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月下美人》百鳥神思者

67、第十一章 金色黄莺

　　厄洛斯回到寝宫，看见坐在床沿泣不成声的普绪克，再看见落了一地的黑蝴蝶尸体，问了缘由，一时间无言以对。
　　“我想小姐是出于好心。可惜好心没好报。”吕波里帮腔道，一边给普绪克递上手绢。
　　“不要多管闲事你这个笨蛋。”厄洛斯瞪了吕波里一眼，“难道你忘了你干的好事了吗？”
　　原本就伤心无比的女子一听，以为丈夫在指桑骂槐，又感到万分委屈。普绪克红着脸扭过身去，“可是，我确实对口红的禁忌一无所知，还以为所有的女神都会喜欢呢。”
　　“哎呀，我给过你忠告，不要去接近那个古怪的女人，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快别哭啦，不然我也要哭了。”厄洛斯挨着普绪克在床边坐下，拉过她的一只手，耐心地解释道：“在很久以前，口红的禁忌的确存在，虽然近些年它再度受到欢迎，但总有人对它抱有偏见。那些固执可笑的想法就像赫尔墨斯偷窃的手一样，防不胜防。”
　　见普绪克破涕为笑，他把她拉到他的腿上，为她擦干眼泪。
　　“明天我会送你一件新的礼物，保证洗涤你受伤的心。” 厄洛斯说。
　　一连几天，许德里阿德斯心急如焚地寻找着厄洛斯，越是见不到他，她就愈加急切地想念他。现在她在一处沼泽附近发现他了。她的目光所及之处，正是那俊美的永生之神，头戴玫瑰花环的厄洛斯。他正耐心地等待着蹲在水边的黑发女子，看她往一个小巧的水晶瓶子里灌满清泉水。一只年幼的野鹿似乎被这温馨的光景吸引，大胆地靠了过来，亲切地靠近黑发女神，用头和身子蹭她的裙摆，女神便温柔地抚摸它的脑袋；厄洛斯作势要用手里的箭刺它，它便惊恐地夹起尾巴钻进女神的怀抱，引得女神忍俊不禁。
　　“普绪克，快过来吧。”爱神温柔地催促着，同时拉起女神的手腕，女神一抬头，水仙女才得以一睹她的真容。她瞧见她那像新婚的少女一般带着惊喜的神情，甚至还有如初次幽会的情人般的娇嗔，那长发像乌木柜子一样黑，身后高大的蝶翼则依附在她那挺拔的身躯上……哦，多么令人嫉妒的女子啊，难怪连阿芙洛狄忒的儿子也不惜违背母亲的意志而要留她在身边。许德里阿德斯躲在远处的树干后，见证厄洛斯施展他的拿手好戏。
　　只见他拿出一只金箭，向一只正在树梢上唱歌的黄莺掷去，那只鸟儿立即就飞了过来，恋恋不舍地停在他的手上。它的羽毛是纯金的，双眼由红宝石化成，头上则有一撮深色的毛，它不仅能歌善舞，还会学人讲话。被金箭所伤的鸟儿变成了忠实的追随者——然而爱神真正在乎的是这种易如反掌的小把戏吗？这显然取悦了站在一旁的普绪克，她眉开眼笑地接过黄莺，令这美丽的小生灵快活地在她的掌中起舞，叹道：
　　“它真可爱，不过如果关在笼子里，实在太可怜了。”
　　“关在笼子里也无妨，”厄洛斯把手搭在普绪克的肩上，笑道：“要是你喜欢的话，十只，一百只都不在话下，我们可以再造一个花园。”
　　“他看她的眼神是多么地炙热，他的举止是多么地甜蜜，我从未见过……如此幸运的女子。”水宁芙悲伤地注视着在水边游玩的爱侣，抓紧了面前的树枝，既无地自容又不知所措，可是她又不得不屏气凝神，好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可疑的声响。
　　她柔软的胸膛内那颗脆弱的心因此而破碎，她那尖利的指甲不经意间深深嵌入翠绿的树叶中，嫉妒之神的话又在她耳边萦绕，她伤心地躲到了远离夫妇俩的树林里。“唉，或许我应该祝福他们。但我做不到，啊，因为她本是个低贱的凡人，不配得到神的爱。”她想。
　　寻思间，嫉妒之神菲托努斯出现在了水仙女面前。他说：“为爱情所折磨的姑娘啊，你为什么要守在这里，痴迷于一种虚无的幻想呢？你要去到你的故乡阿尔戈利斯，那里有几位俊秀的年轻人等着你；或者去到开满鲜花的塞浦路斯，去找你的老朋友们谈情说爱，无论上述哪一种选择，都胜过你在此顾影自怜，黯然神伤。”
　　“你是什么人，胆敢信口开河与我说教？”许德里阿德斯愤愤不平地反驳道，“倘若要你将心上人拱手相让，你会如此从容不迫吗？快点离开这里，否则我就要教训你！”
　　菲托努斯答道：“是你把我叫来此地的。在充满妒忌的爱情里，我无时无刻不受到争风吃醋的人的召唤。现在你且不要惊扰他们，先回去从长计议吧。据我所知，爱神目前不会有想要拥有情人的想法。”
　　“但他不应该和她结婚。”许德里阿德斯说，“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我和他相处的年月甚至比那女子的年龄还要长，我就像他的母亲和姐妹一样对他了如指掌，他告诉过我他是不会和凡人结婚的，一定是那个女人耍心机让他鬼迷心窍了。”
　　菲托努斯摇了摇头，知道扭曲的嫉妒和爱恋已然趋势这女子走向疯狂，便好心劝告道：
　　“即便你是他的妻子，他仍然会让那位小姐做他的情人。爱神的爱不会因你们的地位而改变，打消你那可怕的念头吧，可怜的姑娘。即便你是他的妻子，他也会钟情那年轻美貌又举止甜美的姑娘，因为她不像你这样傲慢无礼。再者，如果他对你感兴趣，早就该追求你了。”
　　“但我会想办法阻止他堕落下去，他应该和一位美丽高贵的女神结婚【注1】。”许德里阿德斯信誓旦旦地说。
　　再说普绪克，得到黄莺便没有将它关进鸟笼，反而放任它在花园里玩耍。她用希腊语和它对话，让它在早上叫她起床，还把它换下的羽毛当成书签夹在书里，十分喜爱。一连好几天过去了，某天，这只机敏的黄莺突然对普绪克说：“女主人，小心潜入你花园里的毒蛇，它要咬伤你。”
　　黄莺说完便咽了气，女主人还没来得及悲痛，它的尸体便被一只闯入爱神宫殿的野猫抢去吃掉了。这只野猫最近还喜欢化作一个老头，自称民间艺人，到处坑蒙拐骗。神仆们抓住了它，为了惩罚它，便让它成为爱神家的仆人。
　　“你叫什么名字？”普绪克问。
　　“我有很多个名字，至于想如何称呼我，一切随您的意愿。但我保证，您见识到我的本领便会息怒了。”老人说。
　　“总不能叫苏格拉底吧？”普绪克挑了挑眉，“你有什么本事能叫我原谅你？”
　　“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甚至知道你的秘密，还有你丈夫不曾告知你的，诸神的秘密。”老人捋了捋胡须。
　　“是吗？”普绪克反问道，“你倒是勾起我的兴趣了。”
　　老人答道：“阿芙洛狄忒讨厌口红是因为她曾因它而受到羞辱，厄洛斯的箭也有失灵的时候，以及你的儿子会爱上你。”
　　“你这个胡说八道的人，小心我揍你。”爱萝不耐烦地打断了老人的话。
　　“没关系，我知道他是个骗子，况且我只有一个女儿，我唯一的孩子。”普绪克笑道。
　　“好吧，但骗子的话不一定全是假话。既然大伙儿不爱听，请允许我讲点别的故事。”老艺人狡黠地眨着眼睛，普绪克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他翘起小指，食指和拇指一遍又一遍地捋着他的棕红色胡须，“猫的故事，”
　　“我有个要好的朋友，它是只公猫，没错是公猫，爱上了一个小伙子，可惜它是只猫，于是它请求阿芙洛狄忒把它变成一个漂亮姑娘——当然慷慨的女神也这么做了。可是新婚之夜，漂亮新娘还是被赶了出来，你猜怎么着，因为丈夫拥抱她的时候，她坐在床上看见墙角有只老鼠，就得意忘形啦。就差这么一点，她只是扑上去把老鼠衔在嘴里而已，又没有吃下它，不过阿芙洛狄忒如何也不肯帮她恢复婚姻，小姐，您说这是不是有点太不近人情啦？啊，还有，要我说那个男人也太不是东西了。”
　　“是我热糊涂了吗，我觉得，这只猫是我们都认识的朋友。”普绪克听完放下扇子对一旁的爱萝说。在场的仆人们忍俊不禁，老头也不含糊，道：“我说女神啊，我也不指望您在另一位爱神，也就是您的丈夫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啦，谁知道那个男人是否还活着呢？”末了他又摊开莎草纸，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您有兴趣听歌剧吗，不过我会让我的朋友们用古典语演唱，不要紧吗？”
　　“没关系，我早就习惯希腊语了。”普绪克笑着说。
　　“您大可不必将小姐看作异邦人，几乎所有人，都在说希腊语不是吗？”吕波里趴在普绪克的肩上说。
　　老人开始抱怨：“唉，不过，女神啊，你什么时候肯放我走呢？我只不过吃了您的一只爱宠而已。”
　　“不是我不肯，因为我的丈夫说，要你亲自抓一只同样的鸟作为赔偿。”普绪克笑道，“不过我改变主意了，你得帮我做一件事，等我需要你的时候。到那时我便会放你走。”
　　许德里阿德斯站在拱门外，她老早就瞧见了庭院里热闹非凡的场景，并听见了一些对话。她那青梅竹马所娶的夫人穿着松散的睡袍，正慵懒地半躺在铺满鲜花的草地上，披散着漂亮的黑发，侍奉她的仆人们穿着华丽的丝质希顿端坐在一边，面前不远处是卖力表演的歌剧团。
　　“她就在那里，我的心上人纯洁的挚爱。她根本不是纯正的希腊人，我真担心她那空空如也的脑袋是否能理解那些作品。”许德里阿德斯想，她应该走进去会会那位年轻的女神。
　　作为女客人，许德里阿德斯带着黄金羊毛织成的披肩，努力做出一副友善的样子，亲自登门拜访。
　　“这么说，您就是许德里姐姐，我记得厄洛斯曾经提起过您，但他从未告诉过我关于他小时候。”普绪克说，（尽管她从未见过或者听过对方，但毫无疑问，她无意识地说谎了。）她礼貌地对面前的金发神女微笑：“您的美貌真是令人炫目，我真该早点认识您。”
　　老天，她可真温柔啊，就像甜蜜的迷药，竟然让亲爱的厄洛斯背叛自己的母亲。许德里阿德斯想。如果甜言蜜语是这女子所擅长的，她会亲自撕下她虚伪的面具。由凡人变成的女神，通常在智慧的层面上是无法与天生的神女抗衡的。
　　熟络了以后，她甚至对普绪克这样打趣道：
　　“啊，我美丽的妹妹，你可知你的爱带来的痛苦，就像尖刀插入心脏，多么教人无可奈何呀。我敢打赌心碎的女神们就像天上的群星那样多，但是，只有你才能主宰爱神的快乐。”
　　普绪克一听，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安慰对方：“你尽管责怪我，况且我只是一个被毒箭刺中的可怜人。原先，神命难违，我不得不到他身边去，并且忍受黑暗和寂寞；现在，我知道他是谁了，但仍对他知之甚少。”
　　不过这种说法反倒更让女子妒忌了，又想到后来听到的传说，这下许德里阿德斯明白了一切，只认为普绪克在炫耀，她想继续刨根问底下去，但普绪克忽然转向侍女，并把她叫到了身边。
　　“快去准备宴席吧，我要招待客人。”普绪克吩咐爱萝，又对老艺人说：“你的表演很有趣，假苏格拉底，如果你不介意，请允许我用狄俄倪索斯的美酒招待你。”
　　这个女人比塞墨勒【注2】和阿里阿德涅都要幸运，却比她们要趾高气扬得多。许德里阿德斯想。她瞧见爱神花园里的女主人双目如溪水明亮又快活，光彩照人的黑发打着大卷儿顺着脸颊垂到两肋，衬托得肌肤愈加白皙娇嫩。然而这种外在的美艳不正是爱神的爱滋/润而成的吗？还有她全身散发的永生的气息，这是不能永生的自己所无法拥有的。总之她不再是那个可怜的狼狈的女人啦，而是个真正的女神，无论在婚恋还是寿命方面，都摆脱了低贱凡人的烙印，占尽了好处。
　　一想到这些，水仙女便觉得无法忍受。眼前的普绪克越发像个恶毒的女妖/精，她让桀骜不驯的小伙子中了邪，抛弃永不参与爱情的信条来爱她；现在没准儿还在食物里下了毒，要铲除身边的潜在威胁……许德里阿德斯被一种可怕的臆想吓得脸色发白，双唇发干，便断然拒绝了宴请，在女主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向她告别，然后急匆匆地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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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 这句话出自B站弹幕。原话大概是“丘比特就不能爱上一位美丽高贵的神吗？”
感觉这句话很有意思（褒义）希望没有误伤到谁？诶话说发这句话的人应该也不会想看这对的文吧（挠头）
等我有空会在B站重新上传爱情与灵魂这两集的高清韩画熟肉，因为不想再看到满屏类似的弹幕啦。
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搜索并关注我的B站号：帝国ノ白蓮
注2塞默勒即宙斯情人之一，凡人，后因无法承受宙斯的真身带来的雷电而被击死，一般被认为是酒神之母。鉴于大多数朋友都知道细节，我就不赘述了，只是为刚入坑的朋友提一下。
另外许德里不是恶毒女配，应该说她是那些对男女主的爱情、对女主本身充满狭隘的偏见、曲解和恶意的评论（包括弹幕）的化身与集成。