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枪》江子越

5、回来

　　生日过后，周泽楷似有若无地察觉到，苏沐秋似乎是在刻意地避开他。
　　苏沐秋不比其他人，他对比赛胜负的执念不深，比起胜利，更在意的是如何利益最大化地赢得一场比赛。
　　但先前，两人就着神枪手这一职业聊了许多，又高效地将讨论的理论成果应用到实际竞技中，高频率的对战，酣畅淋漓的快乐，让两人都喜欢上和对方PK的感觉。
　　可最近几次上线，苏沐秋无一不是在和旁人副本中。
　　周泽楷上这个小号本就是只为了陪苏沐秋，他自个儿去刷副本了，周泽楷便没了上线的意义。
　　他是职业选手，不能总是将时间花费在网游上，苏沐秋每次副本前都会给他留言，让他早点休息，养足精神。
　　潜台词就是别等他。
　　如此几次，周泽楷再迟钝，也察觉出苏沐秋是想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了。
　　他只是不善言辞，对别人的情感波动却是十分敏感。
　　周泽楷躺在床上，思绪纷乱，回忆起最初和苏沐秋抢boss时的画面，他的押枪技术在整个荣耀联盟是顶尖的存在，无人可出其右，可苏沐秋却轻而易举地将他的必杀技用了出来，甚至比他更加简单粗暴。
　　那乱射的子弹轰轰烈烈，也击中了他的胸口。
　　说起来可能会有些矫情，可在芸芸众生中遇到一个在思维层面上与他如此契合的人本就不易，动心也是情有可原。
　　他原本以为能把感情藏得很好，至少在面对苏沐秋的时候足够不动声色。
　　苏沐秋的逃避却击溃了他的克制。
　　天光破晓，整座城市渐渐苏醒，辗转反侧了一晚上的周泽楷猛地翻身下床，找出账号卡登录。
　　他不去管苏沐秋是不是清醒，在做些什么，如果结局是渐行渐远，他想苏沐秋至少得知道他的心意。
　　藏了不知多久的“前辈我喜欢你”打起来比想象中容易，几秒的功夫便已完成。
　　周泽楷盯着输入框看了十几秒，坚决地按下回车，那六个字正式从输入框跳进对话框。
　　周泽楷长吁一口气，心却又高高悬起，他不再看，直接叉掉聊天框，退号下线。
　　这天的训练他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不敢分出多余的一点注意力，生怕会飘向神之领域的某一个账号。
　　训练结束时，他才后知后觉手腕发酸，他绕过一排排座椅，到洗手间冲了把脸。
　　目光落在湿漉漉的镜中，周泽楷忽然想起曾经一次，苏沐秋和他吹嘘苏沐橙有多好看，夸得天上绝无地下仅有。
　　后来，兴许是周泽楷的耐心聆听触动了苏沐秋的哪一根神经，他冷不防地发了句“我们小周也很好看”过来。
　　从出道迄今，算不清楚有多少人夸过周泽楷的颜值，但他从来听过就忘，从未放在心里。
　　可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周泽楷如今想起来，竟略微湿了眼眶。
　　他还记得苏沐秋在游戏里无聊，收了个女徒弟，恰好那个女徒弟也是轮回的粉丝，师徒二人副本之余就经常聊些轮回战队的趣事，许多关于周泽楷的传闻就是从她那儿听来的。
　　苏沐秋听了就算，还非得跑到本人面前八卦，问他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哇这个操作好神，我们小周好厉害！
　　明明只是文字，周泽楷却脑补出了苏沐秋的语气。
　　男性低沉的嗓音，又带着十八岁尚未褪去的青涩少年气，揉杂成一把他想象中的声音，在午夜梦回里，扰乱他的情绪。
　　认识才不到半年，关于他的记忆已经这么多。
　　直到这一刻，周泽楷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后悔，后悔冲动地把那句表白讲了出去，他没试探过苏沐秋是什么想法，没让苏沐秋更深入地了解自己，就这么直白而轻率地说了喜欢。
　　苏沐秋看到了会有什么反应呢？
　　知道他一直当成战友的小朋友对自己抱有那种心思，会觉得恶心吗？
　　还会想看见他吗？
　　周泽楷手指蜷缩，被这种可能性吓得心乱了一拍。
　　他磨磨蹭蹭，熬到最后他不走队员们也不敢停止训练，只好慢悠悠地回了卧室。
　　苏沐秋上线着，难得没有和人刷副本。
　　周泽楷看着他一直坐在树上发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泽楷攥紧的心一点松开。
　　他登上自己的小号，刚一上线，收到好友上线通知的苏沐秋就咯噔一下，瞬间从树上跳下。
　　早上发送成功的表白，没有任何回复。
　　周泽楷抿了抿唇，状若无事地同苏沐秋打了招呼。
　　看似随和温柔的表面下，翻涌着不由分说的强势。
　　苏沐秋看着他送给周泽楷的那把银武，出了会神，突然打字道：“我们再刷一次副本吧？”
　　两人最初认识的时候喜欢PK，喜欢在交锋中试探对方的实力，猜测对方的战术。
　　后来慢慢形成一个双人组合，一起并肩作战，一起抢boss一起刷副本，享受当队友的默契感。
　　周泽楷喜欢和苏沐秋一起，无论是PK还是组队，他在苏沐秋面前，无需多言，无需克制，苏沐秋总是能了解他的想法，然后赶上他的节奏。
　　他可以在苏沐秋面前当个真正的小朋友，不考虑其他，任性地施展自己的招数，因为他知道，苏沐秋很快就会跟上。
　　只要手中有枪，他就是神。
　　一场副本打下来，颇耗费精力。和组队的其他人瓜分完战利品，周泽楷自然而然地把东西给苏沐秋做自制装备。
　　周泽楷已经做好苏沐秋装作没看见表白的准备了，没料到在最不设防的时候，苏沐秋却突然道：“小周，我应该和你说过，我现在这样，是因为我出了趟车祸。”
　　周泽楷呼吸一滞，预感到他要说些什么。
　　“说是出车祸其实也不准确，严格说，我这个人已经在现实里消失了，现在的我只是一段意识。”
　　周泽楷握紧了鼠标。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消失，小周。”
　　似乎能听到苏沐秋轻轻的一丝叹息。
　　“你的未来还有很长，但我已经没有了以后。”
　　说完这句话，苏沐秋也沉默了，安静的空气挤压着肺腑，只把眼眶逼得通红。
　　“很晚了，你训练很累，早点休息。”
　　周泽楷下意识地开口：“前辈，别走……”
　　苏沐秋却使用飞枪，几个来回便消失在他眼中。
　　*
　　那天过后，苏沐秋就消失了。
　　如同他来得意外，消失也消失得突兀。
　　那天的对话竟是最后一次见面，苏沐秋再也没上过线。
　　周泽楷无数次插卡登录，缓冲条进展到最右端，页面却看不到某道熟悉的身影。
　　秋木苏安安静静地立在原地，失去了曾经操纵它的意识，它现在和其他游戏人物再没有区别。
　　然而日子还是得继续，并不因为苏沐秋的消失而改变。
　　反倒是因为世邀赛的缘故，周泽楷近来的训练强度比以前更繁重了。
　　生活好像回到了没遇见过苏沐秋时那样，除了训练就是训练。
　　私底下苏沐橙约他见了一面，苏沐秋应该没跟她说过表白的事情，还将周泽楷当作倾诉对象。
　　说苏沐秋消失前几天她就隐约察觉几分不对，那段时间苏沐秋上线活动的总时长大幅度减少，操作也出现了精准度下降的情况，只可是当时她没意识到是精神力衰减的原因，
　　要是她早些发现，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
　　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这个道理两人都明白，于是两人都沉默了。
　　告别那一刻，周泽楷低声说了句话，也不知道苏沐橙听到了没有。
　　语气很轻，态度也十分坚决。
　　——“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
　　世邀赛结束后，开了两天的庆功宴。
　　各式各样的采访应接不暇，周泽楷虽说是金主爸爸的宠儿，却一向让媒体记者头疼。
　　他那问一句挤两字的访谈风格，国内电竞记者早已熟知，因此采访的重点都在喻文州身上。
　　周泽楷乐得清闲，没和大部队一起行动，独自沿着街道慢慢走。
　　他身资俊拔，长相秀美，单是走了一小段路，就有许多路人频频回首。
　　进了地铁站，江波涛的消息也到了，问他几点的飞机到g市，战队的人想一起聚聚。
　　周泽楷勾起口罩，单手给回了消息，目光抬起的那一瞥，似乎在余光中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候车台人影攒动，那人一出车外就消失在了人群中，下一秒，车门合拢。
　　周泽楷收回视线，握住车把。
　　回到g市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周泽楷刚放下行李，便被等候已久的众人逮住，直接带到了酒店。
　　到处都是欢声笑语，酒酣正热，周泽楷几杯酒下肚，也有些醉了。
　　意识像浸了水，沉甸甸的。
　　周泽楷忽然想起他生日那天也是如此，只不过那时他一上线，就能看到苏沐秋等在那里。
　　现如今，他该上哪里去找苏沐秋呢？
　　喝完酒，大家转场去了KTV，又闹了许久。
　　回到休息处的时候，早过了第二天。
　　天色暗得不见五指，只门口处留了盏小灯，昏暗的灯光洒了一地。
　　照出一个清瘦的人影。
　　周泽楷顿住脚步，酒精一瞬间蒸发不少。
　　那人的面容隐在暗处，穿了件带帽卫衣，帽子扣在后脑，正把侧脸挡住了大半。
　　他双手插着兜，斜靠在门外，循声望了过来。
　　那张脸也一点点显现出来。
　　和苏沐橙有着七八分相似的、周泽楷曾在相片里见过的——
　　看清周泽楷脸上的震惊。
　　那人笑了下，说道：“小朋友，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作者有话说

　　电竞向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