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Decem

39、第 39 章

　　穆阳盘腿坐在古香古色的大床中央，手里拿着毛巾擦头发。
　　穆彬指间夹着烟，没点，来回来去地把玩，好像那不是一支快被指力搓成咸菜的香烟，而是个玉石把件。

　　“你去西岭我不反对，但你不能自己去。”穆彬打量着自己弟弟，眉心掐得很深，这小子黑了也瘦了，不知道是怎么生活的。
　　穆阳笑了，“难不成你打算派一队保镖跟着我？”
　　穆彬没说话，眉峰一挑，意思很明确，你看着办。

　　那当然不行，本来去西岭就是私事公办，和郭局软磨硬泡磨来的，要真顺着大哥的意思，他也不用在市局混了，不如直接辞职直截了当。

　　“别的不敢说，自保能力还是有的，不然你上隔壁敲门，问我师父去。”穆阳挺直腰板，瞎掰起来眼都不眨，“师父说我以一敌十不成问题。”
　　穆彬哼笑一声，“戚老会说这么没边的大话？当年让你跟着戚老练本事是怕你年幼体弱养不大，不是让你去胸口碎大石的。”
　　穆阳咕哝声，“我倒想胸口碎大石，可街头卖艺城管不答应。”

　　穆彬被他气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家族传统，反正从小到大就是这样，十岁时候他们老妈陆曼突然宣布肚子里揣了另外一个小东西，然后老爸苦口婆心细数了有个小老弟的种种益处，导致他对小东西充满期待，结果穆阳生出来后就开始蔫有主意地离经叛道。
　　祖上传来下来的医道典籍一页没翻过就不说了，祖训讲究的宁心净神也一概当穿堂风，干脆去了隔壁赖进武馆当小徒弟，高考前干脆填报了医科，彻底和“祖上”分道扬镳。
　　穆彬在外人面前一贯是板起脸来公事公办，换到“小老弟”跟前就偃旗息鼓——
　　君不见这将近30年来给他收拾过多少烂摊子。

　　穆阳放下毛巾，看着穆彬，“真让我带保镖？”
　　“西岭不是内地，你临时有状况我鞭长莫及，”穆彬道，“何况你是跟着市局去抓犯罪分子，万一正面冲突，你真觉得自己那三脚猫功夫能占上风？”

　　穆阳眯眯眼，不知道为什么，又忽然想起陈江河，他总说自己弱不禁风，是个细风一撩就能倒地的文弱书生。
　　有机会要和他切磋一二，摘掉“弱鸡”的帽子。

　　“和你说正事，又在跑神。”穆彬抓起手边的矩形小靠枕甩了过去，被穆阳抄手接住，“你用抱枕砸我，等会儿我要告诉陆曼女士。”

　　穆彬气定神闲，“去吧，去告状，顺便我也把你打算孤身入虎穴的事跟她条分缕析一遍——你九成”
　　穆阳熄火，一双手在荼毒靠枕，“去西岭是配合西岭警方侦破贩卖人口案……当然，我的主要目的是把孟思思带回来。案件细节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何况现在案情不明朗，未经允许我也不能向人民群众随便透露。不过我跟你保证，去了西岭连头发都不掉一根，全须全尾回来。说不定西岭伙食好，羊肉牛肉轮番上阵，我还能胖几斤。”

　　这当然是随口扯淡，胡说八道，但穆彬一时未反驳他，停了片刻，正要开口，却被穆阳那只忽然聒噪起来的手机打断了……
　　穆阳接起来，那边是雷鸣急切的声音，“穆哥，出事了！”

　　两个小时前，七宝村。
　　赵大军的尸首被赶来的分局法医抬走，陈江河在屋里又转了一圈，出了门站在屋檐下点了支烟。
　　他手指轻叩着腿侧，把早就滚瓜烂熟的七宝村地图在脑子里又过了两遍——每一条路，是毫不夸张的每一条，都有他们的人，除非凶手能飞，否则他一定会在重重封锁中被分局同事拦下来。

　　唯一的问题是，转移罗扬波的人是如何离开他们视线的？

　　陈江河有点头疼，不过没持续几秒，就被奔过来的唐一天给治愈了。
　　“问了送饭的小孩，他说是一个大哥哥给了他一百块钱，让他把纸条交给罗峰，纸条里还裹着一张罗扬波被绑架之后拍的照片——照片现在在苗文芳手里，看环境背景，就是在半山那个山洞里拍的。
　　罗峰和苗文芳怕罗扬波真的被撕票，两人都没敢声张。罗峰说，既然绑匪能在咱们包围下还把纸条递进来，那说明绑匪比警方高明。如果花钱就能换他儿子一命，别说一百万，就是要他全部身家他也在所不惜。”

　　陈江河弹了下烟灰，“小孩还记得‘大哥哥’样子吗？”
　　唐一天摇头，“说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戴了个面罩，看着有点吓人。我让人做画像了，但希望不大。”

　　陈江河目色微沉，“杀死赵大军和指挥赵大军的应该是同一个人，他知道如果让赵大军带着罗扬波逃走，那九成会露馅，所以安排了赵大军另一个同伙带罗扬波离开。让人费解的是，他既然能杀赵大军，又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让罗扬波活着，这样无形中不是增加了他暴露的风险么？”
　　唐一天想了一瞬，道：“师哥还记得之前930案侦破过程中抓到的樊虎和牛三吗？”
　　“当然。”陈江河点头，雇佣樊虎跟踪穆阳的人到现在也没线索，都快熬成他心里的一根刺了。
　　唐一天接着道：“当时我就觉得纳闷，为什么这样一只‘黑手’会一点踪迹都没有，后来我请教了公大的老教授，又问了网监处的同事，有了个缺乏证据的大胆假设——樊虎和牛三的中间人，也许隶属于潜伏在暗网中接单干活的犯罪组织。他们利用难以追查踪迹的网络，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甚至可以用保密度极高的‘会员制度’，信息分散，人员分散，即便一个人落网，也不会以摧枯拉朽之势拽倒一片。”
　　他顿了顿，眼眸被屋里白炽灯透出的光映得极其明亮，“巧的是，罗扬波这次中招的赌博游戏，也和网络有关。”

　　“厉害了！”陈江河在唐一天肩上用力捏了下，眼神也跟着亮起来，“顺着这思路继续往下查，先把赌博游戏揪出来，我就不信不能拔出萝卜带出泥。”

　　唐一天被夸奖的不好意思，抓了把头发，问：“那眼下怎么办？”
　　陈江河看看滂沱的雨势，“等。”

　　也许是雷鸣站在大雨里的祷告终于被天上的哪位神听见，陈江河的“等”字总算没落空。京原县分局收到接警台转来的一条报警信息，有人在省道旁边发现了不省人事的小青年，经身份核实，正是被绑架的罗扬波。
　　罗峰和苗文芳双双认为是那一百万起了作用，一边嘀咕念叨着，一边飞一样奔上了陈江河安排的警车，迫不及待要奔去儿子身边。

　　是因为那一百万吗？
　　刑侦支队的刑警们一致认为绑匪背后那人并没什么契约精神，因此理所当然不会是一百万的功劳。
　　但无论如何，罗扬波还喘着气，没变成一具躺进冷柜待检的尸体，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一圈部署等于做了无用功，支队过来的人都垂头丧气，有个别的对陈江河颇有微词，悄悄议论要是周顺平指挥兴许就出不了岔子，陈江河还是嫩了点。
　　这话被雷鸣听着，气不过，回来学给陈江河，挥着拳头恶狠狠一副要揍人的模样。陈江河倒是心平气和，说他们这一趟出来确实窝囊，合着被犯罪分子耍了一趟。

　　说嘴归说嘴，但陈江河心里确实憋着一口气，很不得劲。

　　天上像被捅了个窟窿，大雨不歇地泼了几个小时仍没有要势小的意思。陈江河正在撤与不撤之间犹豫，七宝村外十公里的卡口忽然传来消息，他们截住了一个小腿受伤的年轻人。
　　原本并没可疑，但这人死活不让临近的大夫处理伤口，坚持要打120去市里医院，对警方的问询也是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我腿疼”的不合作样儿，终于把卡口的小刑警惹毛，吓唬他要扣押他，结果就在双方扯皮的间隙，他们发现了年轻人翻起来的袖口后那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被反复告知过的小刑警脑中立刻警铃大作，当即就要把小年轻铐上，谁知道那小年轻看着不算健硕力气却不容小觑。他反手夺了手铐，狠狠砸在小刑警太阳穴上，瞬间就见了血。
　　没等后面人一拥而上，他便伸手在引擎盖上一撑，整个人灵巧地滑向另一边，落地后迅速拉开驾驶室的门，钻了进去，那动作行云流水，就像事先练习过千百次一样。
　　后面追来的刑警瞳孔骤缩——他们为了快速追击，车上钥匙根本没拔！

　　眼见车被发动，嗖一下就蹿了出去。

　　陈江河带着雷鸣飞车过来的时候正碰上这一幕。
　　车未停，擦着一边就要追上去的刑警猛一打方向，伴着发动机嗡鸣冲上了主路。油门被陈江河一踩到底，雨刮器疯了一样刷刷地刮着玻璃上的雨水。
　　从挡风玻璃看出去，视线极差，只隐约能看见前面的车尾灯。

　　“让技侦锁定前面警车方位。”陈江河双手稳着方向盘，快速吩咐副驾上的雷鸣。雷鸣方才整个人都被车蹿出去的惯性拍在了座椅上，他摁住自己扑通乱跳的心，一手抓着门边的扶手一手把电话拨出去——

　　前面的警车疯了一样地刺破雨幕，在省道上飞驰，快速转动的轮胎几次打滑，都被险险掰回正道。
　　雷鸣手机开了地图，眼见标示他们位置的光标在一闪一闪快速前进，马上就要冲进前面挂着减速提示的连续弯道，雷鸣瞪大了眼，猛劲吞了口唾沫，一颗心倏地悬上嗓子眼。

　　“哥，前面连续弯道。”
　　“机会来了。”陈江河声音冷硬，“扶稳！”

　　车子再度提速，转过第一个弯道时堪堪与警察擦肩，陈江河死死握着方向盘，在朦胧的雨幕中目测到达下一弯道的距离。
　　200米，100米，50米，到了！
　　发动机巨大的嘶吼声让人心惊，如同一只咆哮的野兽要将前方猎物一口吞下。警车减速过完，陈江河却在车身已经发生严重倾斜时仍未减速。
　　就是这一秒的速度差，让陈江河追上了疑犯劫走的警车！
　　刹那间，警车和陈江河驾的车剧烈碰撞，警车里的嫌疑人猛打方向，可惜为时已晚，蓝白喷漆的车身霎时凹陷，横飞出路面，翻滚着落在道旁麦田里。

　　与此同时，陈江河的车也因惯性侧翻，咣当一声巨响，车里两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陈江河在雷鸣的惊呼声中，被沉沉的黑暗压得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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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可爱的存稿箱君值班，早点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