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Decem

12、第12章

　　物业胡经理一边挖眼屎一边陪着笑把陈江河和穆阳送出来，点头哈腰表示一定把“嫌疑人”照片发到每个保安手机上，让他们一天二十四小时紧盯各个出入口，宁可错抓不可放过。

　　“错抓？”陈江河皱起眉，“您是怕对方不知道咱们在找他，专门打草惊蛇给蛇通风报信么？”
　　“那不能，那不能，”胡经理立马站直了，严肃表态，“您放一百个心，咱们队伍里有退休的老干警，一准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陈江河扫了眼物业的小二楼，“五号楼三单元是重点。”
　　“明白，”胡经理脸上堆着笑，“这天都快亮了，二位先回去休息？要不放心我就找俩人上楼下站岗去。”
　　陈江河一摆手，“甭麻烦了，您也回去睡个回笼觉吧。”

　　胡经理又客套几句才转身回了值班室，陈江河摸出烟来，递给穆阳一根，自己也叼了根点上，两人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慢悠悠往回走。

　　“不抽了，大半夜的，”穆阳把烟递还回去，“你和胡经理说是抓惯偷，他会相信么？”
　　“就算我说是七仙女下凡，他也得信。”陈江河道。
　　穆阳轻笑，“你这股迷之自信倒是挺不一般的。”

　　陈江河弹了下烟灰，转头扫一眼穆阳，“你刚进门没看见墙上粘的大字吗？”
　　“看见了啊。”
　　“物业公司叫什么？”
　　“京港市江河物……”穆阳声音在嗓子眼里生生卡了下，“这物业公司是你的？”
　　“那倒不是，我要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四处搂钱组织早就给我开除出队伍了，哪还能蹦跶到现在，”陈江河说，“我爹的。”
　　“失敬了，”穆阳唇角一勾，“少东家。”
　　“……”
　　陈少东家在前面险些被块砖绊个狗吃屎。

　　两人进单元门，乘电梯上楼，电梯门一开，发现那个让人头皮发麻的纸箱还原封不动地戳在老地方，箱盖张牙舞爪地向四面抻开。

　　陈江河上前一步，半侧身挡住了穆阳，弯腰捡起地上的“凶案现场”，头也不回地就要沿着步梯下去。
　　“等等，”穆阳叫住他，“里面有张我的照片。”

　　什么！
　　陈江河刷地转头，表情可以说得上是愤怒，如果他手里拿的不是一个血糊糊的盒子，那穆阳毫不怀疑他会在转身的瞬间把东西掼到地上。
　　陈警官多年专业素养熬出来的耐心似乎在他面前总能很快告罄，穆阳想，这大概也算一种本事了。

　　陈江河垂目望向盒子里的死耗子，心说我这个情敌当的真是感天动地，就差立正稍息戳他门口站岗了。
　　边想着边牙疼，放下纸盒开了自家大门，去厨房里摸黑拿了俩一次性手套出来，低头把穆阳的照片从盒子里拿出来。

　　陈江河黑着脸，穆阳禁不住打了个哈欠，指指地上的纸盒，“还是我去扔吧。”
　　“戴上，拿好照片，”陈江河不由分说把手套塞进穆阳手里，然后把照片递过来，捡起地上的盒子，“我去扔……那什么，你抓紧洗洗睡，有话明儿说。”

　　穆阳手里捏好沾血的照片，认真地看了他一眼，“陈江河，多谢了。”

　　这是穆阳第一次正经八百喊陈江河的名字，而不是略带戏谑和调侃的叫一声“陈警官”。有魔力一样，让陈江河脚步莫名其妙就顿住了，黏在楼梯上一样，就那么不上不下地兀自卡了会儿。
　　直到门锁传来咔哒一声，陈江河才回了神，匆忙扫一眼神情疑惑的穆阳，清清嗓子道了声“别客气”，遮掩尴尬似的两阶并一步，蹬蹬跑下楼去了。

　　京港市这一夜有人高枕安眠，有人彻夜狂欢，也有人在泥泞里苦苦挣扎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黎明时分一场暴雨浇息了秋老虎带来最后的一团热气。
　　陈江河感觉自己刚睡下不久就被“啦啦啦种太阳”一嗓子嚎醒了，睁眼的一瞬间，整个头像被什么东西压着，脑浆凝固了一样反应不过来。
　　半天，在对方即将挂断时候，陈江河才摸着手机接起来。

　　“喂。”
　　“江哥，出事了。”
　　陈江河一皱眉，“又他妈出什么事了？”大周末还能不能让人睡个懒觉了？
　　“起吧江哥，三盘山，有人发现尸体了。”雷鸣在那边喘着大气，“曹队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发个定位给我，这就出门。”

　　挂了电话，陈江河呼了口气，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三下五除二套上短袖牛仔裤，两分钟内刷完牙撸完脸，抓上茶几的车钥匙就出门了。
　　锁门的时候陈江河那僵住的脑浆终于开始缓缓流动，他极其迟钝地想，案发地点在三盘山，管辖权上来说不应该是市局直接出警，怎么也应该三盘山分局先到现场勘查完了再上报，除非……

　　脑子里思绪乱飞的同时，陈江河已经奔到了车边，考虑到三盘山现场可能人多眼杂，他还是开了平时用的最多、几乎已经快划归警队专用的牧马人。
　　车在地库里轰鸣，嗷一声冲上缓坡，几秒内就冲进了天光里，把减速带后的一滩水洼溅起老高。

　　三盘山在京港市西侧，不算人迹罕至的地方，只是抛尸的位置相对较偏，如果不是一场大雨冲掉了覆盖尸体的那层薄土，也不至于让尸首那么快就从半山坡上滚下来，滚进山腰的菜地里，被一大早来收菜准备招待亲手的村民发现。

　　雷鸣挂着两脚泥从新鲜踩出来的小道上一路连搓带跑地冲下来，甩着泥点子跑到了法医室主任邹健康身边，把胖乎乎的邹健康撞了一个趔趄。

　　“我说你们刑侦的能不能讲究点？”邹健康的嗓门像自带了个扩音器，“待会儿再把现场给我踩乱你就有的好玩了。”
　　“抱歉抱歉邹主任，”雷鸣脸上挂着笑，抻着脖子往尸体那边瞅了眼，手里还抓着正在通话中的手机，举到邹健康脸前，“我们江哥马上到，派我先来问问初步检测啥情况。”

　　“死者身上有多处外伤，造成伤势原因比较复杂，利器、钝器，包括一部分拖擦伤，致死伤在颈部，动脉破裂导致大量失血，目前看应该是利器所致。”邹健康抬手指了下尸体掉来下的半山坡，“从发现血迹的位置看，这地方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邹健康的结论和早一步到达现场的曹越一致，都认为是杀人后抛尸。

　　“喂，江哥？江哥你听见没？”雷鸣转过身扯着嗓子吆喝，“邹主任说这儿不是第一现场——”
　　陈江河那边传来一阵呼呼的风声，“你他妈声音能小点不能，耳鸣了！”
　　“诶，遵命，”雷鸣一脚深一脚浅又躲得远了点，“今儿邹主任没怎么上手，是胡哥和……艹，忘名字了……我跟你说啊江哥，法医队又来个新人，长得可斯文可白净了，看着就像个大学生，没想到人咔一来，直接就上手了，对着尸体比我还淡定。”
　　陈江河一打方向拐上破破烂烂的石子路，“你赶紧地给我干正事去，别杵人法医队那儿给我现眼。”
　　“行吧，”雷鸣一砸嘴，“那我找曹队去。”
　　“……”

　　越野性能良好的车在尚未修缮完毕的石子路上上下跳跃，陈江河被晃得满心烦躁，一脚油门下去，车速刷地被提起来，晃动也愈发剧烈——
　　这次死者的身份根本就没多排查，支队的人一到就立刻被警方盖章确认了。
　　是伍长昊。

　　陈江河怎么也没想到，本来还被列到嫌疑人范围的伍长昊居然在黄兴死后还不到一周的时间里也一命归西了，而且十分确认是非自然死亡。
　　原本就疑点颇多的黄兴案一下子又加了重扑朔迷离。

　　陈江河等人前一天配合禁毒扫的场子里有一个叫冯晓雪的女孩，作为死者黄兴人际关系网中的一员，她曾经被唐一天询问过，但陈江河他们去的时候，这个冯晓雪却没在，领班给的解释是她请假了。
　　黄兴和伍长昊是室友关系，黄兴和冯晓雪是男女朋友关系，现在黄兴和伍长昊都死了，冯晓雪似乎就成了一个微妙的存在。

　　陈江河的车在坑坑洼洼的乡间路上七拐八拐，终于到了警戒线外围。
　　不知道是哪位好事之徒大肆宣扬，这短短两三小时的功夫，警戒线附近已经站满了一圈人，更有甚者还爬上了附近的土坡，站在坡顶垫着脚往下张望。

　　陈江河叼着烟甩上车门，沿着人群的缝隙挤了进去。

　　半个山坡上都是穿制服的人在来回晃，痕检举着相机在做记录，几个技术员在发现尸体的坑边举着物证袋在捡“垃圾”，法医聚在更远的地方，周围是一片绿油油的菜地。

　　曹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和陈江河并肩站着，“不下去看看？”
　　陈江河转脸看见他，先一皱眉，然后捏着鼻子喊了声“曹队”，又顿两秒，才说：“你不觉得抛尸在这地方有点儿奇怪吗？”
　　“怎么说？”
　　“三盘山虽然算郊区，但整座山也被开发差不多了，采摘园、农家乐、温泉度假村差不多能把这山头包围起来。就算西山人少，可也没少到荒无人烟的地步，抛尸在这里九成九不保险，不但被发现，而且还是短时间内就被发现。”陈江河偏头缓缓吐了口烟，“除非凶手，或者说抛尸那人，目的就是让尸体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