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Decem

14、第14章

　　“有搏斗过的痕迹，”陈江河站起来，觑着地上被砸烂的木椅，“有鲁米诺反应么，穆法医？”
　　后面三个字差不多是用牙咬烂了才从唇缝里挤出来，穆阳闻声，抬头看他，“有，死者身上的一部分刀伤极有可能是在这里留下的。”说着，他又看向实习生，“把屋中的利器带回去做检测。”

　　“穆法医，这儿会不会是第一案发现场？”问话是雷鸣，他正戴着手套在翻查黄兴的遗物。
　　“不是。”穆阳道，“以死者出血量和伤口角度判断，如果这里是案发现场，那不会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墙、地板、缝隙，甚至铺盖以及床铺下……哪怕是最细心的凶手，在匆忙中也不可能擦拭得如此干净，何况这些地方根本没有鲁米诺反应。”

　　实习生凑过来，帮着穆阳把手里的喷瓶接过去，顺嘴问：“穆法医，你怎么知道凶手很匆忙？”

　　“门侧倒下的临时书架旁有一小片明显的血迹，假如不是离开前仓促紧张，应该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穆阳缓声道，“或者说，在这间屋子里和伍长昊发生争执的人，心理素质并不是很过硬。”

　　陈江河打开了伍长昊那个简易到一碰就要晃三晃的衣柜，目光在里面逡巡一圈，“如果这片血迹不是伍长昊留下的呢？”
　　虽说有点抬杠的意思，但陈江河提出的疑问并没错，谁也没规定死者屋里留下的血迹就必须属于死者本人。

　　“可能性一半一半，也许属于施害者也许属于第三者，这要等……别动！”穆阳本来慢条斯理地一边干活一边说话，唐一天和雷鸣正顺着他的话音展开联想，陡然被他拔高的音调一惊，思绪通通死在了半路上，只好转过头齐齐看着穆阳。

　　穆阳一个箭步迈到了陈江河身后，肩膀抵在他后肩上，微侧过身子从他腰侧把自己一只手稳准狠地伸向了衣柜里侧——
　　陈江河呼吸没来由地一顿，旁边人仿佛立地化身大火炉一样，烤得他冒出一身燥汗。

　　“这个。”
　　穆阳不觉有异，就着这个姿势从衣柜深处拿出来一个用黑塑料袋和红绳捆扎结实的东西，递给了陈江河。

　　“这怎么了？”陈江河一挑眉，不动声色地挪开半步，垂目看着黑塑料袋。
　　穆阳手指在塑料袋上点了点，“上面系了一道符……据我所知，这种打结手法和黄符是用来镇压厉鬼的。”

　　他的声音落在这间破落的小屋里，吐字清晰，掷地有声，配合上阴暗潮湿的环境，以及前后两位非自然死亡的租客，平白激起人一身白毛汗。

　　“穆哥……咱们不是说好了是唯物主义接班人么？”雷鸣搓搓胳膊，撇着嘴觑了眼他手里的黑塑料袋。
　　陈江河一点不忌讳，接过塑料袋递给后面实习生，“装上，回局里化验。”然后看看穆阳，“你怎么知道？”

　　穆阳一笑，“读书时候看别人做过。”
　　“你们学医的还信这个？”雷鸣不免惊讶，“我还以为医学院的都神鬼不近呢。”
　　“灵异故事总还是有的。”穆阳道。
　　唐一天在旁边挤过来，看看证物袋里的东西，说：“那按正常逻辑推测，这里面的东西倒有可能属于黄兴。毕竟伍长昊和黄兴是室友，黄兴死于非命，伍长昊心里害怕，搞一些封建迷信以图安慰，可……不是他杀的他怕什么？”

　　穆阳摘下一次性手套，平静道：“也许他怕的不是黄兴变成的恶鬼，而是袋子里那东西本身。”

　　陈江河眼底的狐疑一闪而过，他目光沉下来，不着痕迹地在穆阳身上转了一圈，神色最终归于平淡，继续指挥着雷鸣翻查死者遗物，尽可能厘清社会关系去了。

　　一整天折腾完毕后，刑侦支队迎来了连夜加班，法医室灯火长明，穆阳和邹健康紧急赶出了报告——致死原因与现场推测一致，就是脖颈处那道利器伤。

　　“伤口形成时间不同，死者身上的钝挫伤最先形成，胸口、四肢的利器伤是死后短时间内造成的，拖擦伤推测是移动尸体时留下的。”
　　会议室里，穆阳站在白板前，比对着死者伤口特写照，简明扼要地把情况汇总说明，说完了，转向邹健康，“主任，还有要补充的么？”
　　邹健康打着哈欠摇头，“讲的好，我没补充，”然后看一眼曹越，“他们带回来那点证物还在等结果，你急也没用。我回去眯一觉……那什么，小穆，你在这儿盯着，有问题给他们搭把手。”

　　邹健康站起来伸个懒腰，瞄一眼墙上的挂钟，嘀咕一句“都三点多了”，就背起手，一摇三晃地回办公室去了。

　　穆阳走回会议桌尾，抽出椅子坐下来，看了眼陈江河在他摊开的黑皮笔记本上画的眯眼小猪之后，干脆给猪添了条卷曲的尾巴，然后若无其事地合上笔记本，听曹越发言。

　　“本次案件影响恶劣，大幅受害者照片和恶意揣测言论在网上传的沸沸扬扬。方才郭局来了指示，要求一礼拜内务必破案——时间紧任务重，准备休假的都取消，轻伤小病的都给我留办公室做支援。”曹越手里的双层玻璃保温杯不轻不重地落在桌面上，“913坠楼案和930抛尸案今天开始并案侦查，小唐，明天天一亮就把盛隆那拨人有一个算一个全带回来，雷子，你去联系冯晓雪，让她再来一趟市局配合调查。江河，你带两个兄弟去跟老何那条毒品线——黄兴抽屉里的东西十有八九就是致幻剂，不排除他因利益分配不均而遭报复性杀害的可能。”他顿了顿，“还有一点要格外注意，不管你们查到什么线索，都必须立刻跟我和老何汇报——猎鹰行动到了关键期，不能因小失大。”

　　陈江河点了头，一改先前“只要曹越说话我就当放屁”的姿态，道了句“明白”。
　　曹越收回目光，“行，散会吧，能眯的都去眯会儿，白天还有场硬仗。”

　　从黄兴坠楼案开始，刑侦支队就发现盛隆的人从上到下，都是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拽得尾巴翘上天，简直是把市局当家门口的菜市场，问东说西，嘴里没一句能听的。
　　配合调查——有人的关注点在调查，有的人却在前面配合二字。
　　不配合，又能怎么样？

　　凌晨四点半，穆阳站在市局门口吹风提神，没留意身后走来的男人。
　　男人身形高大，肌肉结实，身上绕着一股浓重的烟味，五官被晦暗的光影衬托出过分立体的视觉效果。

　　“来一根？”曹越把烟递过来，和穆阳并肩站在门前台阶上。
　　穆阳被眼前突然出现的香烟惊着，一愣之后把视线挪到男人脸上，顿了两秒，才说：“不了，我没有这个时间抽烟的习惯。”
　　曹越不甚在意，自己拿过来叼在嘴里点上，闲聊似的开了口，“还没正式报道就被临时征召去命案现场，还能适应吧？”
　　“还行，”穆阳道，“只是有阵子没加夜班了，困得要命。”
　　“刑侦口上就是这样，案子一来，人都当牲口用，”曹越一笑，“听江河说913案你是目击证人？”他偏头看着穆阳，眼中探究之色不减，“怎么没来市局说明情况？”

　　“我不确定我说出来之后就会有人相信，贸然来市局似乎对我没多少益处。”穆阳语气十分坦然，可惜这个理由明显牵强，并不具备说服刑侦支队长的力量。
　　曹越还是打量着他，视线如有实质地扣在穆阳身上，穆阳迎着他的目光，脸上像写着“君子坦荡荡”几个字，任由曹越琢磨。
　　片刻后，曹越兀自笑起来，就着旁边垃圾桶弹了弹烟灰，说：“嗐，甭多想，我就随口一问。前两天江河已经把情况说明白了，是他自己想私下里先摸排，才没让你正式做笔录。这也怪我们手续走得慢，要不就不用他跑旧车市场去动用私人关系——万一打草惊蛇了呢？”

　　曹越话里有话，每句都像有个钩子，钩子后面埋着个雷，穆阳笑笑，以不变应万变，道：“曹队说的有道理。”

　　曹越眯起眼来，抬头看一眼头顶灰蒙蒙的天光，“天快亮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解锁完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