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香自苦寒来》云之桥

4、太傅，太傅，放弃自负

　　“当……卯时到！”罄响三遍，内侍的声音响起，善学堂里大大小小的皇子贵胄世家子弟都像模像样地收腹挺胸，挺直腰板端坐在座上等太傅到来。
　　只是坐久了屁股难受，有些年纪小一些的已经坐不住，开始悄悄扭屁股摩凳子，眼睛骨碌碌乱转，瞟一圈了太傅还没来，收回眼神开始盯着桌上的笔墨纸砚，目光迷离，犯困。
　　“……”相较于其他年幼皇子容易犯困的“毛病”，此时的李昕雅更多的是想吃。
　　在车上时，黎昕雅给他装了两块云片糕，可以休息时吃。
　　早上没有朝食的李昕悦肚子早就饿了，云片糕的香气一直往他鼻子里窜，勾得他心神不宁，老是想要偷吃。
　　现下，先生还没来，他偷眼瞧向周围被困意侵染的同窗，手轻轻地伸向点心，快碰上点心的时候，想起已故萧婕妤的严厉，又把手缩了回来。
　　毕竟人小，嘴馋，经不住点心的诱惑，想吃又不敢正大光明地去拿，便垂着头偷偷摸摸将手里的点心塞进嘴巴里，心里还不断掩耳盗铃般地宽慰自己“没有人看见”。
　　“君子所为，必光明磊落，无需如此这般。况殿下贵为皇子，天子之子，做事为人皆为天下典范。起立坐卧，饮食咳喘，应端庄有序，赏心雅致。天下之物无所不是皇家所有，殿下若是想取，便光明正大去拿，如此畏畏缩缩岂不落人笑话？！”突然出现一人声，将李昕雅伸出去的手吓了回来。
　　来人正是本堂课的太傅，刘赟。
　　刘赟，字静安，本是南峪第一才子，祖籍惠阳，三岁能诗，五岁会对，十三岁写得一手好字文章，弱冠之年便名冠南峪十五郡，可谓前途无量。
　　只可惜，文人有才者多恃才傲物，不通世事，即使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刘赟也不免眼高于顶，心性孤傲，才二十好几便得罪地方士绅，落个横祸天降，家败人散，媒妁良缘也无极而终，好不凄凉。
　　被逼无奈，举家迁移，北上进京投靠姨母，以求生存。
　　人常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还没到京师，刘父病故，徒留下刘赟母子二人及一忠仆刘福。
　　到达京师寻了亲安定下来，刘赟姨夫托人举荐，刘赟投到当朝大夫张禺门下当幕僚。过刚易折，年轻气盛的刘赟不改往昔性子，被人排挤，蹉跎三两年之后不得不出了张府，另谋出路。
　　之后，傲气渐退，却也日渐颓唐，姨夫所荐差事，刘赟都敷衍了事，越发颓废。姨夫见状，渐也不再热心他母子之事，刘赟因此更是肆无忌惮，整日与酒为伍。
　　刘母见到儿子如此，内心焦急却也没有办法，整日忧郁，不多久，病倒了，整个家就由刘福打理。刘福是个忠仆，为帮助自家小主人重新振作，假施苦肉计，上街撞着一城中恶霸遭殴打，谁知假戏成真，竟被恶霸生生打死在醉醺醺的刘赟面前。
　　待醉酒的刘赟醒来，忠仆横死，母亲病重，不过三日，刘家就只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
　　跪在母亲墓前，刘赟悲从中来，大哭一场，心中涌起一股非要爬上高位的冲动，过后，典当家中珍藏的几本孤本典籍，搬进道观租了个道房，重新苦读，终于考进智贤院。
　　是年，刘赟已近不惑之年。
　　智贤院，当朝大儒辈出的书院之一，得入其中，等于半只脚踏进官场，运气好的，还能得皇帝青睐，平步青云也不在话下。
　　刘赟不惑之年入智贤院，在一众青年才俊中算得上是大器晚成那一挂，非常不得待见。奈何经历比这群青年才俊丰富，见识广博，无论是学识、辩才还是政务见解，更显成熟和可行，很快就得到了山长的赏识和推荐。
　　在一次天子巡访中，刘赟展露锋芒，得到垂青，入朝当了尚书省都事，随后平步青云，官至中书侍郎。奈何刘赟得势时已近花甲，力有不逮，急流勇退，成了皇子们的太傅。
　　刘太傅年迈，帝允其晚到，以示恩宠，刘赟也知轻重，轻易不会迟到。
　　今日晚到，也是前几日感染风寒，身体疲乏，起卧困难之故。
　　为人师表，当以身作则，自己身体自己清楚，刘赟是打算上完今天的课业，就去求见皇帝，提出辞表，告老还乡。
　　如此，今日算是刘赟给皇子们上的最后一堂课。
　　思及此，刘赟今日对皇子们极为宽容。瞄见一旁的书记官执笔不停，也是无奈，放缓语气道：“殿下若是喜欢某物，便抬头挺胸正大光明地去拿，只要是自己的，便不会遭人诟病。然，心有所爱，必有后患，切不可玩物丧志。”
　　听到太傅的声音变柔和，学堂里的幼小孩童们眼中都流露出疑惑，不解地看向老先生。
　　“今天我们不讲史书，说些小故事吧。西汉年间，长安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