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Decem

30、第 30 章

　　穆阳家里传统，进门前他特意和陈江河小小声解释，待会儿要是看见一个毕恭毕敬的大爷千万别慌，那是他家祖传的“管家”喻叔。之所以说是“祖传”，主要是喻叔家祖上就在他们家管事，一代代传下来，好像就这么过着了。尽管已经到了AI遍地的时代，但这方小院里，似乎还留存着百年前的影子。

　　陈江河看着雕梁画栋，不免好奇，“所以你家‘祖上’是什么职业？”
　　穆阳憋着好笑，“太医院院判。”
　　“什么？”陈江河一脸迷茫，什么判？
　　穆阳想了想，说：“敬和堂听说过没？”
　　“见过，连锁中药铺么。”全国连锁，财大气粗，三岁小屁孩都知道。
　　穆阳点头，“嗯，祖传的。”
　　陈江河：“……”

　　喻怀德等在堂屋门外，见穆阳和陈江河从廊下而来，忙迎上去，笑眯眯看着穆阳，“夫人等着呢，快进去吧。”
　　陈江河乍然被“夫人”俩字雷了个外焦里嫩，总觉得这位面相十分诚恳忠厚的喻叔下一秒就得规规矩矩喊声“少爷”，再吆喝几句戏里的唱词才算应景。
　　所幸喻怀德还没迂到那个份上，只在前面帮着俩人开了门，恰到好处提醒了声“小心门槛”，然后就招呼家里阿姨端点心去了。

　　宅子是老宅，但里外里翻新过几次，修旧如旧，外面看着满是历史厚重感，里间装潢却是新中式格调，不会老旧到磕牙，也不会新潮到另类。
　　主光源是暖黄调的，一进门，便觉暖融融一片兜头罩下来。

　　陆曼女士坐在茶台前慢条斯理冲茶，听见门口动静，一撇嘴，“不孝子终于知道回家了。”
　　穆阳半道打了个喷嚏，抬眼对上老妈如寒冬般凛冽的眼神，笑了下，“我都站您面前了，还叨叨。”侧身把陈江河让过来，“把刑侦专家给您带来了，陈江河，陈警官。”
　　陈江河目光越过茶台，客套有礼地与陆曼的视线一触即收。面前妇人保养得当，手腕上挂着清透的翡翠镯，脖颈处蜿蜒着珍珠链，墨色连衣裙恰到好处勾勒出端庄娴静的气质，只是从母子二人的几轮交锋来看，性情当与外表相去甚远。

　　陆曼女士立刻阴转晴，和旁边的陆瑾分别起身，绕过了茶台，干脆把自家孩儿当成根笔挺的灯柱，径直走到了陈江河面前，微微仰首，笑容和蔼地打量他，“陈警官你好，我是穆阳的母亲陆曼，劳驾你专程跑这一趟，实在是过意不去，来，这边请坐。”把陈江河拉走的瞬间，赏给穆阳一个“你自己看着办”的眼神。

　　穆阳苦思己过，想起近来几次半途夭折的相亲，找到了老妈气不顺的根源，暗自苦笑，不知道老妈要是知道前阵子半夜上门又清晨买菜的“朋友”就是眼前这位陈警官，她会不会就此放弃找儿媳妇的念头。

　　四人分别落座，陆曼先替穆阳两人沏上茶，然后才拉过陆瑾的手，放缓了语调说：“你把详细情况从头到尾再同警官说一说，别着急。”陆曼轻轻在她手背拍了两下，是安慰也是提醒——提醒她务必条理清晰，不要眉毛胡子一把抓。
　　老妈的动作落在穆阳眼里，他大略猜测，小姨或许去派出所报案时也是边哭边讲，搞不好颠三倒四，并没说得多明白。
　　这也不需要多高明的推理，单从小姨哭肿的双眼、嘶哑的嗓音就能判断一二。

　　陆瑾用力吸了吸鼻子，“警官，你说我们思思会不会……是被坏人卖到哪个山沟里去了？”
　　陈江河指腹摩挲着发烫的瓷杯，拿出他一百八十分的正经，“不会，拐卖孟思思要冒的风险过高，对于人贩子来说，不划算。”但从已经破获的拐卖妇女儿童案件来看，其实可能性极大。

　　陆瑾似乎从这一句话中找到了可供她依靠的支点，精神头强撑起来，说：“她前天晚上发微信说要回家吃饭，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回家了，她住校，就在大学城那边。”她抿了口水，看穆阳，“我记得你读书时候也在大学城。”
　　穆阳点头，心想小姨这个讲话方式，简直是意识流了。

　　“她给您发了微信，然后呢，您继续讲。”陈江河伸手从口袋了摸了下，空空荡荡，这才想起来换了运动裤，没带平时用的记录本。
　　穆阳起身，在书架上窸窸窣窣翻了一遍，旋即捧着大开页的本子往陈江河面前一推，动作自然把指间夹的钢笔笔帽拔下来，塞进他手里。
　　坐下，又抬手给陈江河面前空了的茶盏里添了一汪澄澈的茶汤。

　　陆曼探究的目光在二人间转了一圈。

　　“我收到她的微信就赶紧去超市买菜买肉，还专门蒸了一条她喜欢吃的鳜鱼。可我等到快九点她也没回来，我就给她发微信让她打车回家，别怕花钱。思思没给我回……不过这也正常，有时候我发四五条她也不给我回一条。我就没多想，盘算这时间，想她就算那个时候从大学城打车，九点半也应该到家了。”
　　陆瑾说的很琐碎，信息甚至不连贯，但陈江河没有着急打断她。

　　“我等到将近十点，她没回复我也没回家，我就着急了。我给她打电话，打了十多个，都是‘无法接通’。思思这些年虽然和我不亲近，但自从……自从她爸没了以后就再没故意不接过我电话。我就想起来电视上那些新闻，以为她打了黑车，遇上什么事了，就赶紧给她宿舍打电话，可她宿舍同学说她两天没去上课了，也没在学校。”
　　说着，陆瑾又被自己催生出一个新的思路，“警官，你说她是不是被骗进传销组织去了？”

　　“小姨，到底是什么情况警方会去查，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穆阳把喻叔刚才送过来的自制核桃酥往陆瑾面前推了推，“看，喻叔还专门拿了你爱吃的，总不能思思一天联系不上你就一天水米不进吧。”
　　陆瑾险些又要垂泪，陆曼瞥了穆阳一眼，大概意思是怪他不会说话。

　　穆阳多数时候是理智大于情感，他虽然不是刑侦出身，但也知道陆瑾提供的相关细节越多就越能帮助陈江河梳理出有效信息，而那些不搭界的猜测无疑是在浪费时间。

　　“陆阿姨，就穆阳来的路上给我介绍的孟思思个人情况来看，她被骗进传销窝点的几率也不大。”陈江河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您能不能跟我说说，她除了在学校上课之外，还有没有参与其他的校内外学生活动？比如校园社团活动、学生会、公益组织之类？”
　　穆阳看看陈江河，觉得他现在就是一枚标准的正人君子，特别正，板正的正。

　　陆瑾脸上闪过一瞬的迷茫，显然对孟思思的事不甚了解，最后还是穆阳解了围——
　　“去年听她说找了个兼职，在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不用坐班，有活就接，没活就歇着。一个月1500的固定底薪，提成按结单数量单结。”穆阳道，“其他的具体信息不清楚，可能要通过她的舍友去侧面了解。”
　　陈江河诧异地看他一眼，那意思，没想到你这个哥居然不是个挂名的。
　　穆阳只当没看见，转头看陆瑾，“小姨，思思每个月的生活费是多少？”
　　“什么？”陆瑾止住了眼泪，脸上飘出几分诧异神色。
　　陈江河目光扫过穆阳无意识拂过杯身的手指，终于察觉到他绕着圈想说什么。

　　少言寡语、不亲近、兼职、生活费，这些词汇粗糙地编织了一个不算完整的事实。

　　陆瑾不自然地别开眼，“思思懂事，每个月只要500。”

　　在陈江河和穆阳开口前，心直口快的陆曼女士已经率先耿直了一把。
　　“500？！”她惊呼，“前几月我不是刚……”后半句话被及时吞回了肚子里，变成个怨怪的眼神落在陆瑾脸上。

　　穆阳看着他家皇太后突如其来的心虚，无奈地掐了掐眉心，说：“妈，您也甭大惊小怪的，500是不多，但计划好了就能过。”对上陆曼女士不悦的眼神，“行，这个问题翻篇，说回方才的。陈警官，你接着问吧。”
　　穆阳缓缓吐了口气，他们这个家族不大，但琐碎的八卦事也不少。
　　比如小姨前年找了个小她十岁的男朋友，当成儿子一样宠——陆曼女士的原话。

　　陈江河无意探听别人家隐私，于是把话题扯回来，“在孟思思失联前，您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反常的表现？”
　　陆瑾抹掉又涌出来的眼泪，“我都说了，她不怎么回家，也不大和我联系，我哪里知道……”
　　陈江河叹气，“那方便我给看下您和孟思思的聊天记录吗？”
　　“方便、方便。”陆瑾拿出手机来，解锁了屏幕，点进微信交给了陈江河。

　　跃入视野的，是一张陆瑾和某男士的合影铺在对话框后面，充当聊天背景。
　　母女间互动少的可怜，多是“降温了添衣”“别熬夜”“少吃泡面”这样的日常的嘱咐，而孟思思的所有回复更是可以精简成一个字，嗯。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陆瑾发给孟思思的一些公众号鸡汤文。

　　两人除了血浓于水的亲缘关系，其他一切乏善可陈，甚至还有丝说不清的别扭。
　　陈江河把手机还回去，看看穆阳，“去一趟学校吧。”
　　两人不谋而合，穆阳站起来，对他老妈道：“我和陈警官去一趟大学城，我改天再……”
　　话没说完，被陈江河手机的“啦啦啦种太阳”打断了。

　　陈江河面无表情地接起电话，在全屋三人无语的注视下走出了堂屋，远远站在了紫藤架下面。

　　电话那边是唐一天急火火的声音。
　　“师哥，接警台转过来一个报案信息，报案人说他儿子被绑架了，绑匪勒索100万。但奇怪的是，这电话是打到被绑者宿舍去的。现在报案人在咱们队里，哭得稀里哗啦。”
　　陈江河皱起眉，敏锐的直觉让他大感不妙，脱口问道：“这孩子是不是在大学城读书？”
　　唐一天声音一顿，“是呀，你怎么知道？”
　　陈江河转身看着从屋内透出的光线，道：“去查一个叫孟思思的女孩和被绑者是什么关系，把这俩孩子在学校的人际关系快速捋出来。让余乐乐和雷子回队里，我和穆法医这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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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种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