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枪》江子越

6、校园01

　　南方的冬天总是湿冷。
　　周泽楷进校门时，上课铃声已经响过大半了。
　　他今天早起时就觉得脑袋有些晕沉，原本老妈想让他请假一天，在家把病养好再上学。
　　可他担心跟不上授课进度，最后还是坚持背着包到了学校。
　　上课期间，校园内已经没有什么人走动，枯败的树叶随风飘下，打着旋儿跌落校道上。
　　周泽楷压抑着咳嗽，快步朝教室走去。
　　前脚刚迈上台阶，后脚突然听见从花坛后传来女孩子轻轻的啜泣声。
　　周泽楷原本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但下一秒响起的男声，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十分熟悉的男声，在每天的早读课，这个声音总会带领班里的同学一起朗读英文单词。
　　磁性的、清越的，仿佛沾染了阳光的温度。
　　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转过花坛边，入眼就能看见少年，他正蹲下身，给女孩儿递纸巾。
　　周泽楷心想，果然没听错，真的是苏沐秋。
　　苏沐秋是他们班的英语课代表，坐在最后一排，平日里和他交集不多。
　　最常有的，不过是收作业时，才有的几次对话。
　　他没刻意控制脚步声，小腿擦过灌木丛发出轻响，原本正在安慰女孩儿的少年看了过来。
　　苏沐秋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周泽楷，通常这个时候，周泽楷应该早早到了教室，正在背诵课文才对。
　　而此时，他身上还背着书包，明显是刚到学校不久。
　　今天是什么情况？
　　班长和英语课代表竟然一起迟到了？
　　苏沐秋站起来，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着后脑勺，看起来有些尴尬。
　　那个女孩子见有人来了，哭声顿时收敛不少，只是抽噎声一时止不住，肩膀还一耸一耸的。
　　她泪眼朦胧地对苏沐秋说了声谢谢，之后又抱住自己的膝盖，继续默默流泪。
　　很显然，她需要自个儿安静一段时间。
　　接下来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两人一起走在了回班的路上。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气氛有些说不出来的紧绷。
　　突然，苏沐秋打破了沉默，他分明脸都没偏过来，可周泽楷就是知道他是解释给他听的。
　　“今天早上不是发卷子了么，那个女孩子估计是考差了，跑出来发泄发泄……”
　　周泽楷紧了紧书包带子，心里无来由地腾起一丝愉悦，这点愉悦来得太突然，他思考半晌，最后也没能找出原因。
　　于是他只好沉静地嗯了一声，嗡嗡的，带着鼻音。
　　苏沐秋顿了顿，疑问的语气：“你感冒了？”
　　周泽楷没想到苏沐秋如此敏锐，如实地点点头，随后又立刻补充道：“不严重。”
　　“哦。”
　　说完这一个字，苏沐秋就没声了。
　　继续沉默着，直到走回了教室。
　　周泽楷跟班主任解释了迟到的缘由，脑袋实在晕得很，刚一坐下，就忍不住趴在了桌上。
　　课堂上充斥着古诗词句的朗读声，四周人声叠在一起，周泽楷头更疼了。
　　同桌捅了捅他手臂，小声问：“怎么了？不舒服？”
　　周泽楷点了点头，又努力地撑起下巴，摊开书，一字一字地把课文记进脑子里。
　　周泽楷成绩是出了名的优秀，品行又端正，尽管性格有些沉默寡言，却仍不失为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同学眼里的好班长。
　　这和他表现出来的形象有关，分明不是善谈的人，可总有种十分可靠的感觉。
　　上过前两堂课，周泽楷得集中精力才能跟上老师讲课的速度，他和班主任请过早操的假，等到班里的人陆陆续续出了教室，教室逐渐变得安静下来。
　　他揉了揉太阳穴，刚想站起来到后排接个热水。
　　身边走道有人走过，带起一阵风。
　　苏沐秋插着兜，最后一个离开教室，轻轻把门带上了。
　　周泽楷的桌上放着一盒全新的感冒药。
　　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周泽楷迟钝的神经终于正常运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俊朗的面容上像是有清浅笑意一闪而过。
　　他按照药盒里的说明书，就着刚装好的热水，吞了两颗胶囊。
　　广播里传来早操的口号，周泽楷做了两三道数学题，眼神无意识地往窗外飘去。
　　脑海里还残存着少年的模样，是更久之前，他刚转学过来的时候。
　　二十一中并不是重点高中，学校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周泽楷随着家人工作转到这边学习，对二十一中的默认规则一无所知。
　　他喜欢清净，课间的时候偶尔会上天台吹风，看着校内人员走动，心境也随之变得平和。
　　那天是很平常的一天，他学累了，自然走到了天台。
　　刚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就听到门后传来的□□碰撞声，混杂着骂骂咧咧的挑衅和辱骂。
　　就算没和人闹过矛盾，周泽楷也顿时明白了，这是学校里有人在打架滋事。
　　一扇门之内，有人在挨打，周泽楷一时不知道该上前阻止，还是该事不关己，装作没看见。
　　犹豫间，铁门打开，穿着背心的黄毛和他撞了个正面。
　　后来，黄毛一行人被通报批评，按说这种事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可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竟一致以为是周泽楷去告的密。
　　当晚就在周泽楷回家的小路上把人给截了。
　　一对四，周泽楷自然落了下风。
　　苏沐秋的出现谁也没有料到，就如同没有人料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居然这么能打，很快，局势颠倒。
　　黄毛气不过，打电话又叫了一批人，苏沐秋不再恋战，朝周泽楷喊了一声跑，就拉着他的手腕跑出了巷口。
　　夏日的风炙热，一如少年的心，他们牵着手跑过了小街小巷，停在了一家冷饮店。
　　周泽楷撑着膝盖喘气，心脏砰砰地，一下一下撞着胸膛。
　　苏沐秋跑出了一身汗，他扇了扇风，笑容明朗：“嘿，请你吃根冰棒吧？”
　　周泽楷都不记得当时他心里到底想了什么，怎么最后就和苏沐秋坐在石桥上吃冰棒了呢。
　　但那时候欢欣的心情依旧刻骨铭心，哪怕时光倒流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在那个夏天，和那个少年尽情地奔跑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