朝奉郎充奉表纳土官赵岩秀等再次去往伯颜军中呈献。当登舟时,南北朝阿里议事传伯颜丞相命,留吴相登舟。是夜,南朝官员泊于北新桥岸下,终夜有人流涕不止。北军差军前唆都相公勉谕之。
      次日,伯颜置酒款待他们,并强令文天祥作陪。文天祥大骂伯颜不讲信义,更大骂贾余庆等人卖国求荣。而降将吕师孟惦记宿仇,亦且“吃山为山、吃水为水”,于是当堂挖苦文天祥道:“丞相曾经上疏请斩叛逆遗孽吕师孟,现在为什么不杀了我呢?”文天祥毫不客气地斥责他:“当初你身为兵部尚书,没有一点儿骨气,更无‘奋发刚断之义’,难道不当斩首‘衅鼓,以作将士之气’么?如今你叔侄都做了叛贼,没有杀死你们,是本朝失刑。你无耻苟活,有什么面目见人?你们投靠敌人,要杀我很容易,但却成全我当了大宋的忠臣,我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元朝上下将官听了这话,都佩服文天祥的气概,并说:“骂得痛快!”
      文天祥还当面以吕文焕投降后态度转变之快,攻宋之卖力无人能及,而骂他是“罪魁”;这不能不令在座的南北朝将官同时联想到昔年刘整以大半个川蜀(十五郡、三十万户)投降北朝并建议攻灭襄樊的卑劣行径,实与吕文焕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为南朝“祸首”,以致于自然而然地便将他们组合起来,而默认为“罪魁祸首”了!
      只是大势已去,以此而更加激起北朝丞相伯颜之怒,遂点差坚战头目加紧守之;以如此失去自由为代价,再骂得痛快自也无济于事了。% e( O K a* y5 ~+
      不久,宋天子赵隰亲率文武百官在祥曦殿面北望阙,上表拜伏,乞为藩服。吴坚等发临安,谢堂不行。宋福王赵与芮奉书于伯颜请降,辞甚恳切,伯颜曰:“尔国既已归降,南北共为一家,王勿疑,宜速来,同预大事。”且遣人迎迓之。
      伯颜出面受降:当日,元朝大军皆屯于钱塘江沙岸上,举行受降仪式。临安宋人皆希望时节潮至,可把元兵“一洗空之”。奇怪的是,本该生潮的钱塘江,竟然“潮三日不至”,真让人怀疑是否天道冥冥,听任宋朝亡国。
      其后,元军进入临安。伯颜指挥麾下军将收取这里的军器、建大将旗鼓,并率左右翼万户人等,巡视临安城,观潮于浙江。时为二月初,钱塘江潮不兴,绝无往昔八月十八观潮盛典的壮观军演和热闹弄潮场面,更少了那种惊涛拍岸的壮观景象。伯颜等正在兴头上,却也觉得有滋有味,至暮方还湖州市军营中,宋宗室大臣皆来见。万户张弘范、郎中孟祺同程鹏飞,亦以所易降表及宋主、谢后谕未附州郡手诏至军前参见。伯颜分置其三衙诸司兵于各翼,以俟调遣;其生募等军,愿归者听其自便。又令镇抚唐兀歹罢文天祥所招募义兵二万余人,皆令西归。又登狮子峰,观临安形势。命唆都抚谕军民,部分诸将,共守其城,护其宫。却趁机搜索宫女、内侍、乐官诸色人等,宫人赴莲池死者甚众。
      伯颜又命右丞张惠、参政阿剌罕、董文炳、吕文焕等入见谢后,宣布德意,以慰谕之。谢后复使人来劳问,仍以温言慰遣之。宋主则率文武百僚,望阙拜发降表。伯颜承制,以临安为两浙大都督府,忙古歹、范文虎入治府事;仍以福王赵与芮,参政谢堂、高应松,驸马都尉杨镇,台谏段登炳、邹珙、陈秀伯同署。复命张惠、阿剌罕、董文炳、吕文焕等入城,籍其军民钱谷之数,阅实仓库,收百官诰命、符印图籍,悉罢宋官府。取宋主居之别室。
      伯颜又取太皇太后谢道清的手诏及三省、枢密院官员吴坚、贾余庆等人的檄文,分遣萧郁、王世英等,诏谕衢、信诸州等未降的州郡。遣刘颉等往淮西招夏贵,又遣新附官招谕湖南湖北、两广、川蜀等地未下州郡。部分诸将,分屯要害,仍禁人不得侵坏宋氏山陵。仍遣别将徇地浙东、西,于是知严州方回、知婺州刘怡、知台州杨必大、知处州梁椅等,并以城降。
      伯颜又分别遣董文炳、吕文焕、范文虎等人率轻骑到临安北关巡视,出榜安抚城内外军民,恢复和维持临安城内外的秩序,下令封存府库,登记钱谷,严令将士不得擅自进城,敢于暴掠者军法从事。
      伯颜随遣千户囊加歹等以宋传国玺入大都向世祖忽必烈进献。同时拜表称贺曰:
      “臣伯颜言:国家之业大一统,海岳必明主之归;帝王之兵出万全,蛮夷敢天威之抗。始干戈之爰及,迄文轨之会同。区宇一清,普天均庆。臣伯颜等诚欢诚忭,顿首顿首,恭惟皇帝陛下,道光五叶,统接千龄。梯航日出之邦,冠带月支之域;际丹崖而述职,奄瀚海而为家。独此岛夷,弗遵声教,谓江湖可以保逆命,舟楫可以敌王师。连兵负固,逾四十年,背德食言,难一二计。当圣主飞渡江南之日,遣行人乞为城下之盟。逮凯奏之言旋,辄诈谋之复肆。拘囚我信使,忘乾坤再造之恩;招纳我叛臣,盗涟海三城之地。我是以有六载襄樊之讨,彼居然无一介行李之来。祸既出于自求,怒致闻于斯赫。臣伯颜等,肃将禁旅,恭行天诛。爰从襄汉之上流,复出武昌之故渡。籓屏一空于江表,烽烟直接于钱塘。尚无度德量力之心,荐有杀使毁书之事。属庙谟之亲廪,谓根本之宜先。乃命阿剌罕取道于独松,董文炳进师于海渚,臣与阿塔海忝司中阃,直指伪都。掎角之势既成,水陆之师并进。常州已下,列郡传檄而悉平;临安为期,诸将连营而毕会。彼知穷蹙,迭致哀鸣。始则有为侄纳币之祈,次则有称籓奉玺之请。顾甘言何益于实事,率锐卒直抵于近郊。召来用事之大臣,放散思归之卫士。崛强心在,四郊之横草都无;飞走计穷,一片之降幡始竖。其宋国主已于二月初五日,望阙拜伏归附讫。所有仓廪府库,封籍待命外,臣奉扬宽大,抚戢吏民,九衢之市肆不移,一代之繁华如故。兹惟睿算,卓冠前王,视万里如目前,运天下于掌上。致令臣等,获对明时,歌《七德》以告成,深切龙庭之想,上万年而为寿,敬陈虎拜之词。臣伯颜等无任瞻天望圣激切屏营之至,谨奉表称贺以闻。”
      元世祖忽必烈览奏大喜,当即犒赏三军,不在话下。

      此时夏贵以淮西降。元世祖忽必烈命囊加歹传旨,召伯颜偕宋君臣三宫北迁入朝。伯颜于是奉旨令郎中孟祺将太常寺的礼乐祭器,秘书监的册宝、仪仗、图书、户口簿册以及衮冕、圭璧、符玺、宝玩、车辂、辇乘、卤簿、麾仗等象征政权的仪仗用物全部清点装运北归。此时囊加歹至,赵与芮亦来。伯颜领旨,议以阿剌罕、董文炳留治行省事,以经略闽、粤;忙古歹以都督镇浙西;唆都以宣抚使镇浙东。
      伯颜又命阿刺罕、董文炳继续南攻,进军浙江之浒,其时潮不至者三日,人以为天助。
      伯颜则拟亲率唐兀歹、李庭“护送”宋天子赵隰、皇太后全氏及宋宗室臣民等北还上都。
      十数日后,伯颜发临安北关外。阿塔海等宣诏,趣宋主、母后入觐,听诏毕,即日令宋主、全太后、隆国夫人黄氏、朱美人、昭仪王清惠以及官僚和太学士等大宋君臣百余人俱出宫,押往元都大都城;福王赵与芮、沂王赵乃猷、枢密院参知政事高应松、枢密谢堂、刘褒然、琴师汪元量等自杨镇而下,知临安府翁仲德等以下官属从行者数千人,太学、宗学、武学生数百人,皆在遣中。惟太学生徐应镳携儿子徐琦、徐崧、女儿徐元娘,皆投井尽忠死。太皇太后谢氏以疾暂留于内。半年后,元人遣人自宫中舁其床以出,同侍卫七十二人北赴大都,降封寿春郡夫人。
      大宋三百余年基业自此终结;果如北宋人邵雍的《梅花诗》所云:
      湖山一梦事全非,再见云龙向北飞。
      三百年来终一日,长天碧水叹弥弥。
      三月的江南,本该杨柳依依、柳絮纷飞,尽显一派欣欣向荣的初春美景,到处洋溢出一片勃勃的生机的;怎料天应人心,造化弄人:只见天空阴云密布,细雨绵绵。故宋天子赵隰、皇太后全氏及宋宗室臣民等就要离别国土,从此将吴山、锦帆、小桥、流水纳入梦境,向着前方那遥远而又陌生的北地燕云一路走去,永不回头。年方六岁的赵隰哪里知道,他将要步那百十年前徽、钦二帝的后尘——可是,徽、钦二帝被虏往北地,犹可说是自食其果;但而今赵隰继位仅仅两年,却要无端承受祖、父辈们几十年来酿下的苦果呀!赵隰,你知道吗?!
      然而,这一步却已是非走不可啦!皇太后全氏及宋宗室臣民人等虽然呼天抢地,却也终于不得不迈开了脚步;赵隰虽然万分不解与百般不愿,却也只好引大流——迈步向前了!
      汪元量其时也在北上人群中,见状不禁有《湖州》诗叹曰:
      谢了天恩出内门,驾前喝道上将军;
      白旄黄钺分行立,一点猩红似幼君。
      徽宗皇帝还可以写下晦恨、哀怨、凄凉的诗句来抒发内心的苦闷与感慨,可怜小皇帝赵隰却连一声叹息也还没有完全学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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