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香自苦寒来》云之桥

3、阿娘，阿娘，好生凄凉

　　萧婕妤的葬礼很潦草，如果不是因为她为皇家诞有一个子嗣，可能连先皇身边一个有点权势的老太监的葬礼都比不上。
　　萧婕妤死了，随侍左右的几个宫女太监都被赐了白绫。出殡当天，除了太常寺礼官仪仗，再无他人到场。
　　谁能想到十一年前的风光大嫁，竟落得如今这般凄凉。
　　秋天还没有过去，萧索的静怡殿就落了锁。
　　李昕悦被迁出宫，赏六个太监二个宫女，一干生活用品，领皇子俸，居于青园，与黎昕雅母子居住的荣恩府仅一墙之隔。
　　黎昕雅是前朝末帝遗腹子，一出生就被封为“安常侯”，赐居荣恩府。
　　所谓“安常”，守分也。如果黎昕雅老老实实，可能会得个寿终正寝，如果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下场不会比李后主好多少。
　　为显皇恩浩荡，天子仁厚，黎昕雅六岁就得入善民堂与皇子一起读书。
　　如今十二岁的黎昕雅与八岁的李昕悦，已经做了两年同窗，因同病相怜，做了一年多的朋友。
　　因此故，五日丧假结束后，李昕悦在门外碰见黎昕雅，便一起乘坐荣恩府马车上善民堂读书。
　　“节哀。”马车里，坐李昕悦对面的黎昕雅出声安慰。
　　“嗯。”李昕悦比以往更沉默，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
　　“亡人已去，你要振作起来才好。”
　　“嗯。”
　　“你若遇到什么困难，跟我说，能帮上忙，定不会推辞。”
　　“谢谢。”
　　“谢什么，你我好友，应该的。”
　　“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应该。”
　　“这么生分做什么？可以多相信我一点。”
　　“跟我好，没有前途。”
　　“跟谁好跟谁不好，随心而为，是天意。你这么说，是那些宫女太监又欺负你了吗？”
　　“没有。”
　　“那是有人在你耳边嚼舌根，让你听见了？”
　　“他们说，我娘以前很风光，现在很惨淡，都是因为我废了，翻身无望，才至于她死了一个来看的人都没有。”
　　“别听他们瞎说！”黎昕雅坐到李昕悦身旁，牵起他的手握在手里，安慰道：“虽然很难，但我们还小，以后的时间还那么长，总会有所作为的。天道无常，谁又能保证一直得到眷顾，无往不利呢？”
　　“我觉得他们说得没错。我确实是个废物。我娘生前，我怕她，怕她砸东西怕她大声尖叫，怕得只要她靠近我一点我都不敢看她一眼。现在她死了，躺在棺材里一动不动，我还是怕她，不敢看她，即使有那么多人围在我身边，我还是不敢给她穿孝。现在，离开静怡殿，在新屋子里，我不敢吹灯睡觉，我怕睡着了，她又从屋外闯进来，大喊大叫。你说，她都死了，为什么我还是那么怕她？”
　　说着说着，先前没有哭的孩子忍不住轻声哭泣，紧紧盯着黎昕雅的眼睛，想要从中得到答案。
　　“你累了，膝盖借你靠一会儿，到学堂我唤你。”
　　黎昕雅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看他眼下的青黑，便握着他的一只手，一手将人揽下，让李昕悦的头枕在自己膝盖上。
　　可能真如黎昕雅所说，他太累了，在马车慢慢摇晃的节奏和嘎吱嘎吱声中，李昕悦闭上眼，慢慢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