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香自苦寒来》云之桥

2、珑玲，珑玲，陨玉哀鸣

　　人常说，一叶落，天下秋；一风起，天气寒。
　　九月刚过，静怡殿院内就显现出一派秋败之色，叶落草枯，满地黄叶，即使住在里面的人常常打扫，也快不过“西风凋碧树”，掩不住“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谁也想不到，富丽堂皇的皇宫中还有这么一处荒凉地方。
　　小璧拿着一把扫帚，坐在石凳上，盯着那几棵应时梧桐，看着满地黄叶，想到将这些叶子揉烂了捏成饼，晒干后储藏起来当柴火，原本因为冬日取暖问题而产生忧愁，暂时隐去，露出一丝笑来。
　　可是，当她看向门窗紧闭的静怡殿，才挂上脸庞的笑又散去，被担忧取代。
　　静怡殿内，死气沉沉，空气凝重。
　　如果没有一大一小两个人站在那，即使是大白天，也会让人联想到久无人住的老屋，到处充溢诡异阴森。
　　显然，两人已经适应了这样的氛围。
　　大的是萧婕妤，曾是青龙王朝四妃之首的萧贵妃，如今被打入冷宫降为婕妤，带着儿子住在偏僻的静怡殿里。
　　现在的萧婕妤，发上没有步摇珠钗，衣服也不复华丽，皮肤因得不到良好保养，已经粗糙，长居冷宫，少衣少食，气色极其不佳，身体消瘦，仿佛一推就能倒。
　　此时，萧婕妤枯瘦的手里紧紧握着一个布偶，脸型因为内心翻腾的情绪而扭曲，眼睛大睁，鼻尖紧绷，唇瓣抖动，胸膛上下起伏大力喘息，脚上似有千斤迈不动步，定定站住，死死盯着眼前的孩子。
　　孩子是萧婕妤的儿子，名叫李昕悦，小名拙玉，时年八岁。
　　李昕悦自出生起，就在冷宫长大，身体瘦小，上穿一件绛色棉布夹袄，下着一身同色厚裳，脚蹬一双厚底棉鞋。乍一看还可以，细细瞧，看得出是穿了许久的旧衣裳，有些不合身。
　　此时的李昕悦耸肩垂臂，脑袋紧紧扣在胸前，小腿微微抽筋，又惊又惧地站在萧婕妤面前。若不是萧婕妤一只手紧紧掐着他的肩头，捏得他骨头发疼，他可能早就藏进柜子里，躲起来了。
　　“这是什么？” 萧婕妤勾下身，脸靠近李昕悦脸颊，一道凌厉眼神穿过额前凌乱的发丝盯着李昕悦，慢慢凑近，像一把钢刀无限逼近，带来深深寒意和阵阵恐惧。
　　“呜……”李昕悦将头埋得更低，紧闭双眼不敢睁开，咬紧嘴唇不敢泄露一丝哭泣。
　　“拙玉乖，告诉娘，这是什么？”
　　萧婕妤犹如鬼魅的声音飘飘忽忽，似引诱又似催命，吓得李昕悦一身冷汗，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动起来。
　　这点颤动很轻微，但像是一个信号，直接触动了萧婕妤身上的某个开关，癫狂气势铺天而来，一句尖利的“你到底说话啊，说话啊”的声音犹如惊雷在李昕悦耳边炸响，轰得他双耳轰鸣，手脚不听使唤，开始拼命挣扎！
　　这一挣扎，直接唤醒萧婕妤体内的暴虐，手一扬就把李昕悦给甩出去，摔倒在厚实的椅脚边。摔倒的李昕悦来不及喊疼，急忙钻进椅子底下。刚钻进去，鼓凳就到眼前，接着是杯子、茶壶、架子等萧婕妤能扔得动的东西。
　　萧婕妤的凄厉尖叫和这些噼里啪啦，在李昕悦眼前合奏一场狂风暴雨！
　　“你知不知道，就这小东西，害得萧家家破人亡，害得我萧贵妃受尽屈辱！”
　　“你知不知道，就这小小的几块布，能把人拖进十八层地狱？！”
　　“你知不知道，就这么一个破烂玩意儿，让我们娘俩永无翻身之日？！”
　　“你知不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
　　“娘娘，娘娘，你冷静点！殿下还小，你不要吓他！娘娘，娘娘，你冷静，冷静。”
　　小璧从院里冲进来，紧紧抱住开始发狂的萧婕妤。奈何萧婕妤发起狂来，力气大得惊人，小璧才抱上去，就被她挣开，又捡起东西，狂吼着往李昕悦那个方向砸去！
　　“娘娘！”
　　小璧顾不得许多，紧紧抱住发狂的萧婕妤就是一个格挡，两人双双摔倒在地，反剪萧婕妤双手，用脚绞住对方双腿，任对方大喊大叫，疯狂翻滚都不放手。
　　如此几个回合，发狂的萧婕妤终于没了力气，冒出一身冷汗，疲软无力地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小璧才松口气放开萧婕妤的手脚，同样躺在地上缓气休息，只是一转头，就见躲在椅子底下的小殿下紧紧盯着地上那只丑丑的小布偶。
　　第二日，李昕悦被一片悲怆哭声吵醒，他直接被一群陌生的太监宫女从卧室抱走。
　　过了一天，李昕悦就跪在了萧婕妤的灵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