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Decem

29、第 29 章

　　“去。”
　　“不去。”

　　一身运动服的陈江河手撑着对门邻居家的防盗门，视线在邻居蓬乱的头发和黑白格棉质睡衣上逡巡了一大圈。

　　“陈江河你烦不烦！”穆阳蓦地松开手，陈江河手上没吃住劲儿，险些一个狗吃屎栽进客厅里。
　　“不烦，我也是小可爱。”陈江河扶着门框站稳，抻头往里看了眼，“我进来了。”

　　穆阳没理他，忍了又忍，才没抄起扫把给他打出去。

　　陈江河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开始指点江山，“我说什么来着，别叫外卖，少吃宵夜，我就说大半夜听见有人敲你门……果然是外卖，”他觑了眼茶几上泼辣牛蛙的残渣，“不是不让你吃，想吃你为什么不上对门找我？分分钟给你鼓捣出一大锅，比他这个味道好一百倍。”

　　念经一样，聒噪得脑子眼疼。

　　熬了大夜的穆法医感觉脑门里像安了一个电动小马达，突突突跳着疼，现在客厅里还蹲着一只人形播音机，哇哩哇啦个没完……
　　穆阳双手掬捧凉水泼在脸上，生无可恋了。

　　二十分钟后。
　　“打篮球又不让你去选美，穿这个！”陈江河站在衣柜前，顺手从里面拽出来一条宽松没型的运动裤，“还有这个！”又拉出来一件皱巴巴的帽衫。
　　穆阳连看也没看，一把抢走扔进了脏衣篓，“我不上场。”
　　陈江河：“上吧。”
　　凌厉的眼神扫过来，“再啰嗦我不去了。”
　　“……”行行行，你腿长你任性。

　　任性的穆法医最后还是穿着压皱的帽衫和运动裤出门了，陈江河左右看看，发现并没达到目的——
　　单纯以外形条件衡量，想丑化穆阳可能只能让他裹麻袋片了。

　　上了车，陈江河塞给穆阳一只胖肚玻璃瓶。
　　瓶子热烘烘的，窝在怀里熨帖得四肢百骸都翻出懒意，更是困得掰不开上下眼皮。
　　“我……睡了。”穆阳打了个哈欠，整张脸都埋在宽大的帽子里，从陈江河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完美收尾的下颌线和过分白皙的皮肤。
　　情敌真好看。

　　陈江河约球的人和他不算熟，单纯就是球友，大伙建了个群，谁周末有空有闲的吱一声，定好地方和时间，打友谊赛，只当是油腻的中年人们锻炼下快被酒肉掏空的身体。
　　这次定在了京港市三中的体育馆。

　　故地重游，陈江河停车时候忽然精神百倍。

　　穆阳睁眼，侧脸隔着帽子压在车玻璃上，迷茫地看着车窗外熟悉的“体育馆”三个金色黄草大字。
　　“……”反应过来不是做梦之后，穆阳把视线挪到旁边正举着手机准备偷拍的某人脸上，声音里压着没睡醒的鼻音，“又作什么妖？”
　　陈江河佯装无事地摁下快门，说：“你不知道三中体育馆周末对外时租么？太不与时俱进了。那什么，好几年没回来了，拍张照片留念，不是拍你。”
　　此地无银三百两。

　　穆阳拉了拉扣在脑袋上的兜帽，拉开车门，“走吧。”
　　陈江河慢悠悠下车，低头瞥了眼尚未锁屏的手机，上面赫然一张满脸不耐烦的穆阳在睡眼朦胧时的大特写。
　　手指划过手机侧边，陈江河勉力压制住自己上翘的嘴角，大步跟上前面的穆阳，“想不想去学校里逛逛？”
　　穆阳脚下一停，转过头来，“去回忆你被人拦在教室门口表白的光辉岁月吗？”
　　陈江河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被人堵门口表白过？”
　　穆阳没说话。
　　“隔壁班的同学，那会儿没少偷看我吧？”
　　还是不说话。

　　因为帮人送过情书，送的时候正好看见他被人表白，于是转了一手，把情书交给别人代交。
　　当然，这话穆阳说不出口，也不打算说。
　　陈警官的大尾巴已经翘得老高了，这话要说出来，恐怕他的尾巴就能炸得遮天蔽日了。

　　穆阳没打算上场，于是手里挂着陈江河的外套去体育馆门口的小超市买了瓶脉动，然后安安静静拐回来，坐在场边看一群人在场上挥洒热汗。
　　场上跑动的人高矮胖瘦各有千秋，但无疑是那道熟悉的身影是其中最为出类拔萃的，穆阳忍不住暗自掰指头盘算，有多少年了？十二年？好像差不多。
　　上次还是校际联赛，结果双方不欢而散。
　　因为裁判有黑哨嫌疑，文理班差点打起来，那时候穆阳站在校方角度不得不“胳膊肘往外拐”，然后陈江河当场翻脸，把篮球砸在地上弹得老高，最后拍在了教导主任面门上，换来一万字检讨。
　　看样子，他大概是不记得了。

　　场上，方才高高跃起，投进一个三分的人冲他比划了个“耶”，顺便还想飞吻时却被旁边猛蹿过来的胖子撞了个趔趄，看口型，他骂了声“艹”。
　　穆阳莞尔，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半场结束，陈江河抹着汗大步过来，穆阳下意识拧开了手里的饮料，正要递给他，手机在运动裤口袋里疯狂震动起来。

　　一手递饮料一手摸出来手机。
　　陈江河投来个疑问的目光，穆阳摇摇头，示意他不用紧张，不是市局的“死亡热线”。

　　穆阳接起来，“妈。”
　　陈江河在旁边被脉动噎了下。

　　“嗯，你说。”穆阳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陈江河的外套，目光落在远处的篮球架上。
　　“对……报警没有……你甭着急，我问问。”穆阳看向陈江河，一手盖住了手机，“22岁，女，失联大约38小时，市局刑侦队受理吗？”
　　陈江河反应了一秒，面色凉下来，“得先报派出所核实情况。”他伸手把穆阳怀里的外套抓过来直接甩在肩上，回头对后面的临时队友喊了声，“有事先走，下回请客。”
　　穆阳正在询问详细情况，冷不防被陈江河拉起来，刚要问，就见陈江河对他无声道：“回家看看。”

　　穆阳点头，三言两语安慰了陆曼女士，和陈江河一块快步冲回停车场。上车、发动、倒车掉头，半分钟后，他们已经压着限速疾驰在去市中心老宅的路上。

　　京港市起初在做中心城区规划时，碍于种种因由，在中心轴偏西的一片区域里留下来一片百年以上的老宅。而这片老宅尽管沾了个老字，却与破旧扯不上丁点关系。京港本地人大多都知道，能住在东河区这一块儿老宅的，非富即贵，且多数是从祖上就居住在此的。

　　穆阳不欲指路，飞快地在导航上输入了目的地地址，然后伴随着导航里声音甜倒牙的指示，向陈江河简略介绍了情况——
　　“失联的人是我表妹孟思思，当然，按照我妈和小姨的说法，孟思思是失踪了，或者被不法分子绑架了。前天，思思给我小姨发了微信说回家吃饭，结果左等右等也没把人等回来，再打电话时她就关机了。小姨今天去派出所报案，得到回复后大概认为希望渺茫，所以想请我爸托人找关系能把案件重视起来，凑巧我爸没在京港，我妈只好来问我。”

　　陈江河听完，面部表情却不大轻松，“有点怪。”
　　穆阳跟着锁眉，“怎么讲？”
　　“如果是你，你会在和母亲约好饭的情况下单方面无故放鸽子，还故意不让她联系到你吗？”陈江河顿了顿，“就算是手机掉了，也会想办法打电话通知一声吧？”

　　穆阳默了一瞬，“抱歉。”
　　“嗯？”陈江河看他，好端端道什么歉。
　　他一手撑着额头，眉心打了个深深的褶，“惯性思维，我可能先入为主了。”
　　“什么意思？”
　　穆阳偏头看他，“因为孟思思上高中的时候离家出走过。”

　　孟思思的青春叛逆期不凑巧发生在高三，在大部分开始向前冲刺的时候，孟思思却逆向而行，把反叛发挥到了极致。
　　她从原本的中庸阵营一下子跳到了“我就要和全世界作对”阵营，真情实感地谈起恋爱，选择了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对象。
　　和所有青春故事的开头和结局一样，鸡飞狗跳之后归于平静，但又有点不太一样——孟思思的父亲在出门找她的途中被大货车追尾，车翻下半山，人没了。

　　因为这件事，全家从上到下，从老到小都对孟思思有迁怒，于是好端端一个姑娘，最终活成了她小时候最不喜欢的模样。
　　少言寡语到木讷，离群索居到让人忘了她的存在。

　　“我还记得她从小学到初中一直是文艺委员，”穆阳说，“这孩子，挺可惜的。”
　　陈江河从他的话里听出作为兄长发自肺腑的遗憾和无奈，想安慰两句却觉得言语出口就会立马寡淡无味，只好就事论事，“情况不一定就那么坏，先别胡思乱想，等见面了问清楚再说。”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我能帮上的肯定尽全力。”

　　穆阳点点头，抬眼的时候一指前面明显宽敞得与众不同的巷子，“拐进去吧，倒数第二个门……院里能停车。”
　　陈江河一时五味杂陈，脑子里飘过前几天自己放的厥词——
　　“你没车……你没房……”
　　当时可能还暗搓搓起了要养着这只小可爱的心思。
　　啊。
　　没机会养了。

　　平整的矮墙后别有洞天，实力演绎了什么叫高门大户。
　　陈江河停好车，看看旁边套着皱巴巴运动服的穆阳，“少爷，我可能对你有点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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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又没赶在12点前。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