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刀》何無啊

9、9.怒意焚心

　　佐佐木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
　　诚然，他是和他的那些被称为倭寇的同胞们坐着同一艘船到来的，可上了岸后不久，他就和那群红了眼睛的家伙分开了，他也没有抢过这儿人的钱财、更没有杀过这里人，毕竟来到这里之后，他才发现这些人和自己族人也没有多少区别。
　　所以说他和那群同来的人不一样！
　　所以说他不该被这些人如此对待！
　　现在的佐佐木正面朝下爬在土地上，时值秋天，土地硬的活像是石头，他的额头紧抵在地上，身边还围着一圈向他喷着口水的村民。
　　把时间往前推半个时辰，那时候在野外流浪了近一个月的佐佐木实在难忍这些时日来的冻人天候，再加上腹内的饥饿，他只好走进了这个雪后显得有些落寞的小村子，向里面的村民们讨些吃食衣裳。
　　可不料，他刚走进了村，正想和村民打手势，旁边一个正晒太阳的老头突然指着他喊了一声，接着四周年轻力壮的村民们就围了过来，然后...他就成现在这样子了。
　　四周的村民还在嗡嗡着说着些什么，其中那个老头的声音最为鲜明，佐佐木低着头都能听得到，他就站在自己右侧很近的地方。老头的情绪很激动，像是在咒骂着什么。
　　佐佐木现在很生气。他是一个武士，一个在家里混不下去的武士，他跟着他的族人们来到了这片陌生的土地，期盼着自己能翻转时运，得些钱财，但在看到那群人杀红了眼、抢红了眼之后，他就独自离开了。
　　他天生就厌恶杀人，如果不是他父亲只有他一个儿子，他也不会继承这个身份，他的僧人师傅就曾经说过，“他是更该做和尚的”。
　　在家乡时他对人没有杀心。
　　在上岸后他对人没有杀心。
　　但在这村子里他却有了杀人的心思。
　　那些村民又都退开了。
　　怒火燎烧着他的心房，平白给人头上安上罪责本就可恨，然而，他现在是被人直接上了刑罚。
　　那些村民是想杀了自己的，佐佐木能察觉的到。他们之所以退开，并不是因为心善了，而是因为佐佐木拔出了自己的刀，狠狠地乱砍了一通。
　　他们的胆子太小了，一看见刀子就都退缩了，即使拿刀的人还趴在地上起不来，他们不敢再过来。
　　佐佐木撑着刀半跪了起来，那些村民见状退的更远了，胆子小的人已经往院子里躲了。
　　佐佐木没敢一下子站起来，他被人伤的狠了，一口气站起来，恐怕下一刻就会再摔倒，到时候他想逃也逃不了。
　　那个老人还用手指着他、大声嘶喊着。有些跑回家的人又跑了出来，手上多出了菜刀、扁担、棍子之类的事物，还有人干脆就捡了些石头。
　　人又聚了起来，老头的声音小了下来，头也左右扭着，像是在吩咐着什么。那群村民又开始向他围了过来，有几个人还大声喊着，手里有石头的把石头举了起来，作势要扔过来，提着菜刀扁担的也全都挥舞了起来。可惜他们行进的速度实在是有些慢，后面的人推搡着前面，前面的一步步挪着小步子，有时候还会退缩回一点，把别人再推到前面。
　　再被围住自己就会死。
　　佐佐木挣扎着站了起来，脚步踉跄着向前迈了好多步，手中的刀子胡乱舞着。
　　那群村民被吓到了，走在前面的人往后挤，后面的人都停住了脚步。佐佐木站稳了身体，又朝着左右冲了几下，四周的村民都散了开来。
　　手中的菜刀木棍也垂了下来，拿着石头的人不小心掉了几块石头下去，砸着了其他人的脚，那些受创的人惨厉地叫了起来。这一声尖叫似乎戳破了他人的胆子，他们也跟着喊叫了起来，这下子可不得了了，全部的村民好似都被传染了一样，亦都惨呼痛叫，他们也不向前围了，反而都缩起了脑袋，逃开了。
　　只剩下了那个老头还在呼喊着什么，眼泪鼻涕都落了下来。
　　那群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像是嗡嗡叫的马蜂，蜇人蜇的生疼，也像是咕咕叫的鸽子，挥挥棍子就能被人吓跑。
　　老头停止了哭泣，也开始向后退着，佐佐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没想到他竟然活了下来。唾了点口腔里的血，就朝着老头走了过去。
　　老头跑的很慢，佐佐木大踏步快走了几步就追上了。伸手揪住他后领，用力一提，就拉到了自己身前。
　　就是这个老头教唆的。佐佐木一开始进村子的时候，村民们只是隐隐地有些防备而已。可这老头喊了话之后，自己就差一点被打死。说这里面没有他的缘故，佐佐木一百个不相信。
　　老头的身体很轻，佐佐木不费力就拉了回来。
　　随后右手的刀子横着搁在他的脸上，佐佐木不会这里的语言，所以他只能咬紧了牙，龇着眼睛瞪着那老头。
　　这一刀下去，自己怒火就能平息下来了。
　　可这一刀就是落不下去，佐佐木厌恶杀人。这并不是说他是个良善的人，违背道德的事他也会做，但唯独杀死他人，他是无法下手的。
　　杀了他，杀了他。这样的声音回荡在心底。
　　就在刚才，他差一点就死去了。
　　此时，险些致自己于死地的人就在眼前，不杀不足以平自己的心头的恨意。
　　可他实在不愿意杀人。
　　死人的场景他在战场上已经看厌了，无论如何标榜，杀人都是件丑陋的事。
　　这两种想法交织成的绳子紧紧缚住他。让他动一下也难。
　　更形象地说，他的心里蔓延着无边的恶意，身体却反抗着自己心绪。
　　老头的身体抖了好久，他实在是害怕极了，可那该落在身上的刀，始终没有落下来。他悄悄睁开了一条小缝偷瞄着这倭寇。眼前倭寇的脸上沾满了土，眉头拧在了一起，眼神空洞着，他的刀紧贴这自己的脸，这刀他是认得的，倭寇们的刀，即长又弯，难看的紧，老人的父母就是葬送在这种怪模怪样的刀之下的。
　　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老人的心又热了起来，一开始，就是这热度推着他对眼前这个孤身的倭寇复仇，刚才逃跑的时候惊慌失措间，热度就消退了很多，但眼下他的心脏又火热了起来，他的父母都死在倭寇手里，他可不能也这么死了。
　　想到了这里，老人身上的力气又全都回来了，趁着佐佐木愣神得时候，他鼓起腮帮子，恨恨地朝着佐佐木脸上吐了口唾沫，佐佐木一惊，脑袋下意识歪着闪避，手上的力道也不自主地小了，老人这才逃了出来。脚步沾了地，转身就逃向了家里。
　　躲闪过后的佐佐木心中的怒火终于燃到了脑际，一是愤怒，一是羞愧，他奋力追在老人的身后。可是他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了，而他又怕惹恼了这里的村民又被围住，所以脚步不由地慢了两分。
　　老人终究是逃进了他的屋子里，紧闭上了木门。他没有追到。
　　佐佐木泄愤似地砍了几下木门，最后无奈只好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善恶二元论很难分辨一个人得好坏，我只是觉得，她们做事大多都有偶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