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Decem

40、第 40 章

　　雷鸣用纱布捂着额角，坐在救护车后面拨通了穆阳的电话。
　　他舔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穆哥，出、出事了。”他肩膀塌着，目光顿在陈江河失去血色的嘴唇上。

　　碰撞发生的一瞬间，陈江河强行压住本能反应，把驾驶室这侧甩在了前面，和疑犯驾驶的警车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竭尽所能保护了旁边的雷鸣。
　　陈江河在剧烈撞击下被弹出的气囊冲击到头部，霎时失去了意识，雷鸣则被安全带牢牢勒在椅背上，那猛一下收紧的瞬间，让雷鸣觉得自己的肋骨都要折进胸腔了。

　　后面跟来的警车呼啸而至，逮捕了从车里踉跄爬出来的疑犯，同时手忙脚乱把陈江河和雷鸣从已经撞变形的车里拖了出来。

　　瓢泼的大雨冲掉了陈江河额头涌出的鲜血，然而冷雨却并没浇醒他。
　　雷鸣推开扶着他的人冲过去时候，感觉浑身的热血都在一秒内被抽干了，他当时就只有一个念头——陈江河舍了自己的命，救了他。
　　如果说雷鸣从前对陈江河只是有些佩服和羡慕，相较于别人，他更乐意跟着“江哥”，那这一秒过后，就是过命兄弟了。

　　救护车随后鸣笛而至，把伤员分别抬上车。
　　陈江河迷迷糊糊里清醒了一瞬，用力抓了下雷鸣的手腕，轻声吐出两个字，“穆阳。”
　　强烈的昏沉感拉扯着陈江河的意识，让他又一次堕入黑暗里。

　　雷鸣不知道他江哥为啥半死不活的时候要找穆法医，下意识认为是和案情有关，跟着上了救护车之后不敢耽误，麻利儿拨通了穆阳的电话。

　　彼时，穆阳正在跟他哥扯皮。
　　消息传来，穆阳觉得自己天灵盖在那一瞬间像被雷劈了一样发麻。

　　常年在车库吃灰的车终于派上了用场，如果不是穆彬追出来送钥匙，穆阳可能就拿着家里阿姨电驴子那把钥匙去开玛莎拉蒂了。

　　车从买来就安静躺着，车主穆先生只在提车那天开了一趟。
　　手摸上方向盘，穆阳才惊觉这的确是个熟练工种，想拉开门出去打车，可外面瓢泼大雨还在挥洒不停，打车不现实，他只能硬着头皮把车往外开。
　　一路凭借零星的肌肉记忆，绕了大半个京港市，把车开进了医院停车场。

　　穆阳裹着风衣进了急诊，坐在长椅上等消息的雷鸣眼尖看见他，连忙站起来，摆摆手压低了声音，“穆哥——这边！”
　　穆阳快步过去，人还没站稳，便问：“怎么样了？”
　　“在恢复室，阿弥陀佛，我哥福大命大，除了桡骨给折了，别的都是皮外伤。”雷鸣道，“结实那还得说是我哥结实，这换别人可能早就归西了。”
　　穆阳无语地看看他，感觉这孩子智商可能被撞掉了一半。

　　“那什么，穆哥，”雷鸣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老周打了快一百个电话催我回去，疑犯拘回队里了，罗扬波那边也需要人，他不让我在这儿守江哥。江哥进手术室前又不让给他爹妈打电话，我……我就回去一趟，你帮我盯一会儿，瞅准机会立马滚回来给我哥尽孝床前。”

　　穆阳轻描淡写地一点头，“我看着他，你在队里把案情捋清楚再过来，估计陈江河醒了就得问。”
　　雷鸣恨不得向穆阳敬个礼，“绝对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说话间，小护士已经出来喊“陈江河家属”了，雷鸣还想蹭过去看一眼，被穆阳拦住了，“队里情况要紧。”
　　多的没再说，让智商受损的小青年自行领会。

　　雷鸣纵眉想了想，没明白，但经验告诉他，穆法医说的一般都对，抓了把乱发，递给穆阳一个坚定的眼神，转身走了。

　　抓捕过程兵荒马乱，市局的审讯也同样不顺利。
　　一宿熬过去，嫌疑人还是零口供。
　　大雨停歇，朝阳在窗外冒了头，科主任带着住院医来查房，陈江河被叽叽喳喳的动静惊醒。睁开眼，撞进视线的人居然是神态疲惫，下巴上胡茬乱冒的穆阳。
　　陈江河说不来是惊讶还是惊喜，动动嘴唇，问：“你怎么在这儿？”声音粗粝得像被砂纸打磨过。
　　“你叫我来的，忘了？”穆阳把吸管插在水杯里，塞到他嘴角，“小口吸，大夫说你不用忌口。”
　　陈江河咂摸了瞬，叼着吸管含混道：“一睁眼就能看见你，高兴。”
　　“那告诉你个不那么高兴的消息，”穆阳扶了扶吸管，“你的车差不多报废了。”
　　“……”感觉胸口被大布锤咚了一下。
　　穆阳对他的表情挺满意，慢吞吞又补一锤，“听说修好要花你二三十年工资。”
　　陈江河：“……”
　　“还修吗？”
　　陈江河一笑，干燥的嘴唇被崩了条血道，“修了你养我吗？”
　　穆阳抽了张湿巾沾掉血迹，也笑了声，“一顿三碗饭，够不够？”

　　撩人不成反被攻，陈江河耳朵里“轰隆”一声，感觉有什么玩意儿擅自炸了。

　　“绑架案就算告一段落了，余下的细节只等嫌疑人口供出来就能结案，”穆阳嘴角绷回去，“孟思思那边还……”
　　陈江河唇线一弯，“你想去一趟西岭？”
　　穆阳神色略错愕，似是没想到自己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猜出来了。
　　这边，陈警官秀完一波，嘴唇又出血了。

　　穆阳抬手替他擦掉，微微垂眸，“郭局说曹队这几年一直在跟这条线，前阵子他发现这个团伙在京港露了头，就借出差机会到西岭问情况去了，结果到现在都没回来。”
　　曹越不回来就只有一种可能——西岭到了收网的关键期。

　　陈江河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穆阳蹙眉，“黄兴案之前。”

　　这个时间点很微妙，陈江河想到了某种可能，抬眼看穆阳，两人眼神一对，显然，穆阳在获悉消息时就有了同样的猜测。

　　问题是——
　　“曹越为什么非得把我调进支队？”陈江河舔了下嘴唇，眉心深深掐了几个褶。
　　“不止这个，”穆阳把手里的湿巾团团扔了，“他放着更有经验的周警官不用，力排众议把你提上去当副队，除了你是‘自己人’外，也许还有别的考虑。”
　　陈江河下意识就要反驳，“谁是他‘自己人’，我跟姓曹的……”
　　“你们都是分局出来的。”穆阳打断了他，“四年前的案子所有人都背了处分，只有曹队把自己摘出来了，不但没处分，还被调进了支队。你们有怨言不奇怪，但平心而论，你在分局那几年，就真觉得曹越这人有问题？”

　　当然不。
　　但这话陈江河说不出口，磨磨牙尖，别开了眼。

　　穆阳看看眼前嘴硬的死鸭子，说：“既然揣着明镜就别面上装无脑炮了，逮着人就突突突——想犟嘴？憋着，不然我走了。”
　　陈江河眨眨眼，泄了气，心说不跟你个文弱书生计较，憋就憋。

　　默了片刻，陈江河宣布：“饿了。”
　　穆阳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扯下来了片刻，“那怎么刚来人问订餐你说不要？”
　　“吃不惯。”陈江河哼道，“好歹我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重新低头看手机，“我看你加班时候吃地沟油套餐吃得也挺香。”
　　陈江河笑笑，“不管，我现在病了，你不给饭我就饿着，饿坏了就赖着你，你养我。”

　　穆阳看他一眼，够赖皮的。
　　起身出门，站在走廊里打了通电话，再进门，撞上陈江河委屈巴巴的可怜眼神，像只无家可归的大狗子。

　　穆阳失笑，“怎么这么看着我？”
　　大狗子小心翼翼，“以为你生气了。”
　　“没，我让喻叔帮着准备你的病号饭，”穆阳道，“顺便转个院。”
　　陈江河：“啊？”
　　“我傍晚的航班，没空管你了，转去我哥那边正好有人照顾你，”穆阳想了一瞬，“而且离老宅近，喻叔能少走几公里——你还有什么要求么陈烦烦？”
　　“陈烦烦？”陈江河腾从床上坐起来，没等坐直又栽倒回去，疼得他泪花直冒，龇牙咧嘴地骂娘。
　　穆阳好整以暇看着他，“手臂、背部、双腿不同程度的软组织挫伤，你一时半会儿起不来了，别逞强。”

　　陈江河仰面看着天花板，悲从中来，受伤的人没人权……
　　“时间差不多了，”穆阳垂目看了眼表，“我走了。”

　　这就走了？
　　陈江河不甘地看他一眼，满心想把人抓过来重新宣布一下自己是铁骨铮铮的硬汉子。
　　然而穆阳没给他机会，只在临出门时候抛过来一把车钥匙，“停车场343号，帮我开回家。”

　　“哪个家？”
　　“你那个。”

　　陈江河若有所思地攥着钥匙，他就是暗恋我十二年，没跑了。
　　穆阳还没出住院部就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难不成熬一宿感冒了？

　　穆阳离开医院，回家简单收拾了行李，联系过郭局和曹越就去了机场。他奔波在去西岭的路上时，并不知道陈江河已经擅自办理了出院手续，吊着一只手开车回了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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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今天下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