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Decem

25、第 25 章

　　监管病区里静得让人发慌，只走廊里偶尔有人经过时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病房里，冯晓雪尚算情绪平稳，剥洋葱一样褪掉了几层让人一碰就先自损八百的外皮，安静地在病床上坐着。

　　“你说的没错，”她看看穆阳，手指拂过脖颈，“脖子上的伤是我自己弄得，胳膊腿上的……呵，那些人蠢，随便激两句就上手。我的确是被人打了，可伤的不重，当然没人跟你们汇报，但自杀不一样，挨打后割腕……还没结案呢，他们哪敢瞒着。”冯晓雪语速很慢，语调慵懒，仿似不是坐在羁押病房，而是坐在某个惬意舒适的咖啡厅里。
　　“在看守所不方便，在市局更不方便。只有医院这样的地方，才能让我放心说话。”

　　冯晓雪的话只是坦白承认了自己处心积虑从看守所挪出来的过程，关于案情，还一句没提。陈江河和穆阳对视一眼，二人默契地谁也没开口。

　　“从哪儿说起呢，”冯晓雪用受伤的那只手拨了下略显凌乱的长发，“就从刚才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吧。”她轻轻抿了下嘴，“警官，你方才的话不是太准确，其实元泰在这里面也只不过是一个小角色，真正设局的人是赵和鸣，也就是方琴。琴瑟和鸣，赵和鸣的母家姓方，所以他用了这么一个代号。听上去像是个女人，在一定程度上也迷惑了他的对家和警方。呵，好像扯远了，言归正传。”
　　“赵和鸣的局，不是临时起意，他从一开始就打算把杀死长昊的罪名安在我头上，只是没想到我那天跟人换了夜班，正巧撞上。赵和鸣从来都是在幕后，手上不沾血，所以具体操作者是元泰和他手下的马仔。元泰本来想连我一块儿干掉，但赵和鸣不同意。他教给我一套看似无懈可击实则漏洞百出，并且一定会引你们警方查下去的说辞，让我去自首，随后开出了优厚的条件。”
　　“我配合他们演了一出戏，把证据留在了出租屋里。元泰那个人虽然心狠手辣，但不像赵和鸣那么多疑心细，我有八成把握他发现不了我埋下的‘雷’。”

　　冯晓雪微叹了声，“事实证明，这一把我赌赢了。”她尾音带着点得意的上扬，但不知道怎的，却让人听不出半点高兴的意味。

　　“凶手是谁我不知道，”冯晓雪看向陈江河，补了句，“当晚在出租屋的那几个人里，我不确定是哪个动了手。”

　　陈江河点头，“这个事先放一放，咱们按时间顺序，就从……黄兴开始吧。”他话音一顿，“他是怎么死的？”
　　“我杀的。”冯晓雪轻飘飘说了一句，“我灌了他致幻剂，骗他上天台，用砖头打死他，推他下楼假作是失足坠楼。”
　　陈江河：“你用什么借口哄他上天台，又是怎么躲过监控的？”

　　“这有什么难的——我说朋友几个人打算在天台烧烤，让他先去等着，临走时候我给他拿了瓶下过药的饮料，他在天台上等的无聊，少不得会喝几口。”冯晓雪被拷住的那只手神经质地用拇指扣着食指指腹，“哪怕这次不成也没关系，我还找到下手机会，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
　　“我戴了假发眼镜，换了别的风格衣服，走步梯上去的，那种老楼的楼梯间哪有监控。”

　　这倒是不假，夜市附近本来就少监控，近期还坏了几个没来得及修，那个老式小区能在内部岔路口上装监控已经谢天谢地了，楼梯间哪会有人管，也不怪视侦折腾半天都没找出蛛丝马迹来。

　　“上去以后呢？你一个瘦弱的姑娘，就算对付磕了药的黄兴，也并不容易吧？”陈江河手里的笔哒一下敲在记录本外侧，“伍长昊是怎么到14号楼去的？你通知他去帮你善后？”
　　“我……”冯晓雪深吸了口气，眼泪毫无预兆地顺着她颧骨耸立的脸颊滚落下来。

　　那天是个平淡无奇的日子，要说有什么让人印象深刻，大约就是秋老虎发威，赶来了一波能媲美三伏天的燥热。
　　伍长昊脑子里的神经在这个闷热粘腻的夜晚快被绷断了。
　　他在等一个消息，但摆在床铺上的手机却迟迟没有动静。他一个人坐在简陋的平房里，烦躁地抽了大半包烟。
　　不能等了，伍长昊想，他要设法给外面传递一个信号。
　　可他的通讯方式已经不安全了，他必须想个其他的办法。

　　伍长昊拨通了冯晓雪的电话，却没料对方一开口就是哭腔，拖拖拉拉发着抖说杀人了。伍长昊握着手机狠狠闭了下眼，阻止冯晓雪再继续说下去，问完她地址就挂断了电话，拎起外套扣上鸭舌帽迅速离开了逼仄晦暗的平房。

　　“他和黄兴换了上衣，然后把衣服裤子……还有内裤，都藏在天台的杂物堆里。他说只要多制造一些混乱的证据，就能让你们警方摸不着头绪，就不会查到我头上来。”冯晓雪调整了情绪，吐出口漫长的气，陷入到那天错乱的回忆中，“我趁伍哥在收拾那瓶饮料和砖头时候，踩着码在围栏边的一垛砖，把黄兴扔了下去。”

　　陈江河一挑眉，“别跟我说你练过女子举重，臂力惊人。”
　　“什么？”冯晓雪一愣，几乎没反应过来的被眼前这位看上去不大像刑警的人打乱了节奏。

　　陈江河没应声，直接抛出了下一个问题：“你确认黄兴被扔下去前就已经断气了吗？”
　　冯晓雪一下子脸色刷白——
　　换句话说，如果黄兴没死，那就是给活活摔死的！也许他重重砸在楼下那一刻还没断气，他是在饱尝了内脏破裂、骨骼尽碎的痛苦后才不甘地死去。

　　“死、死了，”冯晓雪手指倏地攥起，指甲掐进了掌心里，“他死了。”

　　“你和伍长昊是什么关系？”陈江河直接切进下一个问题，没给冯晓雪丝毫喘息的机会。
　　冯晓雪飞快地眨了下眼，“普……普通朋友。”
　　陈江河偏头看着她，并不说话。

　　沉默了半分钟，陈江河抬手看了眼他血贵的精钢表，收爪之后继续抱臂打量冯晓雪，看架势只要她不吱声，他就打算耗下去。

　　“就是普通朋友，有心思也是我单方面的，他没表示过什……”
　　陈江河直接打断了她，“卧底和线人，听上去倒挺浪漫，如果没有这一桩命案的话。冯晓雪，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冯晓雪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从掉下第一滴后便止不住地奔涌而出，“我杀他，是因为他看见了伍哥这支手机。当然，他起初没看明白那是什么，还以为伍哥和有妇之夫偷情，就跑出去四处宣扬。伍哥是赵和鸣的心腹，姓赵的太知道他是什么品性的人了，这谣言传到他耳朵里自然生疑。后来赵和鸣单独找了黄兴，让他去偷伍哥手机，黄兴整不明白里面的弯弯绕，还当笑话说给我听。”
　　“我当时听了心都凉了一大半，赶紧告诉伍哥，可他叫我别轻举妄动。又过了两天，我去包厢送酒时候听见元泰说‘不行就做了那姓伍的’，还好被赵和鸣给拦住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鬼迷心窍一样，想着只要黄兴死了，伍哥就能活着。”

　　“黄兴死了没几天，伍哥就把这手机交给我了，交代给我怎么破解他手机信息里的乱码坐标后就没再跟我联系。直到……”
　　直到他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被毫无尊严地塞在一只编织袋里。

　　穆阳往冯晓雪受伤的那只手里塞了块手帕，又折身去后面倒了杯温水，摆在病床旁的柜子上。
　　他忙活完，才发现陈警官不知道为什么不高兴了，连眼角都耷下来，斜眼觑着他。

　　“我以前听晓军说过，他们图书馆能租柜子，那时候他觉得贵，舍不得租，后来手里宽裕点才租了一个。我就把伍哥的手机放在图书馆柜子里，嘱咐晓军最近就别用柜子了，等过阵子能用了我再通知他。”冯晓雪无意识地抠着手帕，用力吸了一大口气，“我怕记不住伍哥说的信息，就用自己编的密码记在本上了。”

　　“什么密……”陈江河话到一半，猛然想起禁毒副支袁海私下跟他说过的话——
　　“我送进去的卧底就是伍长昊，他不可能是凶手，你们别费劲盯他了。”“伍长昊失联了，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他手上有一条重要情报，这对猎鹰行动至关重要！”“小陈，不管你得到什么消息，必须立刻通知禁毒，它太关键了，就在这几天了。”

　　“操！”陈江河咣当一下踢开了木头椅子，那椅子受不住力，晃了两晃，随着一声巨响倒在了地上。
　　冯晓雪被这动静吓得一哆嗦，门外狱警喊着“怎么了怎么了”一溜小跑撞开了门——
　　“没事，不小心把它绊倒了。”穆阳扶起木椅，对门口的狱警道。
　　狱警狐疑地抻头向里间瞟了两眼，不放心道：“有事喊我，我就在门外。”

　　狱警前脚掩上门，陈江河后脚就一巴掌拍在了冯晓雪眼前的黑皮本上，“解密！现在立刻马上！我不吓唬你冯晓雪，你多耽误一分钟就有可能让伍长昊的心血付诸东流，他的牺牲就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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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快乐地唱起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