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染》牙疼

2、第一回 明石（上）

　　清晨的明亮透过薄薄的纸窗，隐隐约约的朦胧，朦朦胧胧的神秘。
　　脸容姣好的年轻侍女恭敬地跪坐在门外：“菟葵小姐，请让奴婢为你洗漱。”
　　侍女唤了几遍，不解为何一向浅眠的主人一声不应。她推开纸门，看见菟葵披散一地的长发，背对着自己熟睡。她膝行而上：“小姐，该起来了……”
　　她笑着将菟葵的身子翻转——
　　“啊——”
　　侍女花容失色，唇瓣颤抖抽搐，刹那间竟说不上话来。
　　躺在被褥上的少女衣衫无损，那原本白嫩原本绝色的容颜此时被密密麻麻的刀痕占据，它们狰狞，它们张牙舞爪，它们邪佞丑陋，刀痕上甚至还淌着热血……
　　侍女这才发现——血的腥，原来早已弥漫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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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后
　　抬着那顶小轿的脚夫正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悠然前进。
　　小轿旁还跟个约莫二十出头的麻衣少女，手上还扛着十数匹色彩明艳、精细讲究的布缎。
　　时值仲夏，酷阳当空，无处不在地散发它消耗不尽的骄炙炎热。
　　布帛并不算重，但一路跟着脚夫的脚程、受累不在话下，更可恨的是那该死的阳光灼在皮肤上，像是要剥掉她一层皮似的。满头大汗是她勤劳工作的印记，至于气喘咻咻则是从染坊到曦良寺相距甚远的证明！
　　那顶仅容一人端坐的小轿轿帘不时被轿内的男子故意撩起，然后探出他那张俊的没话说却由十分浪荡欠扁的痞子脸，对她“嘘寒问暖”一番：
　　“哎哟，我说朵祉啊，你可别累着了，这会儿热头毒辣，可别中暑了噢。”他一边已儒雅的阔袖扇凉风，风凉之言语更因气温居高不下的外头而说的更不遗余力：“所以说人啊就应该像朵祉一样勤快才行，不然可就容易懒出病来了呢！唉，我啊、这命天生来就是懒！而且还有人给我打点好一切！呵，我这命还真够贱的！”
　　你的嘴更贱！轩端权舆，我跟你没完——从少女凶狠的眼神中，可以泄露她心中想要将这男人剖肠破肚的立场是多么坚定！
　　男子再接再厉地将风凉进行到底：“嘿，谁叫那一向扛货的高松吃坏了肚子，更何况咱们染坊生意兴隆，非常非常的缺人手帮忙，就只能委屈咱们的印染师朵祉姑娘啦！”
　　——为什么四个脚夫中没有一个是刺客？！一刀捅进那天杀的胸口里、那将是炎炎酷日中最大快人心的一件事！
　　男子干脆将轿帘挂起，继续找死：“来来来，让我这老板给朵祉姑娘扇扇凉风！”嘴上说的比袖子扇的更来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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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曦良寺！
　　脚夫与小轿都在寺外等候。
　　权舆平常居家皆爱素服衣衫,倒不是他生性节俭朴素,而是大爷他懒,长衫一件披上身,即穿即脱不伤神!朵祉还是第一回看见他如此庄重的着装。一身繁复得近乎严谨得棣棠色礼服，上绣现下流行的棠草纹样，其袷、带、结、等加件配伍更十分讲究；此刻的权舆显得传统守礼也不因此而老气，反是给人予潇洒难驯的贵公子气派。
　　但朵祉现在可没啥么时间去欣赏那个可恶的少年穿上些什么！
　　曦良寺庄严宏伟，翠木扶疏，蝉噪磬钟间、反倒让次圣地更添肃穆威仪、明知置身于内会领会心灵之悟，却又觉此地不似凡尘所有，予人咫尺天涯的距离之感！
　　关于上述的距离感，朵祉感受可是益发深刻！
　　眼前有座简朴又略显低矮的牌坊，左右联为：
　　短短百步梯，
　　遥遥青云路。
　　横额：茫茫苍生。
　　然后，牌坊后便是茫茫看不见尽头的数百步石阶！
　　去他妈的短短百步！去他妈的青云路！只怕她还没走完这道百步梯，她施朵祉就可以跟人世间说再见了！这曦良寺还真够功德无量的，她才来这里一趟，这寺庙便直接送她到阴间跟父母团聚！
　　“你这是什么表情？！”气质翩翩的轩端公子蹙眉。
　　“告别人世，含笑九泉。”
　　“都到了这地方来了，难道你就不能给我正常一点吗？”某人咬牙切齿。
　　俏脸发白的朵祉也懒得多废话她将自己印染加工了一个多月的布帛随手乱扔，然后臀部与石阶活像互相吸引似的——直接坐下！
　　见状，权舆急的可真不知所措、手脚并用企图将那赖在地上的物体往上扯！“拜托，你可不能坐在这里、曦良寺可是秋臬县最大的寺庙，多少宫宦妻眷有事没事就往这里钻，要是让人认出你，我的布帛生意还要不要做？！”
　　两人拉扯半晌——
　　渐觉体力不支的朵祉忍无可忍地抄起一匹缎子，狠狠地往少年身上砸！“你怎么就不试试走完了两里路然后再去跑那不知啥时才到头的白步梯！总之，我不上去！绝不！”
　　权舆也火了，当头就吼了回去：“你不去，我哪搞得清楚女人家衣服拉拉杂杂乱七八糟的东西！明石夫人是出了名的三八兼长舌，得罪了她，我在商界也别想混了！”
　　“总之，我不上去！”她拗脾气地乱摔东西，单这回并非昂贵布锻，而是她那双磨的穿洞的鞋子！
　　已有前车之鉴的权舆身形轻捷，往旁侧闪而过，鞋子沿优美的抛物线弧度掉进了茂密草丛中——
　　好啦，现在鞋子也没了，女人是多坚决啊！
　　朵祉神情挑衅地瞅着他！权舆冷笑一记，猛地攫住她全无防备的手腕儿，毫不客气地揪起她的身子、甩上肩头——
　　“你干啥了啦、放我下去！”被人背在背上的朵祉极不安份，一双小手极其顽劣地揪扯他绾起的飘逸发髻，加之接二连三地对他俊帅的脸蛋发动攻势，辅以掐脖子的必杀绝技，誓要与他同归于尽！权舆翩翩贵气荡然无存！
　　“我都肯背你上白步梯了、还想怎样！你以为我愿意啊，你怎么不想想自己究竟有多重——真不知大唐国那里的人眼睛长到哪去，专培养胖女人！你重的就像头山猪！”
　　背上的少女蓦地停下手，赌气地扭过头去，不再言语！
　　两个衣冠早已不整的人又继续前进数步——
　　权舆似乎也察觉到她突生的莫名不悦，偏头想了一下，轻咳几声、不太自然地道：“算了，待会儿你坐轿子吧，从染坊到曦良寺也确实够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