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第21章 ...
-
苏仲明见他总是不答话,却也没有生气,兴许是早就习惯了他这副样子,偶尔吐出一两句来,倾说自己的感想便罢。他想他既是官宦子弟,江湖里的那些流派,大概是不懂的,因而因而不太谈聊暮丰社的事。
想必黄延所戴的面具一定是非常好玩又精致的。他这般思量。那教派之中,所有人都配着这样一个面具,作为掌门,自然要别树一帜,戴着与座下子弟与众不同的面具。
不知他的面具是金做的还是银做的?或者,是镶金的还是镶银的呢……
他边吃东西边暗想,很快的,案上的碟子里只剩下了碎屑。只是一小碟点心,他吃完了以后马上就知足了,本来他到这里来时并不饿,只是闻到那些点心散发出来的特有的香味,忍不住嘴谗而已。
他双臂交叠,伏着案边,问桌对面的李旋:“你都活了二十几年了,有没有出过雯国到外边去旅行过?”
李旋没有一丝犹豫,马上便答:“没有。”这一句话令他顿时觉得遗憾,便不由道:“真是可惜,雯国之外有这么多国家,每个国家都有俊少年与美娇娥,你只在雯国里转,一定没有机会遇到他们。”
李旋道出了原由:“能去旅行的,有三等人,而我皆不在其中。”
苏仲明对这番话颇有兴趣,忙问道:“哪三等人?”李旋向他屈指数起来:“一是无家可归的流民,二是四处行侠仗义的剑客,三是做大买卖的商贾。”
苏仲明听罢,轻点了一下头,表示认同,便启唇:“我要是不用当……”他本想把‘至尊’二字说出口,但想起正身处市井里,便不敢大喇喇地说出身份,只继续道:“……一定也能四处旅行了。”
李旋不赞同,并马上打消他的幻想:“那是年轻的时候,等到两鬓霜白,必须拄仗而行的那个年纪,就得找个安身之所。”
苏仲明理所当然道:“我现在正是年轻的时候,得抓住这个机会,等老了,自然是在一个安静又漂亮的地方过余下时光。”
李旋又不客气地道出事实:“有诸国必会有战争,你都不晓得什么时候会撞上倒霉运气恰好遇到战争,打仗很可怕,会泯灭人性,就算你只是那座城的过客,也会被掠夺而去,甚至不幸地挨上一刀或是身中流矢。”
苏仲明又是觉得尴尬又是纳闷,不由怨他道:“我这不是还没有去旅行么?你老把事情说得那样现实那样可怕,我的运气是好是坏你都不知晓,说得那样严重,反倒更像是咒我去旅行的时候倒大霉一样……”
李旋发觉他不快意了,立刻解释道:“我真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不想你把诸国的现状想象得过分好,而到时候吃了大亏,而我又帮不了你……”
苏仲明纳闷道:“在我出生的那个世界,可以说还算和平,跨国旅行也不是问题。”
李旋听罢,也不知该怎样哄好他,望了望大露台外面,心下觉得带他下去沿街走一走兴许能缓和他的心情,便立起身,走到他身侧,将他从座位上拉扯起来,抓着他的腕部便带他下楼结账,不一会儿,两人出到大街上,又一块儿漫步回去。
此时,天上已然飘浮着一大块浓厚的乌云,遮住了日头,他们只在街上走着,无暇顾及甚至是注意到它。两人在走到定雪侯府门前以后,开始分道而行,李旋在快入府门之际,想到他独自回去定当不安全,立刻转身追了上去,刚追上苏仲明,大雨陡然滂沱而至。
来不及思考上哪儿避雨,李旋扯上他就往回跑,一直跑到宅门前,冲入府院,等到人坐在屋里时,皆已是湿衫贴身,狼狈不堪。
慧柔领着两个手端丹盘的侍女进来,那丹盘上呈的乃是两件干衣袍,她一张嘴就是妇道人家的唠怨:“真是,出门也不带上伞,即使不带伞,也不看看云,非要等到雨落下来了湿了一身才狼狈地跑回家里来!”
李旋不睬她,抓了衣服,一件拿在手里,一件抛给苏仲明,径直拉下了帷幕。苏仲明拿着衣服东张西望,不知该去哪里更衣,慧柔指着那帷帐催了他一声:“还不快跟着进去换了湿衣,要等到何时?”
苏仲明听不得别人唠怨,生怕她冲着自己唠怨起来,忙钻进那帷幕后面。他一进去,立即看到李旋宽了腰带,解下了衣裳,顿时愣了愣,随即满脸绯红,忙转身背对,开始脱衣,湿衣刚被他挂起来,身后突然响起李旋的声音。
李旋微微皱眉,指着他的右肩,不由道:“现在才发现,你这里竟然有一个疤?”登时吓了苏仲明一跳。他急忙抱住衣服遮住身躯正面,回道:“那……那不是疤,只是胎记。”
李旋闻言,又仔细瞧了瞧几眼,确信它的确是一块胎记,那形状看起来就像是一朵刚刚绽放的山茶花,而且是山茶花中的珍品‘十八学士’,约有婴儿拳头大。
与周围的肤色相比,这块胎记的颜色显得粉娇,像极了在战场上受伤后留下的伤疤。李旋盯着这块胎记很久,只碰巧眨了一眨眼,立刻失去了再一饱眼福的机会——苏仲明穿上了衣袍,让衣袍将它遮盖住,然后理好衣襟,系上了腰带。
苏仲明第一个拉开帷幕,走了出去。慧柔瞧了瞧他一眼,含笑道:“这件是他的旧衣,本来以为圣上穿上后会长一些,没想到正好合适呢!”
他的……旧衣啊?
苏仲明也不管这衣服是不是洗过很多次而缩水了才合自己身,现在只不由自主地心里害臊,低头瞧了瞧这衣服。李旋尾随着从帷幕后面走出来,他回头朝李旋说:“我回去了。”便马上走。
慧柔吩咐下人撑伞,好心送苏仲明到了府门外,又大方地借出自己的马车给苏仲明。隔着雨帘与马车的车窗,她对他温婉道:“圣上的衣服,待家里的下人洗干净了,改日送到宫里去。”
苏仲明回道:“有劳姑姑了。”
慧柔便吩咐马夫:“送圣上进宫吧!”
马车飞驰起来,冲破了雨帘,渐渐消失在朦胧的雨帘之中。慧柔放心地走回府院,无声地走到刚才那间屋,打算进去先收拾李旋的湿衣,可刚到那门口,她便看到李旋先拿了苏仲明的湿衣,看到李旋在那件湿衣上猛吸一口了还往脸上蹭,满脸皆是沉醉的模样。
她百思不解,一点都不明白这个跟自己拜堂成亲的男子为何会对另外一个男子穿过的衣服表露出这样奇怪的举动。
她与他同食而不同房,成亲以后到他府上安居下来时,他就摆出几个理由与她分房就寝,其中一个理由让她记得格外清楚,她记得他说过因为忙碌而暂时无法圆房。那时,她也没有多想,只是初为人妇便谅解他,暂时不主动要求圆房。
如今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到了晚上,她对着鸾镜梳云鬓时,看着自己的红肚兜,忽然彻悟了。她想到:一个男子若是喜欢一个女子,必然也会迷恋她的贴身之物。而,她的夫君李旋手里捧着的衣服,亦也是那贴身之物。
玉梳从她的手指间突然滑落下来,坠地之后摔断了两根梳齿,她无暇顾及梳子,只对镜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而神色之中又带着几分恐惧,手指也悄悄地握紧了,握成了拳。
不可能的!不可能!如此优秀又威风凛凛的男子,怎么可能会看不上大家闺秀而唯独对自己的同类怀有兴趣?一定是个误会!一定是个误会!
她内心挣扎着,怎样都不肯相信自己的猜测,这时,掌灯的侍女进到寝房里来,一见地上躺着一把摔破的玉梳,忙将它捡起,放回到梳妆台上,她向想着心事的慧柔启唇:“公主,夜深了,就不要再发呆了,睡了吧?”
慧柔不动,却只是对她冷言:“出去!不要来烦本宫!本宫自己熄灯就好!”那侍女便受到了惊吓,再不敢说话了,转身便跑出了她的闺房。
五日以后,上午巳时,苏仲明被唤到太后的寝宫,听太后训话。太后听说苏仲明自成亲以来,从未去过一回王后寝宫,她急于求孙,这才将他唤过来训一顿。苏仲明迫于无奈,硬着头皮勉强把话听进耳朵里,终于艰难地熬过了巳时一刻。
太后说了半天话,喝了一口水润了喉,又打算往下训,偏偏老天爷怜悯他,正当他以为自己会被口水淹死时,有太监进到殿里来,向他们母子躬身,直接禀告:“佳陵国的使者来了,这会儿要急着见圣上。”
苏仲明如闻救星驾到,内心高兴得不得了,忙开口道:“外国使者觐见,一定不能怠慢了!”太后也不急在这一日把训话说完,抬起手,冲他挥了一挥。苏仲明一见,高兴至极,急忙步出她的寝宫。
路上,他自言自语,难抑欢喜:“这佳陵国的使者来得真是时候啊!他要是再来晚一步,我就要被口水给淹死了……”
一入殿内,他身边的太监就习惯地嚷一声:“圣上驾到!”原本安定坐在椅子上的两个使者立即立起,向苏仲明恭敬地躬身作揖:“吾乃是佳陵国遣来求援的使者,求雯王发援兵营救佳陵国!”
苏仲明闻此言,困惑了起来:“营救佳陵?……发生了什么事?”使者立即掏出一封书信,恭敬地递呈上去。苏仲明接过了,打开来过目,大体是明白了,微微皱眉,为难道:“这事,不是孤一人说的算,得要问一问朝廷百官,共同商议以后才能决定。”
使者发了慌,央求道:“求雯王一定要发兵啊!雯国若是不相助,吾再也没有邻国可以求援了!”
苏仲明自然也很明白,他通读过<散国奇志>,很清楚佳陵这个国家的北部与桃夏国接壤、东与吐罗国接壤、南与雯国接壤,如今桃夏国与葛云国联力攻它的城池,而吐罗又是个高原国,他们当然只能来求雯国出援了。
苏仲明平静地劝说:“雯国也要考虑自己的后果才能下决定是否要援助,两位莫要急,等明日开了朝会,我国才能下决定。”
那两个使者无奈,只得答应道:“那吾等就多等候一日!”苏仲明忙命人来款待他们,自己则带着那封皱巴巴的书信跑出了宫城,前往定雪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