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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我的故事Ⅰ ...

  •   三. 我的故事Ⅰ
      红尘世事,总带点无奈。
      年轻的他,准备与她共赴黄泉;
      阴错阳差,她生,他死……
      一九八九年台湾

      我叫石真言,身份是孤儿,「芳龄」十四岁。我从不认为我的生命会出现甚么「惊涛骇浪」。既然身为孤儿,就该有孤儿的模样,不是吗?
      我对「父母」这个词儿没有任何印象。自有记忆起,我就是叫做石真言,住在「育苗之家」。我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但我知道我有一个待我极好的赵叔和一个连玩家家酒也喜欢把我装扮成公主的娟姐。除此之外,我还有近二十名兄弟姐妹。我们不知道甚么叫做「争执」。当然男孩子们是会偶然吵吵啦,听说这是正常行为。但,我们一群女孩子可个个都是乖宝宝哦!我们从不争吵(因为娟姐会很凶很凶地把人家骂到哭为止)。
      啊,对了,我觉得我之前用了一个颇为怪异的一个字眼。我不喜欢用「芳龄」这两个字,但娟姐说当女孩子,就要有淑女的样子。我倒很想问问:当男孩,是否就要有「绅士」的样子?
      不过,我可没胆让娟姐知道我这个问题。我可不想被娟姐抓去「洗脑」呢!嘻……
      娟姐说,我和院里其它兄弟姐妹是不同的。起初我并不明白,但后来赵叔跟我解释过了。因为我已正式被收为娟姐的义妹,而且我是不能跟那些来院里领养孤儿的好人走的。这一点,我有最深刻的体验。记得一年前,我刚过了十三岁生日不久,有一对年轻夫妇到院里想领养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那天,赵叔叫我躲进房间里去,不准出去大厅。可是,我把我的书包忘了在大厅了。我要做功课,当然就理直气壮地静悄悄跑出去拿啦!谁知道,那位年轻太太竟有如此好的眼力。那位夫人一看见我就跟赵叔说,她和她丈夫不用再选了,她要我当女儿——唯一的女儿。
      结果,在赵叔还未来得及反应前,娟姐已经叫了起来,直接拿了杂物房内的扫帚来赶走了那对夫妇。
      事后,娟姐也自动去跟那对无辜的夫妇道歉了。但从此每当有人来院里领养孤儿,我也不敢再接近大厅半步了。
      对了,或许我应该先提一提九个多月前发生的一件事。我从未见过这么怪的一个人。
      他是个很帅、很帅的大男生(请原谅人类食色性也的劣根性)。我从未见过长得像他那么好看的人呢!当然娟姐是够美的了,但娟姐的艳和大男生的俊是不同的。
      虽然很少能看见像那男生那么漂亮的人,但我不喜欢他。那人……那人俊是俊,可他的眼神,太冷了,让我联想起被催眠者那空洞的眼神。
      那天是星期三,二月一日。我照常到孤儿院附近的学校去上学。可能是因为晚上踢被子的关系,竟在二月天喷嚏一个接一个。那天英文科要测验呢,怎么也不能请假。于是,我就照常去上学嘛。谁知道竟会这么倒霉,差点一头撞到水泥地上去。幸好那大男生及时扶了我一把,否则若额上肿了一个包包,我还真不知道要如何跟赵叔和娟姐交代呢!
      唔……还有,那大男生说他姓方,叫忘尘。
      多么美的一个名字喔!——忘记凡尘俗事。可是,这名字的主人,却是那么冷漠的一个人。可惜啊!
      我没想过我会和那自称为方忘尘的人再遇。但,缘分是很难预测的。
      十一天后的一个星期天,二月十二日,我再见到了他,并且再度被他救了一命。
      娟姐是个已经驾轻就熟的善款募捐者。正因为她的好口才和圆滑的手腕,孤儿院里的同伴们才能衣食无忧地成长。那天,娟姐把一份拟好的感谢状忘在家里了,而赵叔又不在,我只好赶快送过去了。
      我不常接触人多车更多的繁华商业区。我差点被一辆汽车撞到,而方忘尘救了我一命。可是,他的腿却受伤了——他说是骨头断了,得赶快去医院,不然会变成残废。
      当时我吓得哭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幸好他还没有痛得昏过去。真是可耻呢!制造这团混乱的罪魁祸首——我,竟比人家受伤的还要失控。
      他要我当他的朋友……
      朋友?……应该算是了?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那么,作为朋友,到医院去照顾他应不算奇怪?可……娟姐说,不准我再去见忘尘。
      我不愿跟娟姐唱反调。但……我真的好想去看看忘尘。第二天早上,赵叔终于瞒着娟姐放我到医院去。
      那是很轻松的三天。起初,我以为忘尘会是那种自以为了不起的富家子弟。但,我发现我错了。忘尘冷漠,只因为他明白他周围欲接近他的人,全都只是因为他的身份地位。他笑起来的样子,竟像一个不识愁滋味的莽撞少年……
      我以为这样的友谊可以一直维持下去。但,忘尘的身份还是造成了我和他之间的距离。
      二月十七日,星期五,我如常在放学后到医院去找忘尘。但这次在病房中迎接我的,已经不再是忘尘的微笑——
      忘尘说他名叫「方言骅」,是忘尘的祖父。那是一个不怒而威的老人,有一种天生为王的气势。这种人,会是一个很称职的领导者。但若当他的亲人,一定会很辛苦。我几乎能够想象到,这位老人家是不会允许别人有独立意见存在的。他认为只要别人跟着他的指示去做,就是他对别人最好的安排。
      我不知道他说的甚么「夏盈盈」是谁,也不知道他说的甚么「飞上枝头」是甚么意思。但我明白……他似乎很生气?为甚么呢?他不希望他的孙儿认识多一些朋友吗?难道身为富家子弟,就必须被局限在狭小的生活圈子之中?不,这样对忘尘不公平。
      那位方老先生竟然叫我走!
      老实说,那是我生平最生气的一次。我以为,我会在破口大骂之前先被气昏了;但我没有。我竟然还能很冷静地请那位方老先生离开。
      我不知道我为甚么要这样做。但我至少明白,忘尘那个时候最需要的,不是一场辩论或争吵,而是充足的休息。看着那么坚强的他躺在病床上,心里总是有点怪怪的。
      或许……我是有点明白的。那位方老先生,他以为我是那些觊觎「方少夫人」宝座的女子。
      他不明白呀!方少夫人?不,我不愿做甚么夫人,我只愿是我,石真言。
      我没有错,这一点,我的立场很坚定。但现在,我的存在似乎已经造成了忘尘和他家人之间的裂痕。
      当我看到忘尘炽烈的目光时,我知道我必须逃。但我怀疑,我逃得了吗?
      事实证明了我的担忧是有根据的。自那天起,我没有再到医院去探望忘尘,只知道他在三月二日出院。娟姐说,忘尘出院后曾到孤儿院去找过我,但她替我挡掉了。
      三月六日,星期一,一颗炸弹由忘尘亲手投到我面前。
      早上七点正,忘尘竟突然杀到孤儿院来直接告诉我,他将会搬出方家大宅。
      可恶……他弄得我一整天都神不守舍的,还被数学科老师警告了一句呢!哼哼!我决定生他的气!不要管他了啦!
      可是,真能不管吗?
      我的「气」只生了一天不到,就已经破功了。三月七日,忘尘还是搬了出来。他的公寓不算小,而且就在孤儿院附近。
      娟姐说忘尘「不怀好意」,而我倒不明白。为甚么娟姐要这么说忘尘呢?他不是坏人呀!
      三月三十一日,是一九八九年三月的最后一天。或许这不能说是让我心情愉快的原因,但我开心得就像拥有了整个世界。
      下午五点,忘尘到学校来接我放学,然后一起去逛街。我说过啦,忘尘应是个很帅的大男生,当然就在同学间造成了很大的炸弹效应。感情较好的同班同学都前扑后涌地找我问忘尘是谁。不得已之余,我就只好说忘尘是我的哥哥了。同学们都知道我是个孤儿,所以也就没有人怀疑了。
      唯一的疑虑是,当我忘尘送我回家时,娟姐的表情,有点沉重。
      比起三月三十一日,四月七日简直是个「黑色星期五」——虽然这天不是十三号。
      黄昏回家,娟姐告诉我,又有意想不到的人来找我了。这次,来人名叫「苏婉婷」,是忘尘的奶奶。
      我最怕这种人。如果是方老先生,我还能镇定地请人离开。但面对一脸慈祥和温和的方老夫人……我只能投降。
      四月二十五日,星期五,局势简直是每况愈下。
      我以为像忘尘那种人,是不知道甚么叫做「吵架」的。只因为他的一个眼神,已经会教人看得心里发毛,哪还有反驳的机会?但,很奇怪地,我和他吵架了。
      方老夫人似乎很喜欢我。她甚至说……她想要我当她的孙媳妇。我只当她老人家说笑而已。我才十四岁呢!但,老夫人竟然真的开始想带我走进那个所谓的上流社会。
      我生气,但我认为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只是区区一个孤儿罢了,怎么高攀得起忘尘那堂堂方家少爷?
      既然确定友情之中已产生了不应存在的男女之情,越早分得清清楚楚不是越好吗?为何当我说我以后会比较少到他公寓去时,他竟会大发脾气?
      他把我赶出公寓!还要我别再去他那儿!
      我不甘心就这样被误会。但……我也没有再上去找他的勇气。于是,我只能在公寓门外呆呆地站了一整夜,就连下雨了,也没有察觉。我只是觉得好累、好累……后来我坐在地上,靠着墙壁睡着了。
      淋了一整晚的雨,结果是大病一场,留院一个多月。忘尘起初并不知道我入院的消息。他是在五月十九日那天去孤儿院找我,才自娟姐口中知道了这件事。听赵叔说,娟姐还真激动得拿扫帚来赶人呢!
      五月二十六日,星期五,忘尘到医院去探望我了,但我还在生气,死都不愿见他。
      五月三十一日,星期三,五月的最后一天。这天我终于出院了,也终于能够鼓起勇气,再度踏进忘尘的公寓。
      我不知道我该用甚么态度来面对忘尘。于是,我只好对他言听计从,一切都是一句口令一个动作,走得那么小心翼翼。我只知道,我不喜欢和忘尘吵架。
      六月十二日,终于考完试了!国中二年级,终于离我而去!
      忘尘送了我一件很特别的礼物——那是一个小丑造型的布娃娃。小丑拥有一张雪白如纸的脸,并不美丽。最特别的是,小丑眼下有一颗以黑水晶雕成的「泪珠」。忘尘说「泪凝结了,就不会流下来」。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我至少知道,他对我很好、很好……
      七月二十八日,星期五,这是我一生中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自放暑假后,我每天都闲得发慌。不是窝在家里看书,就是在孤儿院附近四处游荡(因为忘尘和娟姐不准我走得太远)。很难得,忘尘抽出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带我下了台南。
      老天爷!那是一座花坊,一座真真正正满园鲜花的花坊!我第一眼就爱上那个地方了。那些粉粉嫩嫩的花瓣,那充满大自然气息的花姿……哇!我简直不愿离开了——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事。
      最扰人清静的是……忘尘竟然偷走了我的初吻!这也就是我说这是我一生中值得纪念的日子的原因。
      我再度住院,不识相的哮喘又发作了,本来忘尘说可以在花坊多待几天,但因为突然病发,都泡汤了!但幸好,医生说我最好能移居国外气候比较干爽的地方。不过,忘尘是决计不会答应的。结果,忘尘决定带我到洛杉矶。
      这次美国之行,忘尘说他本想向我介绍他的双胞胎哥哥。可惜他哥哥去英国了,无缘见面。八月十二日,星期六,我和忘尘回到台湾。
      真是霉神当道!才刚哮喘病发,肠胃也起来造反了,居然闹盲肠炎了!九月二十七日,星期三,进了医院、割掉了那段「肉肠」,总算是痛完了。不过在学校痛得昏了过去,可吓坏了好多人。
      十月八日,星期日,医生终于肯放人了。但意外却突然到来。
      方老先生竟到医院去找麻烦了。心烦得只想躲起来,那方老先生说甚么都是长辈呀!
      最让我无法想象的是,方老先生和老夫人竟然吵架了!
      尽管对方家了解不多,但最起码的传闻还是听过的。据说,老先生对他的夫人呵护备至,就连大声点说句话也舍不得。可是……老夫人竟然为了我,而跟她的丈夫吵架了。
      幸好,老先生一见老夫人流泪就彻底投降了。
      到十一月二十一日,星期二。
      方老夫人到孤儿院找我了。但她忘了,我要上学。她跟娟姐谈了整个下午,甚至表示她对我这个「未来孙媳妇」非常满意。
      傍晚五点,我放学回家了,忘尘送我回来。而这时,方老先生竟然也出现了——原来,他是跟踪老夫人到孤儿院来的。
      老夫人很生气,她说方老先生不尊重她。一气之下,竟路也不看地往孤儿院对面的公园走去。我看见!一辆轿车正急驶过来!一急之下,我冲上前去,紧紧抱住老夫人往马路的另一边就地一滚,总算没有成为车下亡魂。
      果然,就如忘尘救过我的那次一样,当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
      唉,好痛!左手臂擦伤了——血肉模糊得连我自己也不敢看。后来到医院一检查,发现骨头也有些裂伤,需要留医一天。当时,我失血过多,并且痛得昏了过去。但刚刚娟姐告诉我,忘尘向他爷爷发了好大的一顿脾气。
      ╬╬╬
      十二月一日,十二月的第一天,星期五。忘尘带我到医院去复检,在路上遇到了方老先生。
      我试图让老先生接受我。娟姐说的话……也许是对的。在这段感情之中,一直都是忘尘在牺牲和付出。而我呢?我可曾做过甚么?
      我想,我的确是该做些甚么……
      我不知道为甚么。但当我警觉自己说了甚么时,话已冲口而出。
      我不是有意伤害方老先生的!但,当我想到老先生正在努力要拆散我和忘尘时,心里满载的,是愤恨。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只因为忘尘曾经跟我提过当年老先生不顾长辈反对、执意娶老夫人为妻的往事。
      我不明白啊!既然老先生深爱着老夫人,那么,他为何不明白忘尘和我是多么重视对方?只因他认为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孤儿,会污染了忘尘的洁白?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五日,星期一,一九八九年的圣诞节。也是——方老先生的六十岁寿辰。
      还有十五分钟。现在是下午五时四十五分,到六点正,忘尘会来育苗之家接我去方家大宅,参加忘尘父亲为方老先生开的庆生宴。
      我不敢想象自己将要面对的是甚么。忘尘说,六十寿辰是件大事,所以他的父母、叔伯姑婶以至堂、表兄弟姐妹全都会回到台湾来为老先生庆祝。
      在认识忘尘之前,早就听娟姐说过方家的严谨。方家是个大家族,就是每人一句说话,我也会被唾液灭顶。
      古老壁钟敲响了六下。不一会儿,准时到来的忘尘已走进门来了。
      他带着一抹惯有的浅笑,向我走来……
      「看呀,那女娃儿就是忘尘的女人吗?」忘尘的四婶脸上有着甜美的笑容。她拥有看似二十出头的如花美貌,没有人能在第一眼就猜到,她其实已经三十一岁了。
      「不错呢!听说……才只有十四岁吧?再过几年,是小美人一个啦!说不定还能保住一个情妇的地位?」一脸笑容的三房大堂姐抚了抚我的发,像个仁慈的大姐姐。
      「她?」家族中公认的冰山美人——忘尘二叔的二女儿冷笑着,「不外如是。」
      「冰儿,你就别那么挑剔嘛!你是大家一致认同的大美人,当然看甚么女人都不美啦!这女娃儿姿色不及你,但当小的呢,也是绰绰有余了!」忘尘的五姑姑是一位终生不婚的中年女士,一脸的和善,说出口的话,却是绵里带针!
      「你们……你们为甚么要这样说她呢?她不像坏人呀……」
      身后传来微弱的一把声音。我赶忙转身,看见一个一脸怯弱的小女孩正站在我身后。她——是刚刚那位冰山美人的妹妹,二房的三女儿。
      老夫人说,在众多子孙中,她最喜欢的是忘尘兄弟和我眼前这只有十一岁的小女孩。但,这最善良的小女孩儿,却是在亲族中最不受重视的,因为她不会耍手段。
      我不觉得我有资格责怪她们。毕竟在我出现之前,她们也是这样生活的。不是吗?我的出现破坏了所有人的生活规律,所以,她们会生气是正常的。老夫人说,这些方家女子曾打赌过,忘尘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不合乎身份的女孩。结果,我让她们都猜错了。
      或许……我的不受欢迎,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
      「……接下来,方某也将要向大家介绍一个人。她就是——石真言小姐,在下的未来孙媳妇!」
      我听到我的名字。
      我听到在那一瞬间,整个宴会厅变得鸦雀无声。
      我听到,许多人在回过神后同时发出重重的抽气声。
      而接下来的议论纷纷,我更是没有错过。
      未来孙媳妇?我?……这句话——甚至是出自方老先生之口?!
      我觉得我快要被宾客的祝贺声和方家人的杀人眼光淹没。
      下一秒,忘尘突然拉着我往大门走去。以今天来宾之多,我们应当无法畅通无阻地到达门口。但……很奇怪。在我们经过的地方,人们都不由自主地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我差点窒息!才刚走出了花园,忘尘竟猛然把我拉进他怀里。我一向很喜欢这种感觉的,因为只要耳朵贴在忘尘心口,他沉稳的心跳声就会规律地传进耳中。但此刻……天!忘尘的力道也太大了些!我只知道,我根本无法得到足够的氧气。我的脸被闷在他怀中,肺部因氧气不足而泛起了如欲爆炸的刺痛。
      「……忘尘!」
      我只叫了一声——细如蚊吶的一声,忘尘立刻松开了手,并退后了三大步。
      「对不起。」
      我不知道为甚么。但眼泪……就是这么滑出了我的眼眶。看着忘尘垂着头道歉的样子,我只知道喉咙像是多了一个硬块,心里泛起一股酸酸的感觉。可是,我竟不知道我该说甚么。我只能木然站着,不知所措地看着忘尘。
      ╬╬╬
      两年后

      到了一九九一年,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且令人费解。
      为何……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分别?自从八九年圣诞节那天方老先生当众宣布承认我这个「未来孙媳妇」后,方家人的态度也改变得相当彻底。由原先的不屑和鄙视,一变为现在的巴结和称赞。太快了……一时之间,我根本无法适应。
      婚礼已在如火如荼地准备着。在赵叔和方老先生的同意下,十六岁的我在一个星期后,即将成为方忘尘的妻子——而忘尘也不过才二十岁。
      为甚么?我不明白。我只知道这两年来,忘尘变得有点儿奇怪——他总喜欢在我没有心理准备时突然紧紧抱住我,甚么也不做,就只是抱紧我。那怀抱……就好象是惧怕着我可能会在下一刻就消失无踪。
      今天是星期天,一九九一年的十二月四日。忘尘在十一月中旬替我请了一个月的长假期,原因是忘尘不愿校方知道我将结婚的消息,他认为我将来还是要回去完成高中课程的,所以近来我的工作就是跟着老夫人和忘尘的母亲在世界各地到处跑。方家是有名有姓的大家族,他们不容许媳妇嫁得「寒酸」。于是,即使赵叔和娟姐已为我准备了一份不算微薄的嫁妆,但老夫人他们还是坚持要带我到国外去找专人订造各款礼服——包括我打算一生只穿一次的婚纱。
      今天的主要任务是随老夫人和石海伦夫人到纽约的一个拍卖会,把一条已有二百多年历史的红宝石项链标回来。
      我准备好我的护照和证件,在育苗之家的大厅中等待忘尘的到来。
      九点钟,忘尘准时到达。坐了一会儿,我们正要开车到机场去。但这时,小几上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
      这该是很平常的事。但……我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娟姐走过去拿起话筒。
      通话时间很短,只有十秒钟左右,娟姐根本没有说过一句话。当娟姐放下话筒抬头看向我和忘尘时,她的表情是震惊的。
      心里更加不舒服了。我步向娟姐,摇了摇她的手:
      「娟姐,是谁的电话?」
      娟姐这才懂得反应。她跳了起来,一把抓紧我双手。
      「真言!他……他说兰儿被绑架了!他们要……要五——百万赎款……」
      兰儿!我最疼爱的小妹妹,十二岁的兰儿!
      我第一个反应是转向一直默默站在我身后的忘尘。
      他很冷静,冷静得……让我不禁打心里怕了起来。
      我不确定忘尘能否帮助我。忘尘说过,方家真正的继承人是他的双胞胎哥哥,不是他;而五百万不是一个小数目。
      我丢弃我的尊严和傲气,我知道兰儿的命比我的自尊心更重要。心里的恐惧不断打击着我,泪水也不受控制地滑下了脸颊。我不愿这么卑微!但我知道,此刻只有忘尘能帮助我。
      「忘尘!……求你——」
      忘尘皱起了双眉。似乎,他并不喜欢我这种畏畏缩缩的语气。他一把拉住我的手:
      「走,我们回方家。」
      接下来的匆忙,就像一场梦。
      忘尘在十分钟内调来了五百万现金。二十分钟后,我们再次接到了绑匪的电话,他要我们把赎款带到离育苗之家不远的一个废置塑料厂去。
      兰儿在他们手中,我们也只能依那些人的话去做了。于是,忘尘和我开着车直往育苗之家冲了回去。
      我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只知道,忘尘突然放开了握紧方向盘的手,给我了我一个凄然的笑。
      「真言,我必须离开你了。」
      我看到!车子失去控制,正往公路左边的山坡冲过去……
      「忘尘!车子——」我惊慌地抓紧座椅。
      但,忘尘没有理会我的警告。他依然笑着,并且笑出了我从未见过的泪水。
      「对不起,真言。我很想留在你身边,但我不能。所以……答应我,你要活过你所能活过的岁数——」
      话毕,他突然打开车门的电子锁,并且用力把我推了出去……
      我只感觉到剧烈的痛楚。我在地面滚了十多圈才停了下来,粗糙的地面已把我的衣服磨穿,显得血迹斑斑。那一直在加深的疼痛使我渐渐昏沉了起来。就在我想闭上眼睛的时候,巨大的一下爆炸声却把我惊醒了。我猛然抬头,只见忘尘的车子正在剧烈焚烧中,并传出了一下又一下的爆炸声!
      一片碎片从那边飞了过来,正好砸中我的左手。那火焚般的痛楚使我立刻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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