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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三回 大势已去徒残喘 丧钟频仍勇对敌 ...

  •   且说贾似道于丁家洲之战惨败后,大宋苦心经营起来的沿长江一带重兵布防的防御体系霎时彻底土崩瓦解了。元朝荆湖行省左丞相伯颜和元荆湖行省平章政事阿术等乘胜率军沿江东下,加快了其伐宋的进程:他们首先率部围攻太平州,江东运判、太平知州孟之缙闻知元军来到,吓得魂飞魄散,霎时不战而降。知无为军刘权、知镇巢军曹旺、知和州王喜等闻讯,俱以城降。其后,伯颜一路势如破竹,顺利进军建康之龙湾,大赏三军将士;随即布置攻取建康事宜。宋沿江制置使赵溍闻风弃城而遁,溍兄淮起兵溧阳,战败被俘而死。都统徐王荣、翁福等即以城降,伯颜乃命招讨使唆都守之。
      元世祖忽必烈获此捷报,大喜之余,令国信使廉希贤至建康,传旨令诸将各守营垒,毋得妄有侵掠。廉希贤与严忠范等又奉命使宋,请伯颜派兵护卫,伯颜曰:“行人以言不以兵,兵多,徒为累使事”。廉希贤一则于此行心怀恐惧,二则不信伯颜所说,只是固请兵卫,伯颜乃与之。不期廉希贤与严忠范等方至独松岭,果为宋人所杀。
      伯颜闻之,立遣左右司员外郎石天麟诣阙奏事。
      元世祖览奏大悦,悉可其奏。随命伯颜以行中书省驻建康,阿塔海、董文炳以行枢密院驻镇江,复令其各守营垒勿进。阿术别奉诏攻扬州,阻宋南援。
      适逢江东闹饥荒,灾民遍野,伯颜随即开仓放粮,大施赈济,民赖以安。
      宋人遣都统洪模移书已降元朝的原建康都统徐王荣等,言杀使之事太皇太后及嗣君实不知情,此皆边将擅杀之罪,当按律诛之;情愿输币赔偿,请罢兵通好。伯颜曰:“彼为谲诈之计,以视我之虚实。当择人以同往,观其事体,宣布威德,令彼速降。”乃命中书议事官张羽、淮西行枢密院令史脱里章与宋朝的来使马驭等持徐王荣答书前往宋方,结果张羽等才至平江驿,果然又被宋人所杀。
      是年夏,由于天气暑热,北方人又水土不服,元军中非战斗减员严重,不利行师;忽必烈闻讯,下诏要伯颜停战驻守,等明年秋天再出兵。伯颜与阿术商量,认为:“若释似道而不击,恐已降州郡今夏难守。”于是上书忽必烈:“百年逋寇,已扼其吭,风驰电击,取之恐后,少尔迟归,奔播江海,遗患留悔矣。”忽必烈详虑再三,乃下诏曰:“将在军,不从中制,兵法也。宜从丞相言。” 伯颜、阿术获得允准,得以继续挥兵南下。
      伯颜等随即在建康分派兵马,四处出击,目标直指无锡、常州、广德等州县。镇江知府洪起畏闻风而遁,总管石祖忠遂以城降。广德军、溧阳、常州等地亦相继归降。伯颜又以偏师取饶州、宁国府,知宁国府赵与可急忙遁逃,知饶州唐震战败致死,而江东诸郡皆被拿下。淮西滁州诸郡亦相继降。
      此时,大元朝的北方却出了事。窝阔台汗后裔海都公开叛乱,恢复了原本已经除国的窝阔台汗国,屡屡发兵进攻漠北,甚至骚扰了历代大汗的陵寝所在——起辇谷。为了应付北方边患,忽必烈命奉御爱先传旨,急召伯颜回京,一方面听取南方战事回报,另一方面想让伯颜负责北方战事;乃以阿剌罕为参政,留治建康省事。
      伯颜领旨之后,即至镇江,会诸将计事,令各还镇驻守;然后渡江北行,入见于上都。
      且说“黑云压城城欲摧”,宋廷为挽救危局,谢太皇太后急欲召回贾似道,却闻其被郑虎臣所诛,不禁大惊失色,忧心忡忡道:“还有谁,能力挽狂澜?贾似道,略有些能耐,世所不容;哀家一介女流,居然也要硬挺着来‘垂帘听政’,唉!”谢太皇太后搜索枯肠,欲寻擎天之柱:“陈宜中?此人精明有余,正直不足实可谓‘墙头草’,见风使舵,岂堪大用?只是如今朝中无人,舍他其谁?唉!”“王爚?此人自高自大,又刚愎自用,众皆不喜,可谓‘独一族’了,怎能放心?”“留梦炎?此人无能又无耻,趋利避害,见机最快,是只活脱脱的‘流氓兔’哩!”“可惜:余者要么胆小怕事,要么有勇无谋,岂堪重任?只得将就着用他三人,聊胜于无罢了,唉!”
      于是忙诏王爚为左丞相,拜陈宜中特进、右丞相。后留梦炎入朝,谢太皇太后乃以陈宜中为左丞相,留梦炎为右丞相,王爚进平章军国重事;并急忙组织抵抗,相继发兵戍守银树、东坝、四安镇、独松关、吴江等要地。丞相王爚见元兵大举南下,不顾年老,奏请朝廷授以宣抚招讨大使招募忠义,共图兴复。陈宜中,留梦炎等却庸俗懦弱,因此指挥不力,导致前线屡告失利,以致元军长驱直入。此后王爚和陈宜中又意见不合,加上“征诸帅入卫皆不至”,谢太皇太后欲议和息兵。王爚子嗾京太学生刘九皋等劾陈宜中十大罪,如:“宰相当出督而畏缩犹豫,第令集议而不行。”“张世杰步兵而用之于水,刘师勇水兵而用之于步,指授失宜,因以败事,臣恐误国不止于一似道矣!”云云。陈宜中乃辞相,奏云:“臣今月初四日恭准内批,不许臣辞免新除特进右丞相,恩命念臣一介朴愚,初无矫饰。此番出位,奉行陛下如神之断,将顺陛下如天之仁,实出于爱君忧国之血忱,非有一毫倾人利己之私念。皇天厚地,实所鉴临。今若许臣以旧官备位,人犹谓臣无所为而为之,可以少逭清议。若不先不后,于此易变恩荣,公论无情,何所不至。或谓臣乘时倾似道而夺其权,或谓臣拱手不留臣鉴而据其位。臣既无面颜立于百僚之上,亦安能复有精神念虑能为陛下宣一日之劳哉?自鲁港败后,宜中首斩韩震。胁迁之议,差强人意,宜中实无经济。”至秋,以母老需赡养为由,径自不告而去。
      谢太皇太后急忙一方面下令紧缩国家开支,减少冗官,以助军费,一方面又下《哀痛诏》,述说皇帝年幼,自己又年迈,国家艰危,希望各地文臣武将、豪杰义士起兵勤王,同仇敌忾共赴国难,朝廷将论功行赏云云。不过在此国家危难之时,人人自保,各地文武将官都心存观望。况且因为元军全面进攻,荆湖、川陕战场宋军自顾不暇,两淮宋军被元军阻隔无法渡江赴援,只有郢州张世杰率一万兵和两浙、福建部分厢禁兵到达临安守卫。世杰本信安归正人,擢承宣使。陈宜中疑世杰易其所部之军。世杰不得尽其力。恰值江西提刑、赣州知州文天祥接到《哀痛诏》和朝廷专旨,命他疾速起发勤王义士,前赴离京寄居之处。他捧读诏书,顿时痛哭流涕,立即发布榜文,于赣州、台州征募义勇之士,同时筹集粮饷。同时他也捐出全部家财作军费,把母亲和一家人送到弟弟处赡养,以除后顾之忧。时有友人道:“如今元军三路进兵,你以乌合之众迎敌,无异驱群羊斗猛虎。”文天祥答道:“我亦知之。但国家养育臣民三百多年,一旦有急,征天下兵,竟无一人一骑应召,实令我万分悲痛。有道是:‘受君之恩,食国之禄,应该以死报国。’
      所以我不自量力,以身赴难,此亦为臣本分。何况‘正义在我,谋无不立;人多势众,自能成功’;希望天下忠义之士闻风而起,聚集众人力量,也许能保存社稷。”
      在他的感召下,台州县宰杜浒字贵卿者招募义兵四千从之,于是一支以农民为主、士子为辅的爱国义军在极短时间内组成,总数竟然达到了三万人以上。但当文天祥欲领兵进京入卫时,却遭到朝廷中主和派权臣的阻挠,还有人诬告勤王军在乐安、宜黄一带抢劫,因此不得入京。他愤而上书申辩,当时社会舆论普遍支持他,太学生也上书抨击投降派。在各方面的压力下,朝廷终于颁旨召他领兵入京。不久,文天祥率领吉赣民兵及峒丁二万人到达临安入卫,衣装器械,戈甲精明,一路秋毫无犯,人心喜慰;文天祥的声望大增。是时陈宜中归永嘉,留梦炎当国。梦炎意不相乐,欲以天祥为制阃,出守吴门。朝廷乃下诏褒奖,除江浙制置使,知平江府,提兵捍御。
      王爚时欲命张世杰等四路兵马同时并进,以抵御元兵南下,但其军事部署未被采纳。
      谢太皇太后卒命主战将领张世杰为保康军承宣使、总都督府诸军,率军北上,以期挽回危局。
      张世杰随即自临安发兵,遣将三路北进抗元:遣部将阎顺、李进进军广德;谢洪永进军平江;刘师勇、李山进军常州。于是先后收复广德、溧阳、常州等地;继续出击,却连连失利,遂率舟师至金山。其后,张世杰又以战舰数千艘布阵于镇江的焦山南北,并约韩震的继任者、殿前都指挥使张彦自常州出师趋京口,命淮东制置使李庭芝自维扬出瓜洲来会,准备一举会歼元军水师主力。但李庭芝因元军重重围困,无法抵达;而张彦却背约不出,致使张世杰孤军作战。面对危境,张世杰与平江都统刘师勇、知泰州孙虎臣率战舰万艘,以十舟为一舫,连以铁索,抛锚于江中,横列焦山以东江面,沿江拒敌,声势甚盛;规定非有号令不得起碇,决意孤注一掷,欲与元军决一死战。

      元荆湖行省平章政事阿术因伯颜赴阙,乃暂摄军事,以水陆协同,兵分三路出击:自集战舰屯于瓜洲北岸,右丞相阿塔海、参知政事董文炳集战舰泊于南岸西津渡;遣万户张弘范率兵一千人乘舟西攻殊(一说“珠”)金沙,控制上游江路。是日,阿术率诸将登南岸石公山观察,见宋水师战舰云集,旌旗蔽江,但其舰以铁索相连,不便机动。乃顾谓诸将曰:“南朝战船密如芦苇,当用何计破之?”众将皆云:“南朝水师能征惯战,为吾师远所不及;还需议定良谋,方可出战!”阿术大笑,遥指宋船道:“吾观宋舰皆以铁索相连,稳固有余,机动不足。比如曹操当年征江东时,中庞统连环计之时也。”众将听了,顿时恍然大悟道:“听平章之言,顿开茅塞。”当时回到中军帐里,阿术复与诸将计议,决定实施火攻,以两翼夹攻、水陆并进战法突破宋军防御。当下俱各分拨已定。
      次早西风劲疾,阿术大喜,唤集诸将听令。先教万户刘琛:“汝率所部循江南岸而走,东取夹滩地面,绕道宋军之后,即便断其退路,事成则发响箭为号,不得有误!”刘琛得令去了。次唤万户怀都:“汝率步骑二千,布阵大江两岸,多带箭枝;但见宋军登岸,即便箭射马踏,勿使袭击我军或战败逃生,不得有误!”这两队兵马专截宋军逃路,先发。再唤参知政事董文炳,令率水师自焦山南麓,攻宋军右翼;第四唤万户刘国杰,令攻宋军左翼;第五唤万户忽剌出攻其中;第六令万户张弘范自上游顺风疾进,循焦山北麓向宋军猛攻。第七则由阿术亲率中路出击,选强健善射者千人,乘巨舰分两翼朝宋军夹射冲击。五队水师俱以刘琛所发响箭为号,即便同时进兵。阿术将人马分拨已定,大家俱各分头行事。
      且说宋军张世杰等踌躇满志,静待元军消息。这日一早,忽见大江两岸元军铁骑布阵齐整、刀箭森列;又闻元军东取夹滩,绕到宋军阵后。张世杰道:“此防我军突围耳;只是我军既已存心必死,于此何须介怀?”遂引众将齐来水寨中的大船上,观望元军动静。只见元军水师前后左右分列齐整,乃笑道:“此必欲围攻我也。”遂传令下去:“准备应战。”
      须臾,焦山东北夹滩方向响箭连发,霎时只见元军小型战船如飞驶来,宋军各待找寻对手作对儿厮杀。怎奈阿术督率巨舰两翼交射火箭,朝宋军排山倒海般攻来;一时火借风势,顿令宋船帆蓬俱焚,烟焰蔽江;又有董文炳、刘国杰、忽剌出、张弘范各率部下分乘小船左冲右突,横冲直撞。宋军虽殊死奋战,却苦于舰大连舟难以行动,才激战得半日,便自队伍大乱,前军坠水溺死者不计其数,呼声惊天动地。后军见势不妙,争相逃遁,溃不成军,多有被怀都率步骑射杀于江者。侥幸上岸逃脱的,却被刘琛以逸待劳,一阵冲杀,又折其大半。元军乘胜追至焦山,宋将张世杰、刘师勇、孙虎臣等死战得脱,分别退走圌山、常州和真州。元军乃俘获宋军万余人,并获黄鹄、白鹞等船七百余艘而还。
      焦山之战后,宋军主力伤亡殆近,自此不复能军,大大削弱了抗元的有生力量。而且此役失败后,常州、镇江、平江皆失,蒙军兵不血刃占领建康,进入了大宋王朝的腹心之地。
      且说伯颜至大都拜见世祖忽必烈之后,方知窝阔台汗后裔海都公开叛乱,恢复了原本已经除国的窝阔台汗国,屡屡发兵进攻漠北,甚至骚扰了历代大汗的陵寝所在——起辇谷。忽必烈方才急召自己回京,一方面听取南方战事回报,另一方面想让自己负责北方战事。
      这次召回,险些让伯颜失去灭宋功臣和大元第一功臣的头衔。所幸,经过一个多月商讨,忽必烈最后决定让另一位丞相安童出镇漠北,仍让伯颜回南方带兵。
      未己,伯颜得进中书右丞相,因听闻阿术等获得焦山大捷,遂让功于阿术,元世祖乃以阿术为左丞相。期间,伯颜向忽必烈进言:乘胜灭宋。忽必烈乃大会群下计议曰:“当今之世,强胜弱汰。今南朝气数已尽:江淮既破,浙江唾手可得;南朝纵有智者,又岂奈我何?况我大元正如日中天,气势正旺,我欲乘势将南朝一举给灭了,尔众人以为何如?”众皆称善。忽必烈乃调兵遣将:令右丞阿里海牙攻湖南;都元帅宋都带、左副都元帅李恒、汉军万户武秀、张荣实取江西;行省左丞相阿术率军攻维扬。三路兵马齐头并进,足以将临安宋军压在一隅,又必将牵制川、贵、黔、粤等地守军的军力、财力和粮食的及时入援。
      其后,伯颜受命还行省,辞别元世祖向南进发,伺机攻取临安;并奉诏书告谕宋朝的君臣,如果他们能够主动归顺的话,赵氏家族和其部下都可以高枕无忧,祭祀宗庙也一如从前。伯颜又取道益都,行视沂州等军垒,调淮东都元帅孛鲁欢、副都元帅阿里伯,以所部兵沿淮而进。直至会师淮安城下,乃遣新附官孙嗣武叩城大呼,又射书城中,谕守将使降,皆不应。于是调兵攻拔,招讨别吉里迷失独拒北城西门,伯颜与孛鲁欢、阿里伯亲临南城堡,挥诸将长驱而登,拔之,溃兵欲奔大城,元军追袭至城门,斩首数百级,遂平其南堡。接着,次宝应军。又次高邮、围扬州。召诸将指授方略,留孛鲁欢、阿里伯守湾头新堡,众军南行。不久至镇江,罢淮西行枢密院,以阿塔海、董文炳同署行中书省事。元军连取扬州、镇江、江阴、无锡、常州、西海州、广德等地。

      且说张世杰兵败,王爚以“不得其职”,求罢;时谢太皇太后因数诏陈宜中不至,乃罢王爚官,逮太学生,并通过陈母杨氏,以“国事为重”进行劝谕,终使陈宜中于数月后还朝,但“国事已去矣”。
      陈宜中回朝再相时,欲征吕文福(文焕兄)入卫,不料行人失辞;文福因自疑不至。复征夏贵督万寿,黄万石入卫,并不至。时京城招军,年十五以上号武定军,长不满四尺,观者寒心。
      陈宜中又与右丞相章鑑力奏“谕留爚以镇人心,以康世道”;为是蒙军长驱直入,当时朝臣、守将,降的降,去的去,朝野乏人,时谢太后诏:“旧臣,既往不咎,一概入朝议事”,但王爚和一些台谏要求“窜召还的旧臣”,陈宜中认为对这些人“初入朝即施以重刑,即失信于人,不可”。而王爚等却认为是陈宜中“包苴而为之羽翼”,至此径不报去;后归乡不逾年而卒,墓葬上虞葛仙乡。
      右丞相章鑑见形势危急,亦托故潜出。不久召回被革职。
      而几乎与此同时,进攻淮南的博罗欢军及进攻荆湖的阿里海牙军,此时也相继攻陷大宋的一些州县。
      那阿里海牙领兵四万戍守鄂州多时,因荆湖地区多数州县未下,乃视郢州为鄂州的隐患。期间,忽必烈命安抚使贾居贞为签书行中书省事,协助阿里海牙戍鄂,并不断为其增兵,以加强防御力量。期间,他们先后遣伯术、唐永坚等人四次持诏书赴郢州劝降,虽然此时都统制张世杰已率军一万赴临安勤王,守城将士仍坚守不降。阿里海牙乃与贾居贞商议,郢州不降皆因有江陵、岳州为依托。江陵屯有重兵,若不乘隙先取,迨春水涨,恐为宋军所图。遂报请忽必烈批准,贾居贞留戍鄂州,阿里海牙率军西进。
      时大宋湖北安抚副使兼知岳州高世杰奉京湖四川安抚使朱祀孙之命,集郢、复、岳三州以及上流诸军,得战船一千六百艘,兵士二万人,扼守荆江口,准备袭击鄂州。不期阿里海牙已率军进至荆江口,屯军于东岸。夜半,高世杰率军悄然进发。次日黎明,宋军战船于洞庭湖口列成阵势,准备进攻鄂州;不想守城元军早有准备,坚壁不出。阿里海牙此时却已率部悄悄来到宋军阵后,命水军万户张荣实捣其中坚,水军万户解汝楫率舟师从左右两翼同时进击。鄂州城内守军见了,却也立刻率军出战。宋军骤出不意,又兼腹背受敌,顿时溃败,高世杰不敌败走。元军一路追至桃花滩(一说夹滩),遣郎中张鼎新召之,高世杰乃降。约半数溃卒在都统密佑、刘俊带领下退往江西。阿里海牙以高世杰力屈始降,仍斩之。以枪揭其首招降岳州。随后,阿里海牙遣山东经略使王俨戍岳州。旋破沙市镇,屠其城,征降江陵,招降澧州、常德、峡、复、郢等州。阿里海牙用兵荆湖的胜利,为伯颜进军临安解除了后顾之忧。

      元世祖忽必烈终于下令伯颜直取临安。伯颜乃自建康分兵三路会攻临安:以相威与参政董文炳、万户张弘范、两浙大都督范文虎等为左路军,率舟师号称十万,自江阴、许浦顺江而下,循海道经华亭,趋澉浦;以参政阿剌罕、四万户总管奥鲁赤等为右路军,率步骑号称十万之众,自建康出四安,经溧阳、广德,趋安吉东南的独松岭,攻独松关。
      伯颜及右丞阿塔海分头亲率中路水、步、骑军并节制诸军,水陆并进。元兵渡江直下,江东西守者皆以降。大兵自沙武口冒雪徭渡至马洲,将攻常州、平江。
      毕竟常州是捍卫临安的前阵,是元军整个攻取临安计划的关键。
      且说张世杰兵败焦山后,元军乘胜进军,常州知州赵汝鉴闻风弃城逃走,安抚戴之泰乃勾结屡试不中流落常州的失意秀才王良臣和钱谭,开门揖贼,卖国求荣,投降了元兵。元兵入城后□□掳掠,掠人户为奴,真是无恶不作。元兵的暴行,激起了常州百姓的极大仇恨,大家纷纷行动起来,准备暴动。
      常州人姚詈当时母丧在家,闻讯立刻从宜兴乘船到了无锡,与友人陈炤商讨趁机收复常州事宜。
      姚詈,大宋已故参知政事蜀潼川人姚常德之子,少年求学时便积极关心国家大事,青年时更加性格勇毅、豪放不羁,素以任侠仗义闻名遐迩;并喜读兵书战策,于剑术、刀枪、骑射无不娴熟。及至长大成年后,为了探求知识,他顿改旧习转而刻苦读书,平时虚心好学,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时已然沉勇谋略,胸怀大志了。咸淳年间,姚詈考取进士,任福建泉州司理。
      元兵占领常州时,姚詈正因母丧归居守制于母亲故居宜兴,此时他赶到无锡,欲与无锡人陈炤商讨收复常州的大计。陈炤,年轻时工词赋,后“久任边,知兵。”而当时也因母丧归守无锡。姚詈的到来,有人劝陈炤以母丧为辞推却,他慨然说:“国家沦没,我怎能坐视不管,与其偷全而生,宁可为国而死。”于是与姚詈墨衰绖而出,分头至常州四乡奔波,号召百姓保卫家园参加义军,不久就秘密组织了二万多人参加义军。他们又派同志者王通去和张世杰联络,约定内外相应、联合攻城。
      这时,焦山兵败后的张世杰守正退在江阴,得到这个消息后大喜过望,立即派了都统刘师勇率以安徽人为主的数千淮军来援。刘师勇,曾一直追随贾似道,贾于丁家洲兵败后欲自维扬出海,刘甚为不屑,请求留下抗战,遂统安徽军人归于张世杰辖下。
      且说当时宋都统制刘师勇、副都统王安节与义军姚詈、陈炤秘密配合率军夜袭常州,两军出敌意料、内外夹攻。这一来,元兵多半还在梦中,就成了刀下之鬼;叛贼戴之泰被生擒活捉,王良臣见机得快,落荒而逃。就这样,常州很快被宋、义联军收复。
      常州收复的消息传到临安,南宋朝廷下诏,授姚詈为常州知州,以陈炤知兵、起复,添差为常州通判,辅佐姚詈率军守城;又派副统制王安节带兵到常州协守。王安节,四川守将王坚的第五子,跟随张世杰,有战功也。当时,尚有晋陵人胡应炎也选壮勇之民三千人,护国寺的万安僧、常州宜兴僧人莫谦之长老,组织五百和尚协助守城。万安僧举旗曰“降魔”,又曰:“时危聊作将,事定复为僧”。煞是鼓舞人心。
      姚詈、陈炤心知常州无险可据,难以据守;又距临安太近,敌人来攻,必首当其冲。遂与副都统王安节计议守城之策道:“宜请都统制刘师勇刘大人收复常州西面屏障吕城,为掎角之势。”王安节深以为然,遂遣人前往刘师勇处联络。
      姚詈、陈炤又心怀爱国之心,心知这正是民族危亡之际,正是仁人志士为国报效之时,不敢苟且求生,每每齐心协力善治郡事:他们一面严格整治甲兵,加紧进行作战训练,日夜修缮破蔽的城墙,建树栅寨;一面多方筹备粮食,以备久守之计,陈炤等将自已家中的粮食、布匹和甜酒等私财送到城里以资公用。常州人民上下一心,众志成城。大家鼓起勇气,率领二万老弱民兵,坚守着城池,准备抵抗元朝那号称百万且常胜不败的虎狼之师。
      姚詈每日必纠集义民登城巡视,旌旗云拥,鼓声震天。
      元军贼心不死,时常骚扰。
      其时刘师勇、殿前都指挥使张彦果然出兵,收复吕城,并派张彦守御。
      姚詈乃潜遣刘师勇、王安节等出师城外潜伏,准备会歼北兵。
      次日,北兵至城下,姚詈等开门迎战。战不数合,姚詈等佯败,乃二阵夹击,攻城之兵为其掩杀,攻城不克而遁。刘师勇又于归路设伏以待之,歼者过半。
      常州得而复失的消息传到元兵统帅伯颜那里,伯颜立即派元帅唆都带兵来攻常州;正值右丞阿塔海见吕城失守,亦遣万户怀都、忽剌出、帖木儿等率军来攻吕城,于是两下合兵一处,杀向吕城。吕城宋军寡不敌众,只得仓皇南逃;元军追击至常州,获战船百余艘。镇守吕城的宋将张彦,在作战时战马失蹄,忽陷泥中,被俘投敌,于是尽告城中虚实,并引元将唆都、怀都、忽剌出、帖木儿等率军围攻常州。
      吕城失守,常州势孤,但守城义兵并不气馁,常州守将姚詈、陈炤、王安节等力战固守,刘师勇亦亲自领兵来援。王安节、胡应炎经常带领义兵出敌不意进行出击。相持四个月,元兵受到很大伤亡,却前进不得半步。
      元军久攻不克,逐渐增兵。姚詈见元军援兵日增,战斗日烈,加上城卑兵薄,明显感觉难以支持,急忙决定派自己的儿子姚让和虞桥义民周繐、周绮和五义【自注3】兄弟突围去平江府请求援兵。周繐、周绮和五义兄弟,都是名不见经传的无名英雄。周氏兄弟,年轻时就胸怀大志,他们眼看大宋朝廷的日益腐败,民族危机的日趋严重,不禁十分愤慨,仰天叹道:“宋高宗有岳飞、韩世忠、刘光世这样的名将,终因奸臣当道而未能复恢复中原故土,真叫天下壮士悲愤。”他们一心报国,把自己的名字都有改成思韩、思岳的,天天披甲练武,扎了草人,标上元兵的标志,刺杀解恨,就是在睡梦中也常常大呼:“杀贼!杀贼!”元兵渡江的消息传到虞桥,他兄弟俩带头发难,组织义军。
      听说常州告急,朝廷乃除赣州知州文天祥为浙西制置、知平江府,率军保卫平江,又派统制张全率二千淮军、朱华率广军二千,增援常州。文天祥从大局出发,一面整顿兵马,做御敌准备,要知常州有失,平江便是前敌了;一面急遣手下重要将领尹玉、麻士龙率赣军三千人,同朱华等皆归张全节制,一同前往增援常州。
      正值元中书右丞相伯颜率军亲来常州督战,与宋援军在常州城东的陈墅遭遇。面对来势汹汹的元兵,麻士龙身先士卒勇战竞日,活捉元将胡里喝;周繐的家丁丁连捷也活捉了副将火麻也赤。并杀死蒙古高级军官多人。伯颜命宋降将王良臣佯称投降,至宋营窥探,被姚让将王良臣投入油锅活活烹杀;于是伯颜大怒,亲率手下精锐来战,同时“坚壁清野”:沿途烧毁房屋、庄稼,断绝援军粮源。援军则由麻士龙和张全设伏虞桥东,怎料胆小如鼠的淮军及广军未战先遁,麻士龙不肯临阵退缩,乃亲自率令手下军将于虞桥东南的东井潭、西井潭掘堑濠,又于潭后连绵半里的青龙冈、土龙冈和黄龙冈筑土城,又于土城西的“郭城墩”建望敌楼,设中军帐,亲自指挥手下众军将与元兵激战。结果他们寡不敌众,于多日后不幸战殁。援军战死后,附近人拾麻士龙和死难将士的遗骨葬于“郭城墩”,称“骨成堆”。
      虞桥战后,不战而退回五牧的淮军及广军等援军粮尽,只得忍饥背水于五牧决死战:元兵首先进攻朱华的广军 ;此时张全竟又一次率领手下淮军未战先逃,其在战前不准朱华掘沟堑设鹿角,如今又隔河观望,“不发一矢。不助一饷”,按兵不动,袖手旁观。广军只得独战强敌:双方自早晨激战到中午,胜负未决:到了晚上,被另一路元兵迂回过来,将他们团团包围,不久广军寡不敌众,自然溃败四散。败军渡水挽张全的军船逃生,张全却令诸军斩断挽船者的手指,因而又导致宋军白白地溺死了不少人。曾全、胡遇、谢荣、曾玉以赣州四指挥军亦遁,仅尹玉因见朝廷将官如此腐败,义愤填膺,收集得残军五百人,赶来继续死战,其虽以寡敌众,竟毙敌千余;支持到晚上,张全和曾玉等乘夜逃走,只剩下尹玉独率残军与元兵死战一夜,杀元兵“人马委积田间”;到次日天亮,尹玉挥剑左右拼杀,杀死敌军七、八十人,浑身上下中了许多枝箭,“箭集胄如猬毛,甲裳尽赤”,他还生龙活虎地浴血苦斗,元兵依然不敢近他,更无一人能将其制服,遂以骑兵挥刀砍杀,又用大量弓手放箭,致宋军纷纷中箭倒地;又仗着人多势众,大家一拥而上,用四枝矛压制住他的肩膀,用大木棍连击头部才将其击死。五百宋兵除四人脱险外,其余全部战死,却无一人投降。与尹玉同时战死的还有虞桥的义兵周氏兄弟。常州人将尹玉战死处称“双忠墩”,又叫“饿死岸头”。
      文天祥听说尹玉阵亡,抑制不住哀痛与悲愤,作《哭尹玉》诗以祭,曰:
      团练濠州庙赣川,
      官其二子赐良田。
      西台捕逐多亡将,
      还有焚黄到墓前。
      又为张全和曾玉畏缩不前,甚至临阵脱逃,以致误了大事、功亏一篑故,十分感慨,写下了《吊五牧》诗,表示他的悲愤,诗云:
      首赴勤王役,功成事则天。
      富平名委地,好水泪成川。
      我作招魂想,谁为淹骼缘。
      中兴须再举,寄与慰重泉。
      以后,文天祥虽想再派援军,但道路已被元兵堵住了。

      陈墅、五牧之战援军失败后,常州成了孤城,外无援兵,内无粮食。这座四十里方圆的古城,自从天祚二年吴杨溥为割据一方而建修城墙以来,已度过了三百五十年风霜。绍兴四年重修以后,至今也已一百四十多年了。此时常州城墙早已破败不堪,况且城大而更加难守,那些缺口大的地方,守军只能找些树枝勉强护住,以致于就连亲率大军赶到常州增援的蒙古大元帅伯颜也称其为“纸城”。加上经过数月围困,常州城的粮食早就吃光,而常州军民他们除了手中的长矛、大刀、木棍和石块之类武器外,几乎一无所有。但是,正是这群“宁就屠戮而不愿甘为臣仆”的常州军民,手里拿着最原始的武器,坚持与元兵浴血奋战。而且竟已相持了近两个月,且互有胜负。
      且说伯颜率军既至常州,遂与亲来督战的阿塔海再次会兵围城。那阿塔海才略过人,初袭父爵为千户长。蒙哥汗时,随都元帅兀良合台征云南,身先士卒,卓有战功。后事世祖忽必烈於潜邸。元初参加对宋战争,奉命督诸军攻襄阳,次年破城,以功授镇国上将军、淮西行枢密院副使。筑正阳东西二城,却宋将夏贵来犯之军。继官拜行中书省右丞。后会丞相伯颜军,连破池州、镇江,败宋将李庭芝军及张世杰、孙虎臣水师,到如今直抵常州,势欲助伯颜破城。
      伯颜见常州守军固拒数月不下,乃遣人至城下,拥壕而阵,及至城上矢尽,乃射书城中招谕:“勿以已降复叛为疑,勿以拒敌我师为惧”。然守城将士不予理采,伯颜又派降将张彦来城下劝降,陈炤、刘师勇等指着张彦痛骂:“你受国家厚禄不思图报,还有脸来见我们”。张彦被骂得满脸通红,羞愧而回。伯颜贼心不死,再派叛将吕文焕来城下劝降。吕文焕是坚守大宋北方重镇襄阳城达五年之久,最后在援尽的情况下才投降的;况且他又是大宋的有名大将,在大宋降将中似有一定的代表性。但是,当吕文焕到城下劝降时,城上守军认出了这个叛贼,用箭射伤了这个可耻的说客。城上守军并坚毅地告诉伯颜,城中“自吏士至于民,无一人言降者”。伯颜总以为城中粮绝,但姚詈却叫守城义兵用纸剪成饼样,端着盆子在城墙上吃着,更气得伯颜七窍生烟。已经是十月的深秋了,伯颜百计施尽,却是无法,只得终于断绝了让常州投降的想法,心道:“我自东下以来,但见沿途守将望风而降,鲁港一战,宋水陆主力也是土崩瓦解;我等乘胜南进,镇江、宁国、隆兴、江阴等地守将相继投降于我,我军兵锋遂直指临安”。出乎意料,常州竟“降而复叛”,浙东一些降元州城也跟着反元,与张世杰会合。常州虽无要塞险隘,它却是平江的屏障,那里是以坚决抗元而名闻全国的文天祥的大本营;它的东南又是大宋的首府临安——这正是伯颜最终战斗目标,常州就象一根鱼刺,卡在伯颜的喉咙口。伯颜只得决定强攻常州城,于是调集各路元兵,亲自来攻了。
      于是,史上最悲壮惨烈的常州血战从此正式拉开帷幕。

      此次常州血战,参与攻击常州号称百万之众的元军总兵力首次真正达到了二十余万之众,而常州守军仅区区二万余人。双方力量对比悬殊之大,而竟能相持半年之久,实在令人无法想像。而为了一举攻陷常州,元军几乎所有有名的大将全部参加到了战斗之中。除统帅左丞相伯颜外,有“才略过人”的中书右丞相阿塔海和惯于征战的“权枢密院事”的怀都;有都元帅张拔都和“善骑射”的昭勇大将军塔出;有进攻樊城时以勇猛出名的宣武将军高闹儿和“刚勇有志”的武节将军四家奴;有“勇冠三军”的武义将军完者拔都和“为人骁勇”、进攻樊城“勇敢出诸军右”的完者都;有大败宋大将夏贵的昭武大将军帖木儿不花和任总督的李庭;有在焦山之战中“冒流矢沿流麈战八十里,身被数伤,裹伤殊死战”的昭勇大将军忽刺出和宣武将军八十八;有进攻樊城时的监军、定远大将军谒只里和受到元世祖赏识的管军总把百家奴;有提升为炮水手元帅的张君佐和“久居宋,险固备知”的襄樊镇抚沙全,有武略将军石祖兴和屡有战功的忙兀台,还有那个叛将,充当元军南下急先锋的吕文焕;还有元建康镇抚唆都和降元的原大宋殿前都指挥使范文虎。尽管如此,常州城里那二万没有经过任何严格训练的军民和几千淮军而已,却毫不畏惧,誓死保卫常州。双方激战五十多天,死伤无数。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常州守将刘师勇疾呼:“吾城即破,金山长矣!”意思是即使常州城破了,祖国的山河也长在!用来激励常州军民死战到底。众军民立刻人心振奋,齐声响应,声震云霄。伯颜听了以为是谶语,立即派人火速去金山寺和尚那里问计,金山寺长老哪来锦囊妙计,就胡编一套鬼话说,常州城形状象乌龟,只要猛击他的尾巴,四只脚就露出来了。
      此刻,面对常州军民的同仇敌忾,伯颜无计可施,只得继续催动大军猛烈攻城,并亲临南城督战。他命降人汪良臣【自注4】胁迫城外乡□□土堆垒,连人带土堆成攻城土垒,其垒高与城齐,又将常州管下属县屋宇焚荡,人民掳掠殆尽,生获百姓,杀之,脔其肉,煎膏取油作炮,掷入常州城下的牌杈上焚之,及焚烧城上栅寨;又张弓弩、发火箭烧城内建筑,城内霎时一片火海。又令士卒用牛马皮挡箭矢和石块,昼夜攻城不息。一时城内外防御工事尽毁;但城中虽然危急,姚詈等守城益坚。
      伯颜亲率军急攻北城,常州守军奋力击退元军进攻。伯颜又转而攻南门,乃心生一计,命架云梯、绳桥,强迫投降的宋军打头阵,并指挥帐前军随后携中军赤旗奋勇先登,诸军见伯颜赤旗已竖立城头,以为伯颜已登城了,不免齐声大呼曰:“丞相登矣”。于是四面并进,霎时蜂拥而上;这时城南的守将张超擅离战斗岗位到庙里去求神,守兵无人指挥作战,被元军趁机迅速占领城头,城门旋被攻破。宋兵措手不及,不免大溃。
      南门被攻破后,元军大量进城,首先得到南门被攻破消息的护国寺长老万安、莫谦之等立即率领五百僧兵,高举“降魔”大旗,身披袈裟,手操禅杖,一路奋勇杀向南门。素来迷信喇嘛的元兵,一时被杀得目瞪口呆,还以为是天兵天将前来助阵呢,一个个惊叫道:“神将助宋军”。伯颜不信,亲率军将杀来,看到和尚果然一个个都像金刚罗汉一般,神威憾人,不免心里也怯了三分;只得强迫投降的宋兵打头阵,元兵在后进行冲杀。万安和莫谦之率领着僧兵左冲右杀,毙敌无数,最后终因力单无援,五百僧兵全部战死,竟无一人畏惧逃走。那时,眼看着身边最后一个僧兵死去,万安长老脸露微笑,说道:“杀身成仁,死得其所,和尚也去了!”说完反手一杖,砸在自己头上。“大师,你已尽力,不如投降如何?”看到战场上只剩下了莫谦之一人,素来敬重僧人的唆都劝说道。莫谦之长老大笑道:“贫僧欣赏徒儿所言:‘不念佛来不吃斋,平生专把坏人杀’;只可惜今天杀不尽你们这些鞑子,但他日总会有人诛灭你们这些侵略者的!”说完盘膝而坐,禅杖横放膝前,双掌合十,闭目入定。渐渐地,莫谦之长老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进而又变成蜡黄。唆都觉得奇怪,心道:“莫非”靠近细看,莫谦之长老果然已经咬舌自尽。“汉人、汉人、这些汉人,难道连和尚都不怕死吗?”唆都喃喃说道,连连摇头,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南门被攻破后,元军大量进城,常州军民浑然不惧,依旧在各处死战。其时姚詈赶至阵前指挥,与诸将士拼死力战,终因寡不敌众,战至力尽,纵身跳入火中自焚而死。
      城破,“知兵有计略”的王安节挥舞双刀力战不屈,“双刀王,锐莫当”,王安节率军转战到州学前手臂被刺伤,他仍“杀敌如刈草”,元兵斩伤他左股,他屈着双腿继续死战,最后力竭被捉,伯颜爱他忠勇,问那个勇士是谁,并劝他投降,王安节大呼道:“我是坚守合州的王坚的儿子,岂有投降之理?!”,被俘后不降而被杀,遗蜕葬于城东,后称王守沿。
      城破,陈炤、胡应炎、包圭等率兵与元军巷战。陈炤身当矢石者四十余日,此时心力罄焉;家人进粥,亦不复食。从者进马于庭曰:“城东北门缺,可从常熟塘弛赴行在”。炤曰:“孤城力尽援绝而死,职分也。去此一步,无死所矣。”此时,陈炤身边跟随着指挥使王竞尧编练的一百名新军,在蔡戌中和黄声福的带领下,战斗骁勇,杀得元兵狼狈不堪。“蔡戌中、黄声福!”战斗到最激烈的时候,陈炤把新军两名头领叫来,吩咐道:“常州已破,我等决议死战。你二人速带新军,保护着妇孺撤退,记得把姚大人的两个女儿带上!”蔡戌中杀得双眼通红,大声道:“大人,我等奉王指挥使之命,卫护大人,我等岂能先走?蔡戌中宁死不退!”“混蛋!”素来没有脾气的陈炤破口大骂道:“鞑子凶残,男人本该马革裹尸,但又如何能牵累到女人?听我命令,立刻保护妇孺撤退!”“可是姚家两位姑娘又怎么肯走!那么多妇孺我们又怎么带得走!”黄声福双眼含泪道:“大人,还是让我们留下吧!”陈炤重重地叹道:“你们尽力而为,能救走多少是多少。二位,就当是陈炤求你们了,快些走吧,他日见到王兄弟,告诉他,老哥哥先走一步,魂魄将来也会佑护着他杀尽鞑子。”遣子出城求生,曰:“存吾宗之血食,勿回顾”!驱之,号泣以去。元兵大至,炤遂死。部下包圭率军巷战被擒,大骂伯颜,遂被杀害;部下胡应炎力尽被擒,元兵元帅唆都责问应炎:“你说是杀死我许多将校的人吧。”胡应炎面不改色回答:“我想杀你,恨我力不能及。”遂被杀。
      城破,刘师勇率军巷战,自东门防区转战至北门,杀元兵数十人,不走城门而乘乱拔开防御用栅栏突围;他弟弟马堕,跃不能起,刘师勇举手与弟弟诀别,与十一骑疾走平江。元军诸将请追之,伯颜曰:“勿追,师勇所过,城守者胆落矣”。常州之战失败后,刘师勇麾下数千淮军最后全部死节,有个幸存者看到最后六名士兵背靠背站立,附近被其杀死的敌军达到数十人,最后六名士兵全体战死,真是死得其所。
      元军破常州后,伯颜下令屠城,但“头可断,志不可辱”,元兵杀至天庆观,道士徐道明焚香危坐,读老子书,元兵命他下拜,道明不理,元兵又以刀加颈命他下拜,道明仍读老子书,未屑一顾,元兵挥刀杀之,遂遇害。最后,常州军民包括妇婴老弱被杀几尽;相传只有七个人躲在一座桥下才未遭毒手。
      常州虽破,但常州人民抗击元兵的英勇业绩为世人所传颂,就连伯颜也不得不承认常州人民是坚强的“纸城铁人”。
      此情此景,正如宋末士人梁栋隆吉先生在元兵屠城后不久,乘船路过常州,写下的《哀毗陵》一诗所云:
      荆溪水腥泊船早,落日无人行古道。
      髑髅有眼不识春,东风吹出青青草。
      荒基犹认是人家,败栅曾将当城堡。
      当时压境兵百万,不脱靴尖堪蹴倒。
      短兵相接逾四旬,毒手尊拳日攻计。
      内储外援可消沈,一缕人心坚自保。
      孤臣可守土性命,赤子效死涂肝脑。
      朝迁有爵愧降附,幽壤无恩泽枯槁。
      愿笺司命录英雄,收拾忠魂畀穹昊。
      文天祥在被俘后被押北上,路经常州时也不免作一首诗《常州》加以哀悼:
      常州,宋睢阳郡也,北兵愤其坚守,杀戮无遗种,死者,忠义之鬼,哀哉!
      山河千里在,烟火一家无。
      壮哉雎阳守,冤哉马邑屠。
      苍天如可问,赤子果何辜。
      唇齿提封旧,抚膺三叹吁。
      常州既破,伯颜以行省都事马恕为常州尹。常州背靠运河,面临长江,扼运河襟要,是临安的重要屏障。元军集中主力破常州,攻取临安尤如高屋建瓴。
      临安危矣!

      伯颜既破常州,遂遣蒙古军都元帅阇里帖木儿、万户怀都先据无锡苏州,万户忙古歹、晏彻儿巡太湖,遣监战亦乞里歹、招讨使唆都、宣抚使游显,会阇里帖木儿先趋平江,虎视临安。时独松关告急,陈宜中、留梦炎乃召文天祥弃平江,除文天祥知临安府,担负守卫京师重任。元军进攻平江府,平江都统王邦杰、通判王矩之遂率众出降。元军遂将大兵屯平江府。
      此时,右路军参政阿剌罕等自建康出发,过江阴,知江阴军郑濡道遁去;又先后攻克溧水、溧阳,破银树、东坝,俘宋将赵淮。进至护牙山庆丰圬,击败宋援军,斩首七千级,逐其援兵退走数十里。又败其都统祝亮等三人,并裨校七十二人,斩首三千级。破建平县,杀其守吏。接着乘胜进攻广德军、四安镇等地,知广德军令狐(缺)降之。下平江府,守臣潜说友遁,通判胡玉以城降。
      军次安吉州守臣赵与立降;至安吉州上柏镇,曾经怒杀元朝国信使廉希贤、严忠范等于独松关的宋广德守张濡(宋将张俊之曾孙也)率兵北上前来阻击;阿剌罕亲自督战迎击。宋军虽是精兵强将,但只有数千人,而且都是步兵,尽管奋勇冲杀,却难以阻挡强大的蒙古骑兵的横冲直撞、奋力冲杀,终于被阿剌罕击溃,斩首二千级,生擒其副将冯翼,戮于军前;及至逼进于建康通往临安的要隘独松关。
      那独松关地处天目山中,雄踞浙西北,为出入临安之要塞,自古为用兵出奇之险地。昔金兀术自广德过独松关,进逼临安,见无戌者,谓其下曰:“南朝若以赢兵数百守此,吾岂能遽度哉!”此时大宋朝廷倾重兵戍守于此,本当万无一失;不意守将张濡竟弃关邀战,终致大败亏输,眼看此关难保!
      此时文天祥自吴门还,朝议遣守独松关。时文天祥军三万,张世杰军五万,诸路勤王师犹有四十余万。天祥与世杰密议“今两淮坚壁,闽广全城,王师且众,何不与之血战,万一得捷,则罄两淮之兵以截其后,国事犹可为也。”世杰大喜,遂议出征,独宜中沮之,事不成矣。独松关守将张濡独臂挡车,怎敌元军人多势众?只得弃关逃走。阿剌罕手下廉希贤之子追斩之。遂入独松关,控制了临安的北大门。临近大宋守军于是望风而逃。
      而左路军董文炳等则下江阴,先招降江阴宋军签判李世修,率水军在江阴集结,然后顺江东下,又招降了由朱清、张瑄统率的大宋海上游击军队。然后便令作前队,出长江口,沿海南下,进占许浦、澉浦,登陆抵盐官。盐官守军措手不及,只得请降。董文炳乃阻止部下屠杀,并多次劝降守军。由此逼近钱塘江口,从海道包围了临安。
      面对元军持续重兵压境,文天祥自平江甫入京师,即请斩张全,却遭到丞相陈宜中反对。文天祥对朝中赏罚不明感到十分愤慨,对国家的安危十分担忧。此时各地边报似雪片飞来,到处烽火连天,大宋王朝实已危若累卵。面对元军铁桶似的合围攻势,临安城内一时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自注3】:此处原为历史空白,似以“义”字为佳。
      【自注4】:此处原为历史笔误:汪良臣:西川行枢密院事,不可能当此任;而降人王良臣先前劝降,已被烹杀。似是同王良臣一道献城投降的钱谭较为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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