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月下美人》百鳥神思者

78、第二十二章 欣快女神

　　傍晚的阳光照耀着奥林匹斯山的雪，夜莺歌唱着神和人的故事，在那茂密的山林间，有一位天神的子女正在茁壮成长。她能书写的第一行字，便是自己的名字，她能背诵的第一行诗，便是称颂奥林匹斯众神的赞歌。她走在密林里，毒蛇自动为她让路，阿尔忒弥斯饲养的野兽们退避三舍，阿芙洛狄忒的白鸽拉着鸽车停在空中，只为瞧一瞧这样一位幼小的女神的模样，满足它们的好奇心。在那里，花儿为她开放，鸟儿为她歌唱，好像她就是那与狂欢之神齐名的大地之乐，天空之喜。
　　手执弓箭的小姑娘坐在一块岩石上，盯着远处奔跑的山鸡，思考着下一次狩猎比赛的时间。这次她赢了，和她一同参加比赛的还有其他少年少女，他们其中有女神收养的孤儿，有慕名而来的天神的子女。不过她和他们不同，她的父母不在身边，她从未见过父母的模样，也从未听过他们的声音，好像她生来就是大地和天空的孩子。
　　即便尚且年幼，赫多涅依然是个安静的孩子。也许是因为从小在阿尔忒弥斯女神身边长大的缘故，她冷静乖巧，正直善良，话很少，在必要的时候，她会用武力代替语言。
　　她从不怀疑自己的女神身份，即便她听说她有一位来自凡间的母亲。她的箭术进步很快，甚至已经不需要阿尔忒弥斯的指导了。她对数学和修辞学也展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不过毕竟还未到法定学龄，阿尔忒弥斯建议她可以多享受一下她的童年时光，因为童年时光是最宝贵的。对于这样一位长期寄人篱下的天才少女来说，她打心底里瞧不起那些懒惰成性、成天把父辈成就和自己的身份挂在嘴上的天神子女。她认为那些家伙所有的才能都是不费一丝一毫的力气从父母那里继承来的，并没有什么值得炫耀之处。而她从未见过亲生父母，便自行学会了各项技能。不过有一点让小姑娘十分烦恼，那就是在晚上容易看不清东西。
　　现在，远处走来一个陌生女人。起初，小姑娘以为那是她的母亲，后来，又觉得那女人不像个女神，看那打扮倒更像某位女神手下的侍女。
　　裹着藏红色希顿，戴着黑色头巾，把金发高高盘起的许德里阿德斯来到赫多涅的面前，递给小姑娘一个装满杏仁糖的木匣子，并微笑着这样对她说道：
　　“我很高兴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当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还在摇篮里喝奶呢。这是给你的礼物，亲爱的。你一定猜不到我是谁，我是你最最亲爱的母亲的姐妹。考虑到这里不太方便说话，能和我到林子外面去吗？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关系到一个惊天大秘密，可不能让别有用心的女神或其他什么人听见了。”
　　“既然是秘密，就请您保守它。”小姑娘冷冷地回绝道，“并且我不能收您的礼物，也不能跟您走。”赫多涅警惕地盯着面前的女人。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她，更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字。
　　“啊，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我可怜的小花猫，为什么你不能离开塔伊盖托斯？难道你像那位阴沉的阴间王后一样，被什么专横的人软禁了？还是你像伟大的神王的子女一样，被他那些可怜的妻子们隐匿于此，只为躲避金座上的女主人【注1】的追杀？”许德里阿德斯问，同时她假装关切地为小姑娘理顺了鬓角的乱发，并为她擦去了小脸上的泥巴和灰尘。
　　“没有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什么都不懂，我只需要听阿尔忒弥斯女神的吩咐就行了。”赫多涅说着，不看水仙女一眼，坐下来吃力地给她的弓上弦。那张弓甚至比她的个子还高，不过她非常喜欢挑战这样的硬弓，因为这样可以锻炼她的臂力。弓上好了弦，她一边用柔软的鹿皮擦拭着箭尖，一边思考着如何应付面前这个好事的陌生女人。因为阿尔忒弥斯女神曾经嘱咐过她，她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不能离开塔伊盖托斯山的神树的庇护。要想以后能活着同时见到父母亲，就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
　　“好吧，你真是个倔强的小姑娘，和你的母亲一样。”许德里阿德斯叹了口气，那模样倒像她真的是小姑娘的亲戚似的。末了她又说：“不过，你一定很想知道，你的父母是谁。”
　　小姑娘一听，那可爱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种自豪的微笑。不愧是爱神之女，那股骄傲的神情和幼年的厄洛斯十分相似。她从容地答道：“我当然知道。我的父亲是最美的永生神，他来自一个庞大的家族，他的弓箭令所有的生物都为之颤抖；我的母亲是一位善良的女神，曾住在凡间，她有着媲美奥林匹斯神族的美貌。”说到这里，她脸上那种骄傲的神采消失了，因为她忽然意识到，她几乎拿不出任何证明这些话的证据。她说：“不过我没见过他们，只知道他们的名字。”
　　许德里阿德斯听完笑道：“你父亲是谁，这毫无疑问，但你真的清楚你母亲是谁吗？”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把我问糊涂了。”赫多涅皱起秀气的眉头盯着面前的女人。不得不说，毕竟是不谙世事的孩童，面对这样的不速之客，她依旧是很有耐心、很有礼貌的。
　　许德里阿德斯换上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压低了声音，极其严肃地对小姑娘说：
　　“说实话，我本不想把这件残酷的事告诉你，因为它将伤害你天真幼小的心灵，抹杀你的童真。要知道，你正面临着一个残酷的事实，那就是，你被欺骗了。你真正的母亲一直生活在凡间，并且早已故去，是那个被你唤作母亲的女人，那个叫普绪克的女人用计害死了她，并且引诱了你的父亲，堂而皇之地代替了你母亲的位置。”
　　赫多涅惊讶地盯着她，继而低头看向地面，盯着自己的脚尖，看着微风拂过草叶，似乎并不能完全理解这番话。看她这样，许德里阿德斯的脸上露出了更加凝重的神情，她硬生生地从眼眶里挤出了眼泪，并用一种煽情的语气继续说道：
　　“可怜你那凡间的亲生母亲，生下你之后没享几天福便意外死去，而尚位足月的你则被人带走，一时间杳无音讯。我这个做姨母的得知你母亲被害的消息，也悲痛欲绝，虽生犹死，因为我们的敌人胜利了！我甚至来不及为你母亲，我的亲姐妹收尸，便匆匆踏上了复仇的旅途。你母亲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找到你，让你替她报仇雪恨。如今看到你在阿尔忒弥斯女神的养育下茁壮成长，也算是件好事。我没记错的话，那为普绪克女神似乎总是想把你骗走，因为你处在狩猎女神的羽翼下，她不敢轻举妄动。”
　　许德里阿德斯说着，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又一边叹息着：“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我猜想你不能离开此地的原因正是因为英勇智慧的阿尔忒弥斯女神为了保护你的安全，以免那女人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对你痛下杀手。”
　　“不是这样的！实际上我不能离开此地，是因为别的原因。”赫多涅争辩道，“况且，普绪克女神对待我就像真正的母亲一样，虽然我没能同她说上话，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但她的礼物和吻便是最好的证明。”
　　小姑娘如此争辩着，脸上露出不服气的神情。她回想起来，普绪克女神前来看望她的时候，她正经历了和小伙伴的嬉戏打闹，累得靠着石头睡着了。在梦中，她隐约感到有个女人亲吻了她，女人身上有种清新好闻的玫瑰花味，那是她永远不会忘记的；另外，女人的手很温柔细腻，好像就是女人的手为她拂去了头上的树叶，为她驱散了那些吵闹的鸟雀。不过当她醒来时，女人已经不见了，而身边多了几套新裙子和一些新玩具。虽然她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裙子，因为它们华而不实，穿上之后也跑不快，不过她承认女人为她送来的东西都是上乘的。
　　“哦，你太天真了。”许德里阿德斯叹着气，摸了摸小姑娘那秀发浓密的小脑袋，“不过不打紧，小孩子总是有这样美好的品质。与此同时，我要你见识下那个女人的面孔，好让你记住她的模样，将你母亲的悲惨遭遇铭记于心。”她说着，走到不远处的湖边，操控湖水从湖中升起，这样就形成了一面水做的墙，好似一面高大的镜子。
　　她指着升起来的水墙，一面痛心疾首一面语重心长地对赫多涅告诫道：“看看，这就是那个鸠占鹊巢的女人。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她一定会前来看望你，对你百般讨好，你可千万不要上她的当，别再认仇人作母亲了！”
　　赫多涅好奇地看向那面高大的水镜，只见镜中映射出两个模糊的人影，一男一女正在说话。她猜想那个带翅膀的男人就是她父亲，而那个黑发女人则是她的母亲，尽管面前这个女人对此保持强烈的否定态度。
　　“他们真年轻啊。我的母亲也像传说中那样美。”赫多涅感叹道。虽然她不大记得住他们的模样，但仍旧可以记住那种与生俱来的光彩。
　　这时，普绪克似乎在和丈夫争论着什么事情，她看上去不太高兴。她穿着单薄的丝质睡裙，把一件披肩裹在身上，打算离开，然而厄洛斯从身后搂住了她，并把脸埋在她的脖子里，然后他无视她的不满，恶作剧似的把她横抱了起来，向宫殿的内室里走去。男人的笑声和女人娇嗔的抱怨声传来，许德里阿德斯蒙住小姑娘纯洁的双眼，操控湖水恢复了原貌，那些人影就消失了。
　　“记住你的仇人。就是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是她害死了你的母亲，用美貌欺骗了你的父亲。”许德里阿德斯握住赫多涅的双手，对小姑娘告诫道。她那神情和语气倒让她看起来真像个嫉恶如仇的正义女神似的。
　　“我不懂。可是她对我那样好。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赫多涅摇了摇头，那双天真的蓝莲花般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许德里阿德斯看她这样，也明白自己的谎言多多少少起了一些作用，便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来，最后对小姑娘说：“你尚且年幼，不能理解其中利害关系，不过这不打紧，等你再长大些，一切就不言而喻。你母亲尸骨未寒，然而他们现在却过着这样快活自在的日子，我亲爱的，我断不能忍受这种局面，相信你也不能。你现在心地还单纯，希望你不要贪图那女人给你的好处，要将仇恨铭记于心，认真学习本领，往后好向你的仇人复仇才是。”
　　许德里阿德斯说完这番挑拨离间的话便不见了，不过这番话还是在心地单纯的小姑娘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她过于聪慧，从小便继承了她父亲那种狡黠的智慧，因此尽管水仙女用了很多新鲜而晦涩的词汇来编造一个故事，她依然能够听懂其中的大意。她拿出普绪克送给她的礼物，抚摸着那些崭新的玩具，将信将疑地想了一宿。不过她最终还是不愿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所以便没有将此事告诉她最信任的老师和监护人阿尔忒弥斯。信任归信任，这位年幼的欣快女神遗传了她母亲那旺盛的好奇心，关于父母的事便在她的心中形成了一个谜团。她梦想着，总有一天会离开这座带给她欢乐和安全的塔伊盖托斯山，亲眼见识下她那神秘的母亲。对于父亲她并不十分好奇，因为关于爱神厄洛斯，就连河神的不知名的儿子也能说出他的故事，好像他的习惯和生平都已令人们烂熟于心，唯有她那位神秘的母亲，倒是不甚为人所熟知，就连阿尔忒弥斯也对其不太了解——当赫多涅问起母亲的时候，贞洁女神的回答总是含糊其辞的，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向她讲述普绪克女神勇闯地狱的故事，反而愈加引人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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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 赫拉的美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