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楼散记》颜朵

2、《春满》

　　“我要嫁给铁手铁二爷！”春满昂着头说。

　　“铁二爷可不喜欢小泥花猫。”戚少商好笑，“擦干净去。”

　　他从怀中摸出一方帕子。

　　春满眼尖地瞟到，那帕子一角用淡墨渲染出几片莲叶，上有一朵莲苞。骨朵而已，没有花开时羞艾的妩媚，只余雅致的含蓄。

　　她正准备接过来，戚少商忽然手一缩，又将它收回怀里。

　　春满瞪他一眼，“堂堂楼主，连块帕子也小气。”

　　戚少商苦笑一声，忽然从袖上撕了一大块料子下来塞给她。月白粗布，却滚着几寸宽的银绸子边儿，这衣裳可比帕子贵了好多，春满有些目瞪口呆。

　　嫁给铁二爷是春满的梦想。

　　在入金风细雨楼做丫鬟之前，江湖在她眼里，不过是集市上模糊的私语，茶寮里口沫横飞的书词。她用那布料沾了水，细细擦干净脸上的泥渍，露出一张清秀的容颜。

　　春满不知道，自己长得很像一个叫晚晴的女子，大大的眼，尖巧下颚，只是那个晚晴永远不会有她盈满欢乐的笑容。她向来是楼里的欢喜果子。

　　大家问，为什么是铁二爷？

　　春满说，因为铁二爷是大侠，是英雄。

　　大家又问，为什么不是戚楼主？戚楼主不侠义么，不英雄么？

　　春满摇摇头说，戚楼主很累。跟他在一起，我连笑也很累。

　　风云跌宕几时休，欲罢不能江湖事。

　　戚少商不许她接近白楼。

　　下人们说，白楼里住着一个叫顾惜朝的恶人，做过许多对不起戚楼主的事。最终被囚禁在那里，终生不得出白楼半步。他们将顾惜朝的恶迹说得绘声绘影，仿若亲见。

　　春满很奇怪，为什么戚楼主还夜夜宿在白楼里，甚至有时杨总管也会随楼主一同进去，白楼灯火至天明。

　　金风细雨楼说大不大，说小也绝对不小。因而入楼四年，她从未见过顾惜朝。

　　直到某天清晨提水经过白楼附近时，春满看见有个很瘦弱的青衣公子凭阑而立，像见鬼一般死死瞪着她。

　　“他不是恶人，是恶鬼！”

　　春满被吓得厉害，水桶也跌在地上，迅速洇湿她的泥鞋子。

　　青衣公子很快被戚楼主拽进去。那天白楼里闹得很厉害，下人们都说，恶人又做坏事，他大概把整个白楼的桌椅器物都摔碎了。

　　翌日有个穿着黑斗篷的人给春满送来新衣裳。

　　罗衣拟风，春满一身再不沾泥。

　　斗篷人又带她去六扇门见铁手。铁手果然与她臆想中一模一样，高高大大，方正不阿，冷峻中不失温和。

　　下人里传开了，于是小烛说她想嫁给追三爷，秋棠说她想嫁给冷四爷，可没有人给她们新衣裳，也没有人帮她们实现梦想。春满不知道那个好人是谁，她从未在楼里见过这陌生面孔。

　　只不过在他牵着她的手往六扇门去时，春满感觉到这人的手很软，很凉。

　　几个月后开春，新柳抽芽，汴京满目都是欣欣悦悦的绿。

　　黄昏时分，铁手送她回金风细雨楼。他忽然摘下三片柳叶，对春满说，“一片柳叶代表我会帮你实现一个愿望。”

　　“那我的第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你不要把我当成晚晴。”她轻轻说。

　　春满不知道晚晴是谁。可是斗篷人说过，如果铁手交给她三片柳叶，就一定要这样说。

　　铁手握起她的双手笑了。

　　“我知道我要去的是金风细雨楼，要娶的是春满。”

　　春满颊晕轻红，低下了头。她并没有让他来娶她呢。

　　忽然不远处传来某种怪响，春满回头去，那边树下有一道瘦弱的青色背影，跌了一跤后从地上爬起来。

　　日薄西山中，背影渐行渐远。

　　“你认识他？”铁手问。

　　“他是个恶人。”春满厌恶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